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灼将剩下的喝掉, 小声和耹瑶说:“应该是这个汤里的原材料是冷水下锅的。”
耹瑶点点头:“那你明天给我做呗。”
“好。”
和他们坐一个桌的, 还有生命学课代表江正。见到两个人毫不避讳的共用一个碗, 揶揄道:“兄弟,注意点,班主任还在后面呢。”
耹瑶往另一个桌前看了一眼,仇栗还在和那些同学说话,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反正现在在校外,”江正旁边一个女生说,“仇老师今天不是班主任,是仇姐姐。”
江正和这个女生拌嘴,调侃耹瑶简灼的兴致也被岔开。
耹瑶转了转面前的盘,随手夹了一些菜放进碟子里吃。
没吃几口,仇栗就从旁边那桌拐了过来。
一桌人都在干饭,只有简灼一个人没吃,只是偶尔给耹瑶挑一些菜。
仇栗逮着简灼就问道:“简灼,那个竞赛成绩出来了吧?”
高三组参与竞赛是通过学校上报名额,高二组只有简灼一个人去考试,是以个人名义参赛,成绩也是自己查。难为仇栗还记得。耹瑶咬了咬鸡肉,惊觉自己已经全然忘记这回事情了。
简灼给耹瑶扭开营养快线,回仇栗:“嗯,老师。成绩出来了。”
“考得怎么样?”仇栗好奇。
今年一中高三年级组只有三个人获得二等奖,两个人获得一等奖,名额少的可怜。仇栗想着今年一中成绩不太好,明年得多抓抓班上的成绩。
简灼乖巧回道:“一等奖。”
仇栗都快惊掉下巴,简灼目前跟着班上的教学流程在走,还有一小半的知识没有教授。在学习范围不大的情况下还能拿上全国竞赛的一等奖……
仇栗只能笑着和简灼碰杯:“后生可畏。”
周围同班同学也笑:“可以啊,藏得挺深啊兄弟。”
等仇栗又挨个讲了几句,大家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层楼还有其他包厢,大约都是临近毕业的学生聚餐。
学生的青春气息如同浪潮一般涌动。
耹瑶戳了戳简灼,示意现在走不走。
简灼还没回话,就有一个人影晃动到了耹瑶面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耹瑶才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化时会有极度痛苦的状态产生,罗明晨到现在的身体状态都没有调整过来,整张脸依旧是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
和耹瑶说话时,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瑶瑶,”罗明晨叫住她,“我可以找你聊聊么?”
耹瑶的思维其实很想即刻离开这个地方,眉骨突突直跳,好似要彰显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她的脚步却在此时停住,耹瑶望向罗明晨,说道:“聊什么?”
罗明晨手上端了一杯橙汁,放在了耹瑶的桌边,“你是不是,在心里已经将我和秦遥遥当作同一类人了?”
耹瑶皱紧眉头,“什么?”
“这一切的事情发生得都很突然,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和你讲……”
“讲什么?”耹瑶说,“讲你是如何将秦遥遥变成替死鬼?讲你如何瞒天过海扔掉水瓶,又从医院偷走水瓶?”
“你在说什么,”罗明晨的神色眼见着开始慌乱,“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你要相信我啊,瑶瑶。”
耹瑶满心戒备,她知道,在法律上罗明晨没有罪 ,但是在她的心里,早已经给罗明晨判了无期徒刑。
“我……”耹瑶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压根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能静静看着罗明晨在她的面前渐渐有了歇斯底里的模样——
罗明晨如同一个精神病患者,低着头喃喃自语,时而用手轻轻抹了一下脸颊,紧接着又开始低语。她在和自己作对,也在和命运作对。
罗明晨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她该说什么,说两个人的遇见从初中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吗?说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她产生了敌意,为了方槐一直在隐伏?
这场友情的拉力赛,从开始,有一头的砝码就是假的。
罗明晨从落座开始,心里那些曾微不足道的在意都变成了分秒刺到她心脏的针。方槐咒骂的语句不停出现在她的耳边。
简灼,简灼为什么会对耹瑶那么好?和她共用一个碗、一瓶奶,和她在老师面前堂而皇之牵手、暖手、嘘寒问暖……
是,妈妈说的没错,这本该是她的,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是耹瑶,如果不是耹瑶,简灼身边不可能出现异性。
既然简灼一定会成为最优级别的Alpha,那么自己和他才会是最登对的!
耹瑶……耹瑶算个什么,不过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野种罢了。
只要……只要她变成Alpha,那么她一定不能和简灼在一起!
罗明晨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杯果粒满满的橙汁上。
她微微抬起头,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滑落,她举起杯子,声泪俱下:“就当为我们的友情做一个漂亮的结尾好不好?”
耹瑶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团,明知道眼前的橙汁很大概率有问题,但是自己的四肢像是不受控一般。
她仿佛进入了什么特殊空间,周围的人脸都变得模糊,她很想抓住身边的简灼,可当她扭头过去,简灼的面容都变得扭曲,就像是一滴墨水坠入了大海,色彩敏锐度降低,大家的容貌都开始波浪状晃动。
耹瑶开始觉察到无助,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眼见着自己喝下了那杯罗明晨递过来的橙汁,周围的一切忽然恢复了原状。
周遭声音愈发清晰、大家的面容也生动起来。
耹瑶立即放下手中的杯子,压紧牙关,硬生生从嘴里挤出话:“你是不是下药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腿脚开始发软,脑袋也昏昏沉沉。
简灼如从梦魇中惊醒的样子,立马将她捞在了怀里,放在一边的座椅上。
简灼的声音冷硬,却又有了一丝颤抖,他怒斥罗明晨:“你做了什么?!”
罗明晨惨笑,先是静静地盯着简灼的脸看了十几秒,最后惨然说道:“我做了什么?你猜猜啊,简大公子?你锦衣玉食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家世、爱情,要什么有什么,你占的,都是我的人生!”
江正身边的女生陈雪将披头散发的罗明晨扣住,对简灼说:“先看看瑶瑶的情况,江正,打急救电话。”
罗明晨的状态已经接近癫狂,她随手抓准了一个沾满油的碟子,将碟子摔在地上,然后挣脱陈雪,飞速蹲下身,将碎片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脖子滑了下去。
耹瑶见着一丝血雾从眼前飞溅过去。
再后来,她的意识断断续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简灼一直抱着她,不停在轻声叫她,她好像还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一开始,她只是单方面觉得自己腿脚发软,全身没有力气。后来可能是上了救护车,所有的骨骼都开始发酸,就像是……就像是被一辆卡车辗过一样。
卡车……
耹瑶突然想到自己先前分化的时候也是这样,这种被碾磨的痛感,连带着血液细胞都在跳动,灼热、烫得她想要即刻去死!
记忆里是她和罗明晨吃饭后,在马路边出了车祸,所以她觉得那些疼痛都是正常反应。
而现在呢,她没有出车祸!这种痛觉还是会出现。
罗明晨,耹瑶只能想到她。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骗自己。从来没有真心,从来没有!
那些陌生日子里的遇见,一同笑过、哭过、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失去全部意识的那一刻,耹瑶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Alpha了。兜兜转转,还是将自己绕进了这个圈里,这个她怎么都跳不出的、名为‘最亲昵朋友’的圈。
第二十八章
28
“你确定吗?”医生较为严肃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如果再认真听, 还能听见回音。
手术室的灯常亮,冰冷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苍白的要将人的呼吸冻住,就此死去。
简灼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手上沾染了一些血迹。这些血液是快到医院时, 耹瑶的鼻子里和嘴巴里无意识流动出来的。简灼无助地用手摩挲着那点血液, 沉默着点了点头。
急救室的医生刚才委托护士出来一趟。
护士将报告书递给他看, 同时说道:“患者受外界刺激提前分化,患者晕厥前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你知道吗?”
仇栗那时候处理完罗明晨的事情, 和警察一起赶了过来。
警察将耹瑶喝过的橙汁递给护士。
护士转身回去,没一会儿, 医生就出来了。
见到警察,两方商讨了一会儿。
罗明晨倒在橙汁里面的药是医用药品,非主任级别的是没办法拿到手的。这种药一般都是和其他药品兑在一起注射, 而罗明晨直接将所有药水倒在了饮料里面。警方已经结合医生的报告,初步判定罗明晨涉嫌故意杀人。
再医生重新进入急救室的时候,简灼叫住医生。
“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暂时没有, 只不过患者可能会提前分化。医院调出了之前检测报告,她的信息素分化系统收到药物影响,家属要做到分化失败的准备。”
简灼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一语成谶。
那个时候, 耹瑶总会缠着自己说,‘我会不会分化成一个Alpha?’
简灼总会觉得好笑,每一年的体检都白纸黑字的彰显着, 她会成为一个omega, 可是两个人都未能察觉到变故。
门又开又合。
护士对着医生说道:“患者出现分化性别。”
医生显然送了一口气, 分化性别的出现, 起码事态不会向分化失败上发展。
“是什么?”
“Alpha。”护士小声应道。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简灼淡声问:“有没有药物可以改变第二性别?”
“你要做什么?”医生问。
温与风和简之衍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听到自家儿子说的话后,都愣住,两个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如果她转为Alpha,那我就一定要分化成Omega。”简灼淡淡道。
他的目光并不聚焦,甚至不知道他的视线着陆点在哪里。
虽然上个月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Alpha的分化征兆,但是,这是他和她的约定。
他不会食言。
简灼将视线投在紧紧关闭的急救室大门上。
就算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能感觉到那个房间的冰冷。
瑶瑶会不会冷,会不会觉得孤单?
“你确定吗?”
“确定。”
医生点点头,过了几分钟,从值班室出来一名护士。
“哪位是简灼?”
“我是。”
“请问你们的亲属在这里吗?”
温与风上前一步:“在。”
简之衍摸了摸简灼的后脑勺,父亲的关爱从来都是静默无声的。
两夫妻没有发表任何拒绝的言论。
“简灼是否成年?”护士问道。
“成年了。”简灼应。
一家三口跟着护士到一间办公室里谈话。
温与风听完医生将耹瑶的状态讲完之后,才捋清所有事情。
她从包里拿出一片湿巾纸,蹲下身,慢慢将简灼手中的血液擦拭掉。
“没有受伤吧?”温与风开口。
简灼摇摇头。
“能和妈妈聊聊吗?如果你们两个人都分化成了Alpha,妈妈和爸爸都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瑶瑶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妈妈早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不一定……”不一定非要分化成AO……
简灼这个时候才像是捡回来一条魂,有了点人气儿。
他先是开口:“罗明晨……那件事情处理好了吗?”
简之衍接过话题:“嗯,我找了律师,已经着手处理这件事情了。她分化结束,理应为自己负法律责任。”
简灼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像在跟自己讲故事一样,和温与风说话。
“六岁零七个月,你们去上班,家里只有一个保姆阿姨照顾我。那天中午后院没有关门,别的区有人遛狗没有牵绳子,一只很大的藏獒跑了进来。那只狗狗对于当时的我,如同庞然大物,我很没出息的一边跑一边哭。是瑶瑶看见了我哭,挡在我面前,用地上细碎的小石头去赶狗。她的手肘那里,到现在都有一道疤,是那只藏獒的牙齿磕出来的。
“十二岁,我们一起去检测信息素。接过却测试出她对我的信息素过敏。她发着烧,上吐下泻,还在安慰我说‘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带着口罩和你玩’。
“十五岁,班上很多人不喜欢我的性格,觉得我是‘高级货’。加上那个时候正是青春肆意的年纪,一丁点事情都能成为震惊校园的存在。我不喜欢别的女生给我塞情书,有次是高年级的班花给我信吧?我拒绝了,后来班花哭得死去活来,那段时间,很多人见着我就说‘装什么装’。只有瑶瑶,那个时候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上学一起、放学一起、体育课一起……”
简灼笑了一下,像是苦笑:“那个时候,她还问我上厕所需不需要陪。”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细微的尘埃在明亮光线下翩翩起舞。
耹瑶还在不远处那个机器滴滴作响的房间、冰冷的床铺上生死不明。
简灼又接着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有时候又觉得你们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爱我。后来长大了,我也能理解你们,剩下我、抚养我已经是为人父母最伟大的成功。只是你们的爱常常被各种工作绊住脚步,而在你们来不及爱我的这些时间里,是瑶瑶填补了这些空缺。是她在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