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开门, 门外站着林子觐。
“姐姐, 早。睡得好吗?”
林子觐笑容灿烂,身上的衣服被汗濡湿, 印出更深的痕迹。
顾夏:“……”
顾夏慌忙翻到对话页面,按下了撤回。
神不知鬼不觉地, 将方才那一大段控诉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她这才抬头, 故作轻松地同他笑,“早。你干什么去了?”
林子觐晃晃手中的大包小包, “晨跑,顺便给你买早餐。”
事实上,他昨晚一夜都没睡。
他本就有认床的毛病,心里头又想着事情,翻来覆去到早上五点多,干脆起床下楼跑步,回来时顺道买了早餐。
说是早餐,结果摊开来有十几样——包子、油条、生煎、饭团、煎饼果子、三明治、咖啡、豆浆和粥,包揽了临奚大部分的早点,应有尽有。
“……”顾夏呆了几秒,“你这是打算摆摊开早餐店啊?”
林子觐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都买回来了。”
他没钱吃饭、没钱住酒店,却花了一大笔钱给她买早餐。
顾夏心里一暖,“你哪来的钱?”
“我没有钱。”林子觐慢条斯理地把早餐从袋子里取出来,“用的是你的钱。”
顾夏:“……”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个零钱盒上写着买早餐三个字,我以为是你让我去买早餐呢。”
门口的鞋柜上确实放着一个装零钱的纸盒。
平时花店里有顾客买花时付了零钱,她不愿意去银行换成整钱,就带回来,放在那个盒子里,留作买早餐用。
顾夏心里升起的那点儿暖意瞬间被击碎。她拿起一个桂花豆沙包,“我可没说要请你吃饭。蹭住可以,蹭吃不行。”
“行,那算我的。”林子觐豪气地说,“回头给姐姐打张欠条。”
“记得把利息写上,一天一百块。”
“啧啧啧,”林子觐摇头,“姐姐,高利贷都没你翻得狠,周扒皮都比你仁慈。”
顾夏看他,摊手,“我就这么翻了,你写不写?”
“写写写,一定写。”他立刻妥协,“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顾夏终于满意,她拿起手边的冰豆浆,正准备喝,林子觐道:“姐姐,那是我的。”
他从袋子里翻出另一杯豆浆放在她面前,示意道:“你喝这个。”
她不乐意,诚心与他作对似地,偏偏喝了两口。
“我的钱买的,我想喝哪个就喝哪个。”
林子觐点头,像是默认她的话,又解释:“那杯是冰的,女孩子别喝这么凉的。”
“咻”地一声,顾夏心里那四分五裂的暖意,又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到一起。
其实她平时不会这么说话。
当记者那几年,她养成了深思熟虑的习惯。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会仔细想想可不可以。从前师父还时常夸她情商高,为人处事滴水不漏。
但面对林子觐的时候,她好像完全摒弃了她引以为傲的品质。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怼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同他开不正经的玩笑,什么深思熟虑、条条框框统统抛在脑后。
更重要的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林子觐都不会生气。
这个人,对她仿佛有无限的包容与耐心,纵容她的放肆。
很奇妙,明明没有认识多久,但和他在一起时,她才是最自由、最放松的。
她甚至想,哪怕有一天她变成了疯子,林子觐一定是唯一一个会对她说“疯子挺好啊”的人。
吃早餐时,张阿姨又打电话过来,说房屋可能需要检修一个月。不仅仅是修补阳台,还要对楼体的安全性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和评估,不过允许居民们轮流回去收拾一些衣物。
张阿姨在电话里歉声连连,说政府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希望大家多多理解。
林子觐笑道:“张阿姨,没关系的。我坚决支持政府的决定。”
挂了电话,林子觐同顾夏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顾夏道:“你还是应该跟房东说明情况,拿回这个月的房租。你都没住,白白交了一个月租金。”
“我这初入社会的傻白甜,不懂这些,吃点亏也是应该的。”林子觐道,“都说吃亏是福,我这不就遇上姐姐了吗?说明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瞧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顾夏不便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好奇,林子觐明明没什么钱,却常常出手阔绰。就好比眼下,四千的房租都不屑一顾,完全没有穷学生的觉悟。
这种做派,不像是清贫学生,倒像是被赶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可他身上,又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习性。
顾夏问:“接下来一个月打算住哪?”
林子觐想了想,“我还是给老钟打个电话,先去他那里借住一段时间。”
他拨通老钟的电话时,老钟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林爷,怎么了?”
“你那还有没有住的地方?”
老钟道:“怎么着林爷,想来我这儿住?成啊,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来,我给您收拾。”
林子觐直接无视了老钟的话:“哦,您最近亲戚来啊……”
“……”老钟愣了,“林爷,我没亲戚来啊……”
“来多久呢?”
“?”
“不方便是吧?”
“?”
“你这话说的,这有什么抱歉的。你之前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不是,林爷您什……”
林子觐继续演,“行,那先这样,回头再联系吧。”
老钟:“……”
电话挂断,林子觐摇摇头,叹息一声。
他刚要解释,顾夏先开口:“我听到了,他家亲戚来了,不方便让你过去住。那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住在她这里吧?
“一会儿去找找房子。姐姐,你别担心我,我肯定有地方住的。”
话音刚落,老钟发来消息:【林爷,什么情况啊?】
林子觐没回,转头看到和顾夏的对话框里,连着七八条都是撤回消息的提示。
“姐姐,你刚才给我发什么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怎么还撤回了?”
顾夏有些心虚,视线飘到别处,“不小心发错了。”
林子觐沉吟片刻,笑起来,“你想问我去哪儿了就直说嘛。你这么关心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顾夏看向他,冷声问,“谁关心你了?”
他慢悠悠地喝一口豆浆,气定神闲地说:“你要是不关心我,现在我压根不会出现在这里。”
“……”顾夏愤愤地看向他,骂道,“厚脸皮!”
林子觐哈哈大笑。
提起昨晚的事,顾夏交代他:“回头你要是见到小米,别说昨晚住在我家。”
林子觐仿佛很困惑,“怎么了姐姐?我们坦坦荡荡,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什么不能说?”
“反正别说就是了。”
她觉得这种事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容易引人联想,不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林子觐顿了顿,像是明白过来,歪着脑袋,拖长了声音:“难道说,姐姐想跟我干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
“那我就牺牲一下,”他张开双臂,委曲求全,“姐姐,来吧。”
“……”
来你个头啊!
顾夏抬手,把一个肉包子塞到他的嘴里,“闭嘴!”
他笑着咬了口,“真香!”
早饭过后,林子觐说要赶回去训练。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先放在顾夏家,晚上训练结束了再来拿。之后便匆匆离开。
顾夏把剩下的早餐放进冰箱,收拾干净后,也准备出门。
走到玄关处,她瞟了一眼放零钱的盒子,眼睛悠忽瞪大。
盒子里的零钱本就不多,五块十块的,大概有两百块左右。林子觐早上买了那么多吃的,少说应该花去了大半。可此时盒子里的零钱,一分不少。
他,压根就没有用她的钱。
顾夏失笑,竟然又上了他的当。
“讨厌鬼!”她骂道,转瞬又低声呢喃了一句,“烦人的讨厌鬼!”
端午节小长假过去后,花店附近的写字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一大早,花店里人头攒动。许多上班族想带一束花前往公司,拯救假期结束的郁闷。
顾夏刚到店里,就立刻忙开了。她和小米忙了一两个小时,过了十点,才终于闲下来。
小米问:“夏姐姐,昨晚后来到底怎么回事?大帅比家的阳台真塌了?”
“真塌了。”
“那房子还让住吗?”
“不让住,说是要彻底检修。”
小米问:“那大帅比昨晚住哪儿啊?”
顾夏垂下眸,若无其事,“不知道,可能是朋友家吧。”
幸好这时有新的客户上门,小米立刻迎上去,没有继续追问。
顾夏松一口气,喝了口水,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四五个未接电话,都是妈妈打来的。
这阵子父母一直在云南自驾游,如今电话突然打过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夏心怦怦乱跳,脑海里幻想了许多糟糕的场景,还没来得及回电,妈妈的电话又打过来。
她慌忙问道:“妈,怎么了?你没事吧?”
母亲方英来道:“我能有什么事?忘记跟你说,我们赶一大早的航班回来了。”
顾夏微微吃惊,“你们现在已经在临奚了?”
“早都到了,还在机场吃了个早餐。”
“……”顾夏愣了几秒,嗔怪道,“怎么没跟我说?我好去接你们。”
方英来:“你爸说自驾游太累了,昨晚临时决定回来。太晚了,就没跟你说。哎,先不跟你说这些了。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密码是多少来着?”
“???”
浑身的血液迅速冲向大脑,顾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此刻,妈妈就在她家门口?
早上林子觐走的时候,换下来的衣服没带走。要是让妈妈看到屋子里有男人的衣服,会不会把她撕碎?
她不敢想。
这真是最恐怖的故事,鬼都没这么吓人。
顾夏握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之前叫你们来,你们都不愿来,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方英来:“早上去机场,行李箱落在出租车上了。你爸回来没衣服穿。上回我给他买的衣服不是寄到你这里吗?我先拿回去。”
“……”
顾夏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见她半天没说话,方英来有些着急,“密码多少?你爸衣服放哪了?一会我拿了就走,回去还要洗洗晒晒,一堆事情呢。”
衣服能放在哪?她总不能说被另一个男人穿走了吧?
顾夏思索了两秒,急中生智道:“妈,我的门坏了。”
“坏了?”
她坚定地再次重复:“是,坏了。”
是说给妈妈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方英来不相信似的,握着门把手扭了扭,又按了按密码键盘,密码锁四周迅速亮起蓝色的灯带。
“我看是好的啊。”
顾夏眨眨眼睛,张口就是谎话:“早上出门的时候坏了,密码打不开。我找了师傅上门维修,还没来。”
方英来嘟哝着:“你这孩子,门坏了,也不早点跟我说。”
顾夏委屈,“我也不知道你会来啊。”
“行了行了,我回去了。”
顾夏的心终于落下来,“你先让爸爸穿家里的旧衣服将就将就。过两天等我有空了,衣服给你们送过去。”
警报解除,顾夏松一口气。
挂了电话,她立刻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
放下手机,又忍不住偷偷地想,不知道林子觐找到房子了没有。
然而此时的Linway俱乐部,“谣言”早就传开了。
昨晚林子觐夜不归宿,经“北川六猛男”群里那么一传播,众人那么一猜测,迅速演变出各种可能性——
有人说林子觐约炮去了,有人说他被富婆重金求子去了,还有人说他下海了……
众说纷纭。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群孩子都攒着一颗八卦的心,望夫石般地等着男主角归来。
直到林子觐出现在俱乐部里,众人立刻沸腾了。然而林子觐只是草草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马卡龙:“哥换了衣服。”
千里:“好土的衣服!哥的品味很好,绝对不是这样的。”
姜饼人问:“那好像是男人的衣服。哥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
千里:“呸!不穿男人的衣服,难道还穿女人的?”
姜饼人:“约炮怎么还换衣服?”
千里:“不知道,没什么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