虽然忘了带伞,但她坐到了一个空位子,不用拉着公车的吊环站十几个站。
似乎每次去见他,她总是会遇到一些好事情。
也许他是她的小幸运也不一定呢?
一想到这个,她嘴角忍不住勾起,头顶的阴霾天空也变得美丽。
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超市买了水果,没挑进口的,因为国产的就很新鲜,卖相十分好,味道也甜。
辗转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像样的花店。老板娘很潮,化着烟熏妆,却梳着年轻酷妹才爱扎的鸡腿头,穿一袭改良式的旗袍。
大概是因为身材好,反差萌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妹妹需要买些什么?我这里的花儿最新鲜,还有刚空运过来的Queen's day,今天天气好,给你打折哦。”老板娘说。她一只手正修剪玫瑰的枝桠。
“……今天天气好?”颜书反问。
老板娘笑,“当然了,我最喜欢阴天,所以今天天气好。”
“……”
很有个性的老板娘。
花朵琳琅满目,颜书像走进一座小型花园。她蹲在向日葵花簇前,说:“我还是想要一束向日葵。”
老板娘扯一个了然的笑,用雾面纸包了一束向日葵,一共六朵,点缀白色满天星,明黄的色彩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好,就是有点儿小贵,一朵要二十五。
颜书扫码付了一百五十块,老板娘又送了她一支剪干净枝桠的黄玫瑰。
玫瑰用浅色的无纺布包得随意,依旧搭配满天星。
“啊,你刚刚说这是空运过来的,那一定很贵,我还是付钱好了。”颜书又扫码。
老板娘却将扫码牌摘走,中指上一颗巨大的钻戒发着炫目的光,她扯了笑意,像个女王,说:“我说过了,今天心情好,所以打折。这个品种的中文名叫‘假日公主’,你要做个公主,配上好心情。”
“……”
颜书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有点害羞地笑了笑,接过那支黄玫瑰,道:“谢谢你。”
花店走进一个男人,那人背对,弯着腰在挑选百合。背影好熟悉,颜书走上前,试探地打招呼说:“你好。”
男人一愣,转过身,脸上划过几分诧异,继而温和地笑,一只手收进口袋里,道:“是你?”
顾青珩穿一身休闲西装,潇洒干净。以他平时的穿衣风格来说,这身算是非常正式了,也许他刚刚从某个比较正式的场合过来?
画展开幕吗?绝不会是因为在学校开讲座,一般他开讲座,穿得都很随意,有一天甚至穿拖鞋来的。
他身上沾了些礼花碎片。
颜书抱着一束向日葵,好看的眼睛对上顾青珩有些迷茫的眸子,问:“顾教授也买花吗?送给女朋友?”
她有些调皮地问。在学校碍于师生这层关系,她不好问,现在在外边,正好可以试探试探顾青珩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这么做也是为了应栀。
顾青珩好笑地看着她,坦然回道:“不是,我来看厉时屿的。他是你心爱的学长,我猜你也是来看他的?”
“……”
“心爱的学长”这五个字砸进耳朵里,颜书的耳根一红。
可恶,她明明是来试探他的,却被这只教授反将一军。
顾青珩笑,稍微侧着脑袋说:“我上次去看他,发现满屋子的鲜花被堆在角落枯萎,独独只有向日葵被好好地收进花瓶里。别的花入不了他的眼吗?真是好怪的人。”
“……”
顾青珩的视线落在颜书手里的那束向日葵上,好笑地挑了一下眉,说:“哦?向日葵果然是你买的。”
“……”
颜书面红耳赤,没有一句话可以应对。这只教授好爱捉弄人,太讨厌了。
半晌,顾青珩挑了好些花。
百合、马蹄莲、洋桔梗、康乃馨、绣球、洋甘菊,他觊觎上老板娘刚空运来的假日公主了,手轻捻花茎,拿起一支放在鼻尖细嗅,对上老板娘不太耐烦的一张脸,说:“麻烦,这些我都要了。”
老板娘轻哼声,动作娴熟地开始包装,纤长手指上的一颗钻戒惹眼,顾青珩低笑一声,问:“他和你求婚了?”
老板娘笑,“废话,你瞎了?没这颗钻戒,我是不会答应他的。”
顾青珩哑然失笑,说:“十克拉的全美方钻,那法国佬还真是舍得送,你到底什么本事?”
“没什么本事,也就靠脸吃饭罢了。”
“……”
老板娘说得谦虚,颜书却咋舌。这老板娘,的确好漂亮,和单纯的小女生拉开鲜明对比,她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灵魂震颤。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把颜书晾在一边。她的花买好了,再不走,等大雨落下来,她可能就走不了了。
才走出花店,顾青珩抱着一大束混合花簇走出来,追上她。
颜书回头,偷偷打量花店老板娘,然后问顾青珩:“顾教授,你认识她吗?”
顾青珩抬头看了看天色,眉毛一蹙,道:“她是我姐姐。糟糕,快下大雨了,先去买把伞吧。”
“……好。”
颜书和顾青珩到一家雨具店买了两把伞,AA制,没有多余的拉扯,默契地选择了各付各的钱。
这样的相处方式倒让颜书觉得很舒服。
ˉ
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天色暗得像块黑色的布罩在头顶。不喜欢阴雨天的人,真的觉得喘不过气来。
颜书对着天空说了句“该死的天气”。顾青珩哑然失笑,他推开病房的门。
角落依旧堆了一堆花果和礼物,营养品也很多,甚至还有送肾宝片和急支糖浆的。
应昙在削苹果,技术很好,一条连贯的果皮垂到垃圾桶内,差不多有几十厘米,弯弯绕绕的一条,像虫子。
他快削好了,抬眸撞见顾青珩和颜书走进来,这组合很稀奇,他诧异地扬了扬眉毛,随即扯开嘴角笑,抬手打招呼:“哟,顾教授也来了,还有学妹。你俩是约好了一块来的?”
话落,半躺在病床上的厉时屿睁开眼睛,清明倏冷,小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病房里没开灯,天色又阴沉,幽暗的环境让颜书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不是换个时间来比较好,不要打扰了他的清修。
颜书放下买来的向日葵,将已经枯萎的向日葵从花瓶里取出来,一边插上新鲜的,一边回答道:“我和顾教授在花店遇上的。”
顾青珩颔首,随后悠闲地将那束混合花束放到床头的桌上,对厉时屿说:“早日康复。我还要去一趟画廊,今天画展开幕,有些事需要我处理。”
颜书随口问:“画展今天开幕吗?”
顾青珩笑着回:“就是今天。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来看看。你朋友应栀这些天帮忙布置画展很用心,我想她累了,你可以去劝劝她,回去多休息,画廊的人手是足够的。”
应昙啧一声,皱着眉毛说:“丫头片子够可以的,平时让她给我带份饭都得求她,现在帮人免费打白工还乐不可支的?真服了。”
“……”
顾青珩只莞尔,看了眼腕表,对颜书道:“那我先走了。”
颜书问:“好。顾教授,你们画廊需要买门票才能进吗?”
“本来是不用的,但最近很多网红一窝蜂挤到画廊里来,还都带着摄影师,把画廊当做直播带货的背景板,太影响画廊的展览了,所以才开始收费。不过你不用,你如果过来,我让工作人员放你进去。”
“谢谢顾教授。”
她送顾青珩到病房外,又送到电梯口,回来时扫见厉时屿冷着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八百块钱五年没还。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空沉得像块巨大的水泥板。
病房暗淡,应昙坐在窗边,将削好的苹果直接啃了大半。
“……”
应昙刚才削了半天,仔细又虔诚,她还以为这是给厉时屿削的,没想到是给自己削。
应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说:“你俩不饿?我反正是饿了,下楼买饭。你们想吃什么?”
颜书积极举手,“学长!我要鸡排饭!”
应昙点头,看向厉时屿,“哥们儿你呢?”
厉时屿冷声道:“随便。”
应昙似乎已经习惯厉时屿的冷淡,没事儿人一般走出病房。
颜书打开灯。刺眼的光线一下跃进眼睛里,她眯起眼睛,半睁,白光乍泄,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你怎么不开灯啊?我差点看不见了。”她说。
厉时屿微侧脑袋看她的脸,问:“你的夜盲症能治好吗?”
颜书一愣,摇头,说:“不知道。我小时候去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没多久,我爸妈带我出院了,之后也没提这事儿,就总让我多吃胡萝卜啊猪肝这些东西,可是怎么办,这两样偏偏是我最讨厌的食物,所以我总背着他们偷偷倒掉。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不过治不好也没事儿,又不会瞎。”
“……”
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厉时屿却拧起眉毛,一副沉重的样子,倒是把她给吓到了。她本来还想放电视看的,握着遥控器都不敢乱调频道了。
电视机里正放着都市情感剧,男主角和女主角正爆发激烈纠葛,激烈纠葛后,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
“……”
“……”
二人沉默半晌。
颜书尴尬地关掉电视,拆了一盒樱桃去洗干净,回来时,厉时屿下床了,站在窗边抽烟。
“你怎么能抽烟呢!快给我!我帮你抽!”
“……?”
她大惊失色,更正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掐。”
“……”
厉时屿自己掐掉烟,烟灰抖落间,嘴里吐出一口冷白烟雾,有些呛鼻子。他将烟头扔入垃圾桶内,打开窗透气。
轻如烟雾的雨随风飘进来,颜书的头发和脸颊被打湿,她用纸巾擦了擦,又关上窗,回身时,厉时屿就在她身后,距离太近,她的背快贴上他的前胸。
一般这种情况,他应该是会主动退后的。
但是,他没有动。
一股压迫感袭来,夹杂几分暧昧。颜书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动,脸也热起来,他的气息交缠在耳后,带来颤栗。
“那个……我……”她低语。
“你什么?”
冷冰冰的反问。他的音色沙哑,也沉得像鼓。
她吞咽一口唾沫,紧张地说:“你让一下好吗?我怕碰到你的伤口。”
厉时屿没说话,也没动作。颜书不敢乱动,因为距离太近,她乱动的话,肢体接触是难免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咕咚咕咚的,好烦躁。
“你要去看画展么?”
他忽然问。气息扫过后颈,带来酥麻的颤栗感,像蚂蚁在上边爬。
颜书愣了会儿,点头。
“应栀要我去看的,她为了画展花了好多心思。顾教授的学生第一次办画展,她希望可以大获成功。只是去捧场,又不需要花钱,我觉得还是要去的。那个女生你见过的,就是美院那回杰拉德兄弟想要签下的姜竹。”
她的声音很轻,像烟雾随风就散。
“啊,方一泽说会去画廊收几幅画,让我和他一起挑,然后送我,我虽然想,但是我拒绝他了。”
话落,厉时屿一手撑在窗台上,形成半包围的姿势,颜书愣了下,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救命,她被时屿哥壁咚了。
一道闪电劈下来,她听见他在耳边说:“你喜欢方一泽?”
“……不是,我不喜欢他啊。”她的声音有些虚,但坚定。
“那就别陪他去。”他冷淡道。
“……”
颜书抬手,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他没哼声,她却替他觉得疼,又一霎想起来应栀说的那些话,以及他在实验室保护她的那一幕……
她犹豫了好久,才试探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第40章 最甜
问这话的时候, 颜书觉得自己是在冒险。
但有时候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冒险是很值得的。
闪电将天空劈出裂缝,大雨倾盆, 灰色天际飘着几抹沉重的乌云,像随时都会砸下来。颜书的心跳得剧烈,如同受惊状态, 脸也开始滚烫。
但她能感觉到, 不是只有自己的心跳炽烈。
“你刚才问我什么?”
一道低沉嗓音砸进耳朵里, 清冽又具磁性。她总爱听他在耳边说话,那感觉就好像,他在她身边, 永远都会在。
她略微侧了侧脑袋, 耳后根有点儿痒,酥麻的, 热烈的。
呼吸渐渐炽烈, 她咬牙又问了一回。
“我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她的嗓音很淡,又很轻, 不仔细听的话,会以为是幻听。
下一刻她又开始紧张,手心的汗液不断渗出,汗如水泽,不知是不是雨下得太大打在窗户上,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大雾弥漫, 只能看见一片白, 水雾氤氲的玻璃板。
隔着门板传来脚步声, 夹杂几声咳嗽, 交谈声模糊。
刚才的雷打得好响,颜书不知道他是不是没听见,一时间忐忑又懊恼。她都问了两遍了,总不能还要问一遍吧?
事不过三,她真的只问最后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