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殊娓
时间:2022-06-20 07:13:06

  艺术展馆的经理年轻,甚至会打趣,叫黄栌“老板娘”。

  老人听他这样说,哈哈笑着说“郎才女貌”。

  室外温度低,老人笑时,呼出一团团白色霜气:“该不会今天来,是要告诉我婚讯吧?”

  下午的阳光明媚,孟宴礼玉树临风立于陈旧胡同中。

  他偏头,对黄栌浅笑,然后说:“她还没毕业。”

  老人的打趣并不过分,只问了这么一句,再开口就是称赞:“黄栌啊,这名字真是不错。”

  黄栌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心怀崇敬、落落大方地同老艺术家握了手:“打扰您了。”

  他们被老人迎进院子。

  真不愧是不拘小节的艺术家,满院木桌石桌上摆的都是陶瓷器皿和摆件,有些是出自老人之手,有些是他看着喜欢从别处淘来的。

  一丛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已经枯黄,荒立在墙角,显得有些杂乱。可是从陶瓷物件的数量上看就知道,老人真的是很爱陶瓷。

  本来黄栌有些紧张,毕竟是名字会出现在学校老师口中的艺术家。

  但老人实在没什么架子,也没走那些形式上的客套,随便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

  两把椅子高矮不同,孟宴礼却把稍微舒适的那一把让给了黄栌。

  他自己迈着大长腿,把矮椅子搬到她身边,坐上去。

  在长辈面前不好敞开腿,显得不成体统,孟宴礼那双长腿无处安放地蜷着,看上去稍显憋屈。

  但他谈笑自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

  黄栌发现,老人是孟宴礼的旧相识,而且关系很不错。

  老人没提及Grau那个身份,反而和她爸爸一样,叫他“宴礼”。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黄栌身上。

  听说黄栌是美院大四的学生,下学期就要毕业,老人很慈祥地说了些鼓励的话。

  “孩子,艺术这条路,可不好走的啊。”

  老人抬起眼睛,看向墙边的陶瓷材料,“你要是真爱一行啊,就知道了。梦想啊未来啊什么的,说起来很容易的。但是人总要生活的,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黄栌点头。

  到了快毕业的这个节点,周围已经有很多同学开始谋求生路了。

  大家都想做英雄。

  可又被生活轻轻松松打败。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以前是收废品的。”

  老人坦然地笑了笑,“大夏天的,咱帝都多热啊,挨个垃圾桶都要翻一翻,从那些发霉腐烂的东西里捡矿泉水瓶、纸箱子,拍掉上面的蛆虫,拿回家。赚来的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却要坚持做陶瓷。”

  老人说他那时候,每天只吃一顿饭,白粥或者白馒头,用盐腌了一些不花钱就能采到的野菜,当做配菜。

  生活条件不好,也就没结婚生子。

  日子就这么熬着,他也没放弃陶瓷。

  没有老师,研究了一辈子,也算自学成才。

  “挺多毕业生都迷茫,你别怕,你们这代孩子的条件怎么也要比我们老一辈好些,最差也不过就是我当时那样了呗。”

  老人骄傲地挺起胸,“你看看,熬到老了,我也熬成了艺术家。”

  那天在老人家里坐了很久,出门时天已黄昏。

  胡同里老式路灯亮起昏暗的光,有人推着戳满冰糖葫芦的车,从胡同另一端缓缓走过来。

  “糖葫芦,冰糖葫芦~”商贩吆喝着,很快吸引来几个在胡同里追逐打闹的孩子。

  孟宴礼也给黄栌买了一支糖葫芦。

  山楂的,里面夹着糯米馅的那种。

  他站在孩子群里买糖葫芦的样子,实在很温馨,黄栌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天气不太冷,黄栌刚听过老人一席话,身上充满了正能量。

  她咬着糖葫芦跟在孟宴礼身边,边吃边往胡同外面的停车场走。

  好一会儿,她才想到:“孟宴礼,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带我来的?”

  孟宴礼身后是绀碧的天空,被老城区的电线切割成无数个几何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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