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让她疼了?”纪修茫然无措。
“你之前不是骂过她哥,说人家是既得利益者。”
纪修点头。
“对于我们来说,你们这些人也是既得利益者,人生的既得利益者。生在北京,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享受着特权。我们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你一出生,老天就给你了,所以你没办法理解我们这些人的自卑。”
李北辰端着热牛奶走过来:“你也会有卫秋歌的那种自卑吗?”
李知难点头。“当然,只是我比较幸运罢了。”
“高中的时候,你叫我去给她补课,你都不觉得麻烦我是件不应该的事,可是她心里却觉得欠我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她给我送了个礼物。你知道她送了什么么?”
李北辰和纪修等着她继续说。
“她给我包了五百块钱的红包,里面全是五块十块凑的。”李知难摇摇头,“那可能是她一个小孩儿能凑到最多的钱了,你看,这就是卫秋歌的活法。”
李北辰皱了眉:“她干嘛要这么做?”
“纪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李知难问道,像是老师在课堂上突然提问。
纪修摇头:“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李知难继续说道:“你和她结婚这些年,真的了解过她吗?”
纪修想回答是,可是又没有底气。
“你想没想过,你们结婚那天,卫秋歌为什么跑?”
纪修摇头。
“那卫秋歌为什么跟你闹了那么久的别扭,非要去外地?”
纪修:“她说她想有自己的事业。”
“你要追根溯源地想,她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事业这件事?”
纪修:“不知道。”
“你不是说她吃你和韦凡的醋,她为什么吃韦凡的醋?”
纪修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和她离婚之前,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单纯像你说得那样,莫名其妙地给你递了离婚协议书?”
纪修:“那阵子的事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太忙了。”
“纪修,你不理解的,不知道的,不记得的这些小事,就是那些一道道伤过她的小口子。”
纪修皱着眉头。
“对你来说,很多事根本不值一提,同样的事情如果也发生在你身上,你甚至完全不会感受到伤害,但是她就会,所以你不懂她。”
“但问题并不是出在你身上。爱一个人有什么错。”李知难无奈道,“你爱她,可是她并不爱她自己。最看不起她的人是她自己,所以她才那么费劲地想要去搏个未来,你可以把她放到你世界的中心,因为你从小就是别人的中心,你并不觉得那是个多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她不是,她没在那里待过,她不知道怎么心安理得地待在那里。她就作,要闹,要折腾,要自己配得上你,配得上这一切,要不然她的自尊心就会跑出来,捣乱作怪,她怀疑你和韦凡,她宁可抛弃婚姻也要去外地,你只当她是不够爱你,所以做选择的时候总是把你放在次位,其实,她是不够爱她自己而已。”
纪修听得晕头转向。
李知难说着卫秋歌的事情,其实也是在说自己。她活了半辈子才弄明白这点弯弯绕,就那么一点的自卑都已经蚕食了她这么些年,更何况人生从未平顺过的卫秋歌呢?
“纪修,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不过是凑不齐天时地利人和,命而已。你执着来执着去,最后也没有答案。”
“命里没有,你何苦难为自己呢?”
李知难不知道这么说他能不能懂,但是这种事,就和禅一样,都是自己悟出来的机缘。
纪修脑子里像是那根短了的电线也终于搭上了。
他和卫秋歌,的确是他凭一己之力强求来的。他费了那么大劲,但是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来的东西,能撑多久。
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就得放手。
纪修长叹了一口气。
酒店房间内,韦凡看着那整整一个柜子的唇膏,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些年,纪修几乎是每每路过卖唇膏的地方,就会下意识买一支。
他总是惦记着卫秋歌那干得起皮的嘴唇,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找到管用的唇膏。
后来,她人虽然走了,纪修也没改掉这个毛病。
只有买的,没有用的,买着买着,就攒了一整个柜子。
韦凡惊诧地说道:“你要全扔了?你攒了这么些年,这得几千个唇膏了吧?全扔了?”
纪修点了点头:“嗯,扔了吧,不要了。”
“你放弃卫秋歌了?”
“嗯。”
“你不爱她了?”
纪修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没法不爱她。”
“那你扔了这些唇膏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伤害她了,也打算放过自己了,”纪修拿出了床头柜抽屉最里面被他严严实实地藏起来的两个人在婚礼上的合照,也一起放进了打算扔掉的纸箱中,“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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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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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笙的航班在凌晨,卫秋歌和肖年在接机口频频观望着。
“华笙!”卫秋歌像是那天来接她的卫子良一样,在安静的接机大厅喊着华笙的名字。
她这回懂了为什么当初卫子良要那么大声地喊她。
那是心底的思念发酵后,不可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华笙没管行李,跑过来搂住卫秋歌:“想死我了宝贝儿!”
肖年也隔着栏杆拥抱了她:“Welcome back。”
华笙拍了拍他的头:“你一个假洋鬼子,跟谁back呢!我这叫back,你这是在我家,知道么!”
肖年被她逗笑。三人一行回到了卫秋歌的公寓。
“我们住一个房间好不好?”卫秋歌看着华笙,亲昵地问道。
华笙笑着点了点头。
当年去美国,卫秋歌最大的收获莫过于重新联系到了华笙。纽约的华人社区不大也不小,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有一年肖远梅收到IRS(美国国税局)的通知,气得差点儿把公司点了。在美国,IRS是个比FBI、CIA还恐怖的恐怖组织,它一封信寄过来,锒铛入狱,家破人亡都是小场面。
肖远梅在人的推荐下花重金请了一位高人,传说中能征服IRS的男人。
这位带着眼睛一丝不苟得如同人形机器人的男人,不仅征服了IRS,也征服了华笙。
要卫秋歌来说,真论这两个的难度,华笙不见得就输给了IRS。
但那些身在异乡的日子,也因为有了华笙的陪伴变得温暖许多。
“工作怎么样?”华笙问道。
“不错,都在正常进行。你呢?傅迦然怎么样?”
华笙撇了撇嘴:“他还能怎么样?忙着算账呗!看阿拉伯数字比亲妈都亲!”
卫秋歌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傅迦然婚礼上的经典誓言:“华笙,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数字索然无味的女人。你就像是0,有无穷的可能性又有开始和终结的能力。我就像是1,永远在你旁边且和你一起组成无限的宇宙。”
卫秋歌当时都听傻了,肖年小声问:“零和一在中文里是指gay吧?”他用手比了个零和一,然后把右手食指伸进了左手比出的那个零里。
卫秋歌一脸黑线:“你怎么知道的?”
肖年看着全场人憋红的脸,以及华笙皱着眉头气不打一出来的样子,回道:“除了傅迦然,我看所有人都知道。”
华笙站在台上咬着牙小声道:“我看你是个2!”
肖年的笑声将卫秋歌的思绪拉回来。华笙白了他一眼,挽住了卫秋歌的胳膊:“我听肖年说,你和纪修又开始了?”
“……”卫秋歌也去瞪了肖年一眼。
肖年领着华笙的大包小包,一脸茫然。
华笙继续说道:“你当初回来我就怕这事,这回好,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讲清楚了。”卫秋歌解释道。
华笙有些不信:“你告诉他他是个多么操蛋的垃圾了?”
“……华笙。”
“怎么了,他就是!”华笙提起纪修气就不打一出来。
卫秋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对他误解太深了。”
华笙知道卫秋歌心里放不下他:“你给我具体讲讲,你们怎么说清楚的?”
“过去的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卫秋歌说得糊弄。
华笙轻哼了一声:“这样也挺好。”她换了个话题:“我明天去找老华,一起呗?他还惦记给你做炸花黄鱼呢!”
“好啊。”卫秋歌应道。
华笙爸爸已经搬到了郊区的房子,他现在处于半退休状态,风风火火了大半辈子,老了,腿脚不灵便了,跑不动了。离局子近,心里就痒痒,可是体力又跟不上,就只好搬得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华笙这次回来也是给老华同志办理退休的,要是能说动他,最好忽悠他去美国。
华笙才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爸爸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两个人聊得火热,老华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她立刻就拉下了脸。
“爸。”华笙看了看年轻女人,又看了看老华,态度不友好。
华笙爸爸伸手招待道:“你来你来,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谁啊?”华笙皱着眉。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不讲礼貌。”华笙爸爸教训道,但又瞧见了后边跟着的乖巧姑娘,立刻变了脸,笑意盈盈道:“哎哟,这是秋歌吧?”
卫秋歌变化本就不大,华笙爸爸之前也经常在和华笙的视频通话中听到她的名字,自然一下就认了出来。
卫秋歌礼貌地问候。
老华转头对旁边的年轻女孩说道:“怎么样?还能认出来吗?”
女孩回道:“能,都还跟过去一个样。”
两个人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略胖的女人,华笙诧异道:“张蔷?!”
张蔷高中毕业后考了警察学校,工作顺理成章地进了警察系统,这几年轮岗,阴差阳错地就成了华笙爸爸的关门徒弟。
华笙话里有话地损道:“你能当警察,可有点新鲜的。”
张蔷也没回避:“我高中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不知道现在道歉会不会晚,但是还是要跟你们二位道歉。”
张蔷突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躬。“我那时候年纪小,以为自己那样的行为很酷,想让大家都崇拜我,所以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但是我还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很抱歉。”
华笙爸爸摆了摆手,维护着自己的徒弟:“张蔷现在是咱们区反校园霸凌的骨干警察,经常去学校做义务讲演,专门针对学校霸凌这块儿,我不知道你们啊,但是你们当年可能受了点委屈,但现在的孩子可是享了张蔷的福了。”
华笙瞟了眼卫秋歌,卫秋歌礼貌着回道:“言重了张蔷,大家都是同学,小孩嘛,不懂事,也不是什么大错。”
张蔷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容易就原谅自己:“我……”
华笙摆了摆手,似乎觉得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还为了十几岁的事情拉拉扯扯显得不太体面:“过去的事儿我们也不怎么记得了,你现在也挺好,算是将功抵过了。”
大家这才算是又和气地坐下。
“你怎么在我家?”华笙突然问道。
“张蔷来还真有件正事,”老华点了根烟,才点上就被华笙一个厉害的眼神给灭了,老老实实地掐在了旁边,嘴里没东西,讲事情都显得干巴巴的:“你还记得你们高中,有个女孩自杀了吗?”
卫秋歌和华笙互相看了一眼,这事,怕是谁也不会忘掉。
“那个女孩是张蔷的好朋友,她之所以当警察,起初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个案子吧,本来我也不同意她咬着,当时负责人是我,我结案的时候虽然有过疑虑,但是证据链是全的,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我作为警察的第六感,觉得还是有点内幕没查明白。张蔷瞒着我一直查着,我也管不了她,没想到最近真的有了点突破。”
“什么意思?”华笙问道。
张蔷回道:“她母亲最近在和她父亲打官司离婚,要了三千万,她父亲同意了,几乎是把所有家产直接双手奉上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华笙不解。
老华解释道:“张蔷觉得有蹊跷,老夫老妻这个岁数离婚,把全部家产都给了,听起来不太对劲,她就去调查了一下,后来从她父亲以前的秘书那里得到的消息,说那钱是封口费,封的是她不许说出女儿去世的真相。”
“赵蕊不是自杀的吗?”华笙疑惑道。
张蔷的表情坚毅:“我不相信她是自杀的,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这么一个念头,就支配了张蔷的半生。
她的事业,她的未来,全都赌在了这个念头上,她不相信赵蕊会这样抛弃她选择轻生,她认为背后另有隐情。
“你们和纪修还有联系吗?”张蔷问道,“我想请你们一起过来聊一聊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