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林以柠不受控制得咳了起来,她著实没想到,这饮料还带著度数。
桑鹊睁圆眼睛看她,愣愣得没反应过来。
生理性的泪水逼上眼角,林以柠乌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桑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林以柠应该从来没沾过酒。她见茶几上有个空杯,忙倒了白水递给林以柠。
林以柠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辛辣。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周围人,不少人看过来,晏析的视线落在林以柠身上,看见她眼角的薄红和湿。
他微微皱眉。
身边的人察觉他的不悦,让开路,晏析大步走过来,在林以柠面前站定,又抬眼瞥向她身后的桑鹊。
桑鹊早就收了笑,这会儿被晏析盯得脊背发毛。
「不是……我不知道她没喝过酒。」
林以柠压著有点发麻的舌根,在晏析疏冷的视线里软乎乎开口:「没事,其实……还挺好喝的。」
她声音很小,乖得像兔子,水亮的眸子里却带著隐隐的兴奋。
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今晚发生的事,让林以柠觉得非常刺激。
「是吧。」桑鹊一秒笑弯眼,不怕死的补了句。在晏析二度兴师问罪前,果断躲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晏析的视线重新落回林以柠身上,在确定她只是有些被酒呛到,眸底几不可查的虑色才悄无声息地褪去。
他提着杆箱,从林以柠身边绕过,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放杯子的地方空着。
再看林以柠,乖乖站在原地,手里正捧著个玻璃杯。
「卧槽!」桑鹊拍了下脑门,「我……我没注意。」
晏析有洁癖,像杯子这种私人物品,他从来不会和人共用,关系再好也不行。
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
瞥见他微微蹙眉,桑鹊抓着身前男人的手臂,又往后躲了躲。
林以柠也终于反应过来,她手里的杯子是晏析方才用过的。尴尬和羞赧交织,白皙的脸颊瞬间爬上霞色,「我……对……」
「没事。」
晏析开口,极淡的两个字。
桑鹊:诶……?
林以柠道歉的话没能说出口,只捧著杯子,怔怔看着晏析。杯子里装了冰过的白水,却让她觉得有些烫手。
只要一想到这个杯子是他方才用过的,脸颊就跟着手心一起,不可控制地开始发烫。
而晏析那句不计较的「没事」,更是让身边的一圈人颇感意外。有人暧昧的吹了声口哨,「一家人,就是不一样。」
林以柠凝白的脸颊更红了。
晏析抬眼朝那人看过去,笑意散漫,「要不,你也跟我来一局?」
吹口哨的男生连忙摆手,「析哥,我错了,不敢了。」
晏析哼笑了声,视线掠过林以柠,「走了。」
这回林以柠一点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连忙跟上。身后响起桑鹊的娇嚷声,「林妹妹,有空出来玩儿啊。」
离开密封的环境,林以柠长长舒了口气,脸颊薄红未褪,后背还浸著层薄薄的汗。
晏析侧头瞥向她,女孩子凝白的耳尖从头发里钻出来,显而易见的红。
林以柠虽然低着眼,可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这样的注视,让心口原本已经消停的小兔子又活跃了起来。
她咽了咽了嗓子,下意识放慢脚步。
晏析看她整个耳廓红透,眼睫还颤了下,收回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廊的灯在他们身后拉下一双影子,交叠在一起,有点亲昵。
林以柠低着头,一步一步,盯着地上的影子走。
曾几何时,她也偷偷做过这样的事。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大多时候都是她远远看着他,偶尔不经意的靠近,就能让她心悸许久。
她把心思藏的严严实实,连陆晶晶都没能发现。
蓦地,一道轻浮不屑的男声响起:「老太太喜欢他有什么用,都八十多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等她死了,晏家还不是我妈说了算?」
身前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林以柠差点没反映过来,撞在他身上。越过晏析,林以柠看到了从转角处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二十岁上下,和他们年纪相仿。
对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人长了双三角眼,看到晏析,面色忽得又红又白,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字:「哥……」
晏析不语,林以柠明显察觉到他身上偏低的气压,她偏头去看,发现他茶黑的眸子里封了一层霜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冽。
林以柠有点害怕,怕他一冲动就要跟人动手。她正要去扯晏析的手腕,却听见他轻笑了声。
晏析抬眼,眸色凉薄,尽是讥诮。
他就这么不动声色低看着对方,唇角勾著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
对面,三角眼的男人脸却已经涨得通红,眼中尽是尴尬和不甘。
无声的对视。
「我哪说错了!」三角眼忽然歇息底里的吼出来,像被崩断了的弦。
「那老不死的都已经快九——」
砰——
林以柠都来不及反应,对面的人已经像块破布一样被砸在墙上,沿着暗纹的银色墙纸滑坐在地上,血线蜿蜒。
「你……你……」三角眼呲著牙,想骂骂不出来,疼得直哼哼。
跟他一起来的男人显然也被吓傻了,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晏……晏少……」
晏析掀起眼皮看过去,男人惶恐得睁圆眼睛闭了嘴,「我滚!我自己会滚!」
说完,也不顾还歪倒在墙边的三角眼,转身狼狈跑开。
晏析重新看向墙边的人,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
三角眼哆哆嗦嗦往后退,「你……你敢,你看爸……嘶——」
下颌骨被掐住,三角眼疼得五官几乎都变了形。
晏析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眸中尽是戾气,安静的空气里发出骨骼移位的脆响。
「晏析……」林以柠开口,轻轻软软的两个字。
她蜷紧手指,原本染著薄薄绯色的脸颊尽是苍白,乌亮的眼中掩不住的惊惧。
晏析周身的戾气一点点如潮般退去,他松了手,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迈著大步往外走去。
林以柠是真的害怕。从前上学的时候,也听陆晶晶说过男生打架,如何得不要命。
可真的见到一拳将人牙齿打掉的场面,她还是吓得连小腿都有些发抖,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
害怕,却更担心。
顾不上发软的小腿,她慌慌张张地跟上去,因为步子不够大,到最后不得不小跑起来。
一路追出门外,林以柠在一辆黑色的超跑边看到了晏析。
他倚在车边,一身黑,几乎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薄薄的唇间咬着烟,淡白烟雾散开,一点猩红烫在寒凉的夜色里。
林以柠顿住步子,不敢靠近。
*
晏析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待灰烬烫上手指,他才察觉到一点疼。
视线里出现一双灰色的雪地靴,女孩子的小腿纤细匀亭。
他抬起眼,对上林以柠乌亮的眸子,惊色还未完全退去。
晏析用指腹掐灭了烟头,猩红逝灭,夜凉如水。他穿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戾气已收,在这冬夜里显得越发清孑料峭。
扯了下唇,晏析将手中的杆箱扔进车里,「上车。」
冷冰冰的两个字,说完,便绕到了驾驶舱的一头。
林以柠指尖拎着个塑料袋,手指蜷著,咬咬唇,还是拉开了车门。
车门关上,空间变得狭窄。
晏析把著方向盘,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著,冷白的手背上还沾著血迹。血迹已经干涸,指骨凸起的地方破了皮,看着触目惊心。
「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赶在车子发动前,林以柠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晏析捏著钥匙的手指一顿,侧头看她,薄薄的唇线平直。
林以柠抿抿唇,从身侧慢吞吞地扯出个袋子,「我买了碘酒和创可贴……」
她又看向晏析的手背,「医学生的手很重要的,你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林以柠想起那晚在混乱的事故现场,沉稳有力的那双手,修白沾满血色,他在和死神抢人。
晏析定定看着她,看她乌亮清润的眼睛。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想起方才她软软糯糯的嗓音,还有他余光里她吓得发抖的样子。
「不是怕我?」
唇角微提,他的眸子却是凉的。
林以柠咽了咽嗓子,「有点,但是……」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
湿巾的封口被扯开,还有女孩子轻轻软软的声音:「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晏析看着她,看她抽出一张湿巾,明明是害怕的,却还是逼着自己触上他的手背。
他不动声色,不回应也不拒绝,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
血迹已经干了,不太好擦,林以柠有点急。
耳边倏然响起轻笑声,薄薄的音色,带著涩意,林以柠抬眼看他。
视线交叠,烟草混著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点柠檬的馨香。
「你不是学医的,怎么这么不专业?」
一句话,沉磁里染著笑,让林以柠蓦地红了脸。
「不是,我……」
不是她不专业,她只是太紧张了,怕自己会弄疼了他。
毕竟是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千万不能留下一点疤。
但他似乎说得也没错,她是医学生,应该要专业。
定了定心神,林以柠大著胆子握住晏析的手腕,「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晏析微哂,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学的儿科。可话还没说出口,林以柠就已经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扶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整个掌心都贴在了她的腿上。
她人靠过来了一点,身上带著淡淡的柠檬馨香。
隔着一层薄薄的牛仔布料,晏析清晰地感知到掌下的纤细,甚至应该是温热的、细腻的,如凝脂般。
他侧头望向车外,喉结绷起性感的弧度,轻轻动了下。
作者有话说:
析哥乱了……
第007章
林以柠低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扫出一小片阴翳。她神情专注,纤白指尖捏著消毒纸巾,将血迹一点点擦掉。
车子里有淡淡的柠檬味溢开,是林以柠惯用的沐浴露香味,清新溢开,盖住了血腥的锈。
晏析的掌骨几不可查地收了一下,林以柠蓦地抬头,「弄疼你了?」
晏析抿著唇,视线依然落在窗外。
「没。」
没有吗?
可她明明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他人是僵的。
林以柠重新低下眼,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创可贴。最简单的黄色,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淡淡的药香在密闭的空间里溢开。
直到伤口被创可贴覆上,林以柠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唇角终于漾出点笑。
「好了,伤口不深,你这两天不要碰水,很快就会好的。」她像个小医生,叮嘱起自己的患者。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他本身也是医学生,还是京大这样顶尖的学校,比她优秀多了。
身侧,晏析疏淡的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创可贴,从前更深的伤口,他都没有处理过。他侧过头,刚好看见林以柠有些尴尬地吐了下舌尖。
触上男人沉黑的眸子,林以柠心尖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太紧了?」
「没事。」
晏析收回视线,发动引擎,握著方向盘的手指收紧,绷着白皙手背上的创可贴。
*
林以柠和晏析回到家的时候,晏老太太还等在客厅里。不止是晏老太太,沙发里还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大约四五十岁,沉着张脸,五官和晏析有三分像,女人啼啼哭哭。
见晏析进来,女人的哭声更盛,「老太太,小槐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肋骨断了两根,别的……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
林以柠身侧,晏析扯了扯唇。
看见林以柠,晏老太太皱了皱眉,「柠柠,你先上楼。」
「好。」林以柠点头,她明白晏老太太的意思,这总归是晏家的家事,她在这里不合适。
她往转角的楼梯走去,晏析便也自然的跟在她身后。
「你给我站住!」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倏地开口,声线里怒意非常明显。
林以柠被吓了一跳,步子蓦然顿住。
晏老太太睇了眼沙发里的男人,「正昭。」
晏正昭看向晏析,一张脸沉得像墨,「你这是什么态度!」
晏析立在客厅,唇角勾著笑,「那您想我什么态度?」
他反问,声线讥诮。
「孽子!」晏正昭蓦地起身,指著晏析的鼻子,「把你弟弟打成那个样子,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晏析唇角的笑意收住,明明是笑着的样子,眸中却浸著寒凉。
「弟弟?」他唇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弟弟?」
「你……」晏正昭被他顶得说不上话,只沉着张脸,他身侧,沙发里的女人似是被触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声微顿。
女人哽咽起身,扯了扯晏正昭的衣袖,「正昭,算了。」
再望向晏析的时候,眼中便带了悲怆之色,「别说了,总归是我的错,小析对我有偏见,才会迁怒到小槐身上。」
这样的戏码晏析不知看了多少遍,他扯了扯唇,没再理会晏正昭,只看向晏老太太,「奶奶,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却发现林以柠还安静的站在楼梯口。
她不是有意要听什么豪门辛秘,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被晏正昭那一嗓子吓到了。眼下触上晏析的视线,林以柠回过神,便见晏老太太冲她微微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