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洋首当其冲,但还不是全部,被他开掉的人远不止一个,高层变动的消息她只知道冰山一角,更多的她无从得知。
但酒店员工人心惶惶是真的,谁也不想被炒掉。
酒店工作虽然辛苦,但就算再累再苦,自己主动辞职和被公司开掉是完全两码事,无论在哪家公司被开掉当然只有一个原因——对公司而言你价值不够。
颜书心有余悸。当然,她也不想被炒掉。如果一定要离开这里,当然是自己主动辞职更有面子。
就算没有他,她也早有打算辞职。如今和他形同陌路,她浑身都不自在,不辞职是留着过年吗?
她可受不了。何况,他有了新感情,她没办法睁着眼看他走到别人身边,那真要命。
眼不见为净。她今日回去就写辞职信,去他的员工考核。
厉时屿敲击笔电的键盘,速度很快,噼噼啪啪一阵声响砸进耳朵里,他目光专注又认真,而她陷入回忆里。
记得那时在大学初见,她和他在图书馆,他一直敲键盘,不解风情,而她只是坐在他对面就感到心情大好。
太喜欢一个人会变得没有原则。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出声道:“厉……总,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要去工作了。”
厉时屿这时抬起眼睛,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划过几分冷冽。
她吞咽一口唾沫,还是坚决地说:“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真的还有工作。”
他垂下目光,继续敲键盘,说:“有事。你是我的私人管家,我有需求,你难道不应该听我的?为什么板着脸?私人管家对总统房的客人就是这种态度?”
“……”
颜书摆起僵硬的笑,说:“那请问这种笑容ok吗?”
“太假。”
“……”
“那这样呢?”
“做作。”
“……”
过了会儿。
“这样呢?”
“一般。”
“……”
她努力保持得体的仪容,唇角微勾,不露齿地笑,问:“这样可以吗?”
厉时屿抬起眼皮,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睛,淡声道:“可以。”
“……”
真不好伺候。
颜书腹诽,神色却掩饰得极好。她等他敲键盘敲了五分钟,腿都酸了,但又不能在客人的房里找地方坐,只好强装镇定。
厉时屿终于合上笔电,用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呼叫前台。
“送两份午餐上来。”
他挂断电话,颜书愣了愣,已经猜到他为什么叫两份午餐。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她自作多情,万一人家是和自己的秘书黛西一起用餐呢?这很正常,她也管不了。
“我……不打扰您用餐了,有事情可以直接呼叫我。”她试探道。
他目光落在她有些窘迫的脸上,说:“现在就有事找你。”
她很傻地问:“什么?”
“陪我吃午餐。做不到?”
“……做得到。我是您的私人管家,只要您提出的要求不违法,任何要求,您只需要一通电话,酒店都会满足您。”
厉时屿推开笔电,随手摘下眼镜扔到桌上,“啪”一声,镜框与磨砂玻璃发出清脆碰撞。
他说:“好啊。那就到我身边来。”
“……什么?”
他挑眉,冷淡地反问:“你打算站着吃?”
“……不是。”
她耳根发烫,会错了意令她感到窘迫不安。自作多情是一种病,她还改不掉。
她红着耳根和脸颊,坐下后垂下眼睑,盯着他随意搭在磨砂桌上的手看。
指节利落修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她目光落到他左手中指那里,也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曾经,那根手指上套一颗银色对戒。
他扔掉了吧。
她没有扔掉。
大学毕业那年,她回到南淮,家里正好搬新家,她扔了许多不再需要的东□□独一只生锈的铁皮盒子不舍得扔,里边放着她的日记本,那是友人转学前送给她的,她用来记录有关他的一切,只是很普通的日记本,却是她的珍藏,时至今日也没变过。
等她七老八十了告别这个世界,那本日记本最有资格做她的陪葬品,或者连同她一起烧做骨灰洒在一块。
她将戒指一同放入铁皮盒子里,锁上,把钥匙扔在马桶里,因为她可能再也不会打开那只铁盒子。
有些回忆不忍触碰。
厉时屿不咸不淡地用手机看东西,偶尔略抬起目光,望见她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心神震颤,心底最深处那根弦被她轻易拨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和从前一样那般鲜活,在他心脏留下的烙印如何也掩盖不掉。
但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再需要那些东西。
他冷笑,收回目光,同时扔掉手机。
手机砸到地板上,“啪”一声,屏幕裂开一条纹路,颜书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只冷声说:“不用管我。”
“可是……您的手机裂开了。”她说。
“……”
他不置可否。
她起身走过去捡起来,用纸巾侧了侧屏幕,说:“还能开机。”
“……”
他挑眉,冷漠地看她。
她说:“您还需要这台手机吗?”
他说:“不要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说:“水果的质量很好的,屏幕也没太大问题,确定不要了吗?”
厉时屿咬牙,阴着一张脸,说:“你想怎么样?”
颜书坦然道:“您不要的话,我帮您扔到垃圾桶。”
“……”
然后她扔到垃圾桶。她呼叫保洁进来。
保洁小妹走进来收拾垃圾,她对保洁说:“手机别扔了,给我留着。”
“……好。颜主管,你想干嘛?”
“客人他不要了,我看品相不错,拿去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
保洁:“……”
保洁离开。颜书回到套间。厉时屿在喝水,手腕上一块腕表低调奢华。
镶钻的表盘精致,极简表带称得他的冷白皮更清冷,举手投足间,矜贵疏离又透几分阴郁,远看便动人心魄。
她没有惊讶,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说。
他问:“你要倒卖手机?”
她摇头,说:“我第一次干这个。您现在反悔的话我让保洁妹妹送回来。”
“……不用了。”
过了会儿,厉时屿很认真地问她:“你缺钱?”
颜书摇头,说:“不缺,但每一分钱都要好好积攒。”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都有稳定的退休工资拿,家里两套房,父母对她疼爱一心一意,她花钱并不大手大脚,加上理财的利润,她的存款小三十万,和有钱人自然比不了,但实在算不上缺钱。
厉时屿双手交叉而握,托着下巴,目光又冷又苏,她暗自心惊,移开目光来,不敢与他对视。
他身上的压迫感变得很强,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周身都透着商人的精利和冷漠。
“六点陪我去机场接人。”他忽然说。
她一愣,随即点头,说:“好。您是自己开车,还是酒店为您安排车辆?”
“酒店。”
“好。我会为您安排。”
“字典里没有‘你’这个字么?”他语气冷淡。
她说:“这是尊称。如果您需要我换个称呼,也可以。”
他说:“随便你。”
门铃响了。
她说:“应该是午餐送来了,我去开门。”
韩玲玲推着小推车进来,畏畏缩缩地将食物端到餐厅。
没两分钟,桌上罗列满满当当一桌美食,色香味俱全,香气漫过鼻尖,令人垂涎。
颜书早已饿到发昏,所以当他说要她陪吃午餐,她想也没想就拒绝。
她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员工餐当然比不上总统房的餐。
况且吃午饭又不违法,他敢提要求,她就敢满足。
酒店会满足贵宾一切不违法的要求,这是vip客户的隐藏福利,只需一个电话,不违法的前提下,无论是吩咐管家办什么管家都会照做,小到指定要吃哪种食物,大到帮忙购买货物、帮忙接机。
只要肯花钱,世上几乎什么服务都可以买得到。
红米鲜虾肠粉、黑椒牛仔骨、蜜汁叉烧包、松露菌菇包、维罗流沙包、香煎马蹄糕、红茶黑珍珠蛋挞、白灼时蔬、生滚海味粥、生磨杏仁豆腐、杨枝甘露、海王鲍鱼酥、脆皮炸乳鸽……
她只管分泌唾液。
韩玲玲离开,朝她使一个暧昧神色,她才回过神,想起自己与他现在的关系,她有几分犹豫。
看吧,连韩玲玲也认为她和空降下来的ceo有什么秘密关系。
一起吃午餐,足够令人怀疑了。
但肚子空空如也,她没时间去思考其他更多的东西,拿起筷子就吃。
厉时屿坐到她对面。她稍显矜持,筷子放下了。
“抱歉,我没忍住先吃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问,“你平时午餐都吃这么好吗?”
厉时屿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眼睛,一秒两秒三秒后,她受不了,先移开目光。
“不是。我也会吃盒饭。”他说。
“……”
他拿起筷子夹了只流沙包,咬一口,咽下去,吃相斯文。
她惭愧,她的吃相宛如一匹饿狼。
一顿午餐吃得够安静,二人都不说话,如同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人。
厉时屿先一步吃饱,他离开餐厅去了办公区。颜书吃到七分饱后停下,叫了服务生上来收拾。
她走到办公区,正要敲门告知他自己要离开了,却听见他似乎在里边打电话。她收回敲门的手,立在门边。
“航班延误?知道了。八点能到么?好。”
他的语气很淡,却浅藏少有的温柔。未来的未婚妻么?
她的眼眸暗淡下去。
厉时屿挂断电话,察觉门外有人,他蹙起眉毛,道:“有事?”
颜书走出来,说:“您还有别的吩咐吗?我还有其他工作。”
“没有。”
她转身。他又说:“航班延误,接机时间改到七点。”
“好的。”
她没问他要接什么人,因为那不在她的工作范畴内。
走进电梯里,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刚才太累了,她佯装镇定,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总统房的客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越是不在意,越是非比寻常。
回到休息室,艾米姐和林菲在八卦。颜书坐到沙发上,脑袋歪到一边,像个蔫了的气球。
艾米说:“陪厉总吃饭回来啦?怎么不开心?对着那么帅的一张脸你都开心不起来吗?不会吧?”
“……”
颜书哪里敢说出她和厉时屿之前是什么关系,只胡乱搪塞道:“厉总再帅也是我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终极顶头上司,我对着这种级别的boss能好好吃得下饭吗?大气都不敢出。”
林菲补完妆,阴阳怪气道:“少来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随便你怎么想。这种机会让给你要吗?”
林菲:“那你让啊,我求之不得。”
颜书:“我打算辞职了。”
艾米和林菲都惊讶。
艾米说:“你的辞职信不是被厉总截胡了吗?”
“我再写一份不就好了。”
“你怕厉总潜规则你啊?”艾米表情暧昧,“我要不是已经结婚了,他想潜规则我就随便潜吧,姐弟恋我是不拒绝的。”
“……?”
林菲扭着水蛇腰哼一声,大红唇妖艳,瞪了颜书一眼,拿着对讲机离开了休息室。
颜书休息了十分钟左右,也拿上对讲机继续工作。
她下午的工作除了查房,剩下的主要是巡视公共区域,确保区域保持清洁整齐畅通以及设施完好,排查安全隐患。
一间房的空调似乎发生故障,她立刻联系工程部的维修人员上来维修。
遇上艾米姐。
艾米一脸八卦地对她说:“林菲太能作了,自顾自送下午茶去总统房,那不是你的工作吗?”
“糟糕,我忘了。现在几点?”
“四点半。”
颜书有点尴尬,说:“忙昏头了,只是下午茶,林菲愿意代劳那就多谢了。晚上七点厉总要去机场接机,安排一辆劳斯莱斯。”
“行吧,我安排下去。他接什么人?”
“不清楚。女朋友吧。”
艾米一愣,说:“未婚妻吧?我听行政的人八卦,说厉总很快就要和长泰集团的千金订婚了。”
“……”
颜书没说话,拿上对讲机继续巡视,完毕后回到休息室,林菲在泡咖啡。
林菲一反常态端来一杯给颜书。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