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析笑了声,没解释。
林以柠还傻乎乎站在原地。她今天没有扎头发,柔软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双眼睛乌黑湛亮,看起来更乖了。
「晏析。」沙发边,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起身。修身的裙子将少女的身前包裹得玲珑有致,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外。
林以柠认出这个声音,的确就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一个。
女生也恰好朝林以柠看过来,微挑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不善。
晏析却没有应她,迳直走到台球桌前。他掀起眼皮看向林以柠,女孩子呆呆站在原地,像只误闯陌生地界的幼兽,明明害怕又紧张,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
只是演技不太好。
红裙子的女生打量著林以柠,扯了下唇角。
「你不是来送东西的?东西已经送到了,这没你什么……」
「十分钟。」晏析开口,打断了红裙子女生的话。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周遭的人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那女生也有些尴尬。
林以柠明显察觉到了晏析的善意,他在帮她解围。
「好。」她点头,软软应下。
晏析看她还像个软兔子一样站在那里,视线收回,却又不轻不重地补了两个字:「过来。」
一直在八卦两人关系的莫西干眼中更亮了,他和晏析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
这回不得了了,知道护着人小姑娘了。怎么,老海王终于不鱼塘管理了?要起钩了?
林以柠不知道已经有人把她八卦了这么多,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
她双手揣在外套兜里,慢吞吞地走过来,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来的新品种,正吸引著无数目光停驻围观。
晏析身边,红裙子的女生突然「噗嗤」笑出声。
林以柠无措抬眼。
包厢里有点热,她还穿着厚厚的棉衣。
但那女生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从没进过城的乡巴佬,带着明显的鄙夷。
后背起了薄汗,林以柠抬手解开扣子,把外套褪下来。她里面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和修身牛仔裤,裤腿收进雪地靴,看不出太多曲线,一双腿却笔直纤细,分外的惹眼。
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林以柠转头,看到沙发边上大大的一张笑脸,是个扎著高马尾的女孩。
女孩撑著沙发靠背,雾粉色的眼影在灯光下闪著亮晶晶的光,「桑鹊。」
林以柠点头,也冲她弯起笑,「你好,林以柠。」
桑鹊笑眯眯地看向红裙子女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以柠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有点难看。
桑鹊凑过来,得意得和她解释:「你这么漂亮,身材又好,赵意浓嫉妒你。」
嫉妒?
林以柠想到方才电话里娇俏的女声,想到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坐在晏析身边。就算是嫉妒,似乎也应该是她嫉妒赵意浓才对。
「喂,你和晏析,你们……」桑鹊一脸八卦,「真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
林以柠想到莫西干刚才那个「小媳妇儿」的说法,连忙摇头,「不是。」
「不是?」桑鹊显然不太信。
「真的不是,我们是……邻居。」林以柠又一次重复了这个关系。
一边,晏析已经将球杆拿出来,正低头擦著巧克粉,在听到「邻居」两个字时,指尖的动作微顿。
他倚著球桌,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晏析对面,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挑衅道:「析哥,你一杆清台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今儿就算赢了我,也正常。敢不敢玩点别的?」
这男的也是个富二代,富贵圈子里出了名的浪荡,听说前段时间在追一美院的姑娘,起早贪黑献殷勤,结果人没追着,这姑娘和晏析的花边新闻倒是被传得满有模有样。
今晚在ROLA碰上,他便和晏析较上了劲。
眼下听花衬衫说要玩点别的,晏析不在意地笑笑,「行,怎么玩?」
「痛快。」花衬衫揽过自己身边的女伴,「男女混合,一局定胜负。」
听到「男女混合」几个字,赵意浓眼中一亮,「晏析,我……」
「可以。」晏析点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赵意浓的话,视线微偏,看向身后的林以柠,「会吗?」
林以柠正在和桑鹊低声说话,晏析冷淡的声线蓦地钻进耳朵里,她抬眼,人还有点懵。
晏析轻晃了一下手中的球杆,「会吗?」
怎么可能会。
林以柠连忙摇头,「不会。」
梁琴管她管得严,台球这种运动,在梁琴眼中,是不良少年才会打的。
「行,过来。」
林以柠:「……」
花衬衫没想到晏析直接找了个新手,哼了声点点头,「行,你牛逼。」
晏析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话里的嘲讽,只低头摩挲著球杆,倒是林以柠,因为紧张手心里起了层薄汗,「我不会,我……」
「我教你。」晏析抬起眼,神色淡淡,还有些毫不掩饰的懒倦。
林以柠动动唇,想拒绝的话被他轻飘飘的三个字堵上。
冰凉的球杆蓦地被塞进手里,林以柠无措地看着晏析,蓝绒的桌面上,九颗彩色的球已经摆成了菱形,开球线后也各摆著一颗球。
花衬衫冲女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女人身姿婀娜,提着球杆走过来,笑容里带著挑衅,俯下身,摆好姿势。
所有人都看过来,都在等著开球权花落谁家。如果晏析拿下,虽然带著个拖油瓶,一杆清台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林以柠举手,站在晏析身边小声道:「我能问问你们的赌注吗?」
她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个局,但本能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拖了他的后腿。
「卧槽,问问题前先举手,这他妈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包厢里,有人笑出声。
一群男男女女,富贵人家娇养出来少爷小姐,散漫放浪惯了,早就不知道「乖」字该怎么写。
晏析也轻笑了一声,依然是从喉咙里溢出的声音,薄薄的,带著点涩。
听见调侃的话,林以柠讪讪缩回自己的手,这个动作很奇怪吗?她看向晏析,他茶黑的眸子里同样带著点伶仃笑意。
「输不了。」他开口,淡然又肯定的三个字,全然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花衬衫瞬间黑了脸。
林以柠其实很想提醒晏析,不要说大话。他自己或许输不了,带上她,就不好说了。
还不待她再多做反应,晏析已经走到桌台边,他拉着林以柠手中的球杆,带着她微微俯下身。
那晚的梦境又影影绰绰浮现,让林以柠无端感到心悸。
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台球桌边,而她只敢坐在沙发的一角,偷偷去看他。世易时移,她居然站在了他身边。
然而,传说中被男人困在身前的暧昧场景并没有发生,晏析非常守礼地站在她身侧,脊背微弓。
他的视线落在开球线后的白球上,眸光专注,指著对面的顶岸,「往那个方向打。」
男人的皮肤冷白,小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酒精沾染了薄荷,尾调清冽,像山巅的一捧凉雪。
林以柠的视线落在晏析清瘦腕骨的内侧。
时隔四年,这串黑色的拉丁文终于再一次清晰映入眼中。
细腻的笔触,绘在冷白的手腕内侧,不过两指宽。
林以柠曾偷偷查过它的意思。
Hinc itur ad astra:此路通繁星。
那些被梁琴指责,说她没天赋不努力,然后断电将她关进小黑屋的日子里,林以柠就是借着窗外薄薄的光,在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写下这句拉丁文。
此路通繁星——她望着浓稠夜幕里明亮的星星,也想找到一条可通繁星的路。
「懂了?」
晏析沉缓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以柠回过神,看着他深隽的侧颜。
她眨眨眼,「懂……懂了。」
「嗯。」
晏析起身,淡淡的薄荷味抽离。
林以柠却有点慌,打什么?怎么打?她用余光去瞥身侧的女人,依样画葫芦,球杆轻轻碰了下白球。
小球被这软绵绵的一击,缓缓滑出三公分,停住了。
林以柠:?
「噗嗤——」花衬衫和赵意浓双双笑出声。
晏析:「……」
开局便失掉了开球权,林以柠有些无措的看向晏析,「对——」
她想道歉,晏析却低眼,不在意地笑了下。荧白的灯映着他清隽的侧脸,唇角勾著浅浅弧度,眸光倦淡。
他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她的错误,也不在意输赢。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输。
林以柠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她紧了紧手里的球杆,紧张无措,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她怎么一开局就拖了他的后腿。
花衬衫的球技不差,取得开球权后,一连打进三颗球,到了4号球的时候,角度太刁,主球碰了下4号球,无进球,花衬衫悻悻收了手。
「析哥,请。」他眼中带笑,是明显的得意。
林以柠这会儿也弄懂规则了,他们打的叫九球,要从1号球开始打,依序把9号球打进袋就赢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局势,难怪花衬衫会笑得那么得意,4号球待在一个近乎死角的位置。在她一个台球小白看来,根本打不进。
林以柠身后,桑鹊也轻啧一声,「这个角度,主球即便撞击到4号球,也形成不了间接进球,只能打破僵局替对方做嫁。完蛋,校草要丢人了。」
林以柠抿著唇,盯着桌上的球,更自责了。如果不是她刚才走神没有听明白晏析的话,他不会这么被动。
身侧忽然响起晏析极轻的一句问话:「怕输?」
林以柠怔然望向他,包间里吵吵闹闹,晏析动了动唇,林以柠却有点没听清,或者说,不确定。
「什么?」她问。
没有得到回答,晏析已经握著球杆俯下身。
他脊背微弓,黑色的衬衫绷在背上,下缘拉出褶皱。衬衫袖口挽上去了一小截,黑色布料将手臂衬得越发冷白,线条紧实,蓄着明显的力量感。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蓝绒的桌面,球杆搭上拇指,茶黑的眸子凝在一点。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这一处。
林以柠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耳边恍惚响起她刚才不太确定的那句话。
晏析说:「放心,不会让你输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可爱提到女主的性格,柠宝前期是比较乖软,大约就是兔子性格。这种性格的形成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尤其是母亲对她的教育方式。不过放心,她会成长啦,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是~
看到大家的留言和反馈很开心,宝子们,周末愉快~
第006章
「叮——」
主球准确无误地撞击到4号球,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在林以柠惊讶的视线里,4号球从蓝绒桌面一跳而起,短而窄的弧度,直接撞上7号球。
7号球落袋。
「卧槽,牛逼!」
「你析哥就是你析哥!」
「服不服?」
包厢里响起一阵赞叹。
林以柠身边,桑鹊也啧了两声,「校草可以啊,这波装逼,我给满分。」
林以柠轻抿著唇,嘴角的梨涡隐现。她觉得桑鹊说话很有趣,更因为晏析打破僵局进球而开心。
一旁,花衬衫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晏析抬了下眼,视线里,吊灯映着林以柠白皙的脸,乌黑的瞳仁清澈明亮,嘴角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微微勾了下唇,眼底有笑意一掠而过,是那种赛场上和队友心照不宣的对视。
林以柠却被这个笑晃了眼,心口像是突然被揣了只小兔子,拼了命的蹦跶。她努力压下闹腾的兔子,再抬眼时,晏析早已经收回视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球桌上。
一颗。
两颗。
三颗。
直到九号球稳稳落袋,一杆清台,包厢里欢呼声四起。
晏析缓缓直起身,收了球杆。他倚在球桌边,后颈微低,颈骨的凸起隐在衣领的边缘。
花衬衫输了球,面色难看到极致,人群中已经有人在起哄,「愿赌服输啊,刚怎么说的来著?」
「跪下叫爸爸!」有人笑着附和。
花衬衫的脸又黑了几分。
晏析撩起眼皮,瞥了眼对方,唇角扯出浅淡弧度,「千万别。」
再明显不过的嫌弃。
他本就不在意这个赌注,不过是一时兴起。包厢里的一众人却闹腾了起来,耳边皆是嗡嗡的欢闹声。
晏析看了眼时间,将球杆收进盒里,「走了。」
他的声音不高,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可林以柠还是清晰的分辨出来,知道他是在和她说话。
林以柠的视线下意识的扫过墙上的挂钟,十点零五分,距离他刚才说的「十分钟」,居然一分不差。
一如他刚才俯身教她如何开球,明明散漫又顽劣的一个人,可该有的分寸却拿捏得很好,甚至是精准。
见晏析要走,莫西干赶忙过来拦住,「十一点还不到,就走了?」
「就是,析哥,等会儿咱再换个地方续摊。」有人围上来,勾住晏析的脖颈,不知说了什么,晏析笑骂了声「滚」。
偏低的音色。
林以柠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椅背上棉衣,她咽了咽嗓子,喉咙有点干。
「你这就要回家了吗?不再玩儿会儿?」桑鹊对林以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嗳,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林以柠见晏析还被围在人群中,好像一时半刻脱不了身。
「好。」她点头。
「行,我给你倒。」桑鹊利落转过身,从大理石茶几上拎起一个果绿色酒瓶,薄荷色的液体汩汩注入透亮的玻璃杯。
「给。」
林以柠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鼻息间有淡淡的卡曼橘香气,她沿着杯壁抿了一口,果香混著淡淡酒香滑进口腔,清甜里带著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