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住在南郊院子里的女人。
她来了,可是还是没能见上苏老最后一面。
人生,总是有这样许许多多的遗憾。
「滴滴——」
路边黑色的轿车按响喇叭,林以柠回过神,急急的跑了过去。
晏析已经在等她了。
林以柠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里开了空调,舒适的温度将凛冬寒夜阻隔在了车外。
「在看什么?」晏析往后视镜里瞥了眼,发动车子。
「一个病人的家属。」
关于她和苏老先生的关系,林以柠不想过多揣测。
「林少臣已经到了?」
晏析侧眸看她,「你倒是挺关心他。」
林以柠那天回了家,才反应过来,晏析说得「想吃饺子」是什么意思。
「你幼不幼稚,他就一个小屁孩。」
「二十多的人了,什么小屁孩。」
车子汇入主干道,晏析又凉凉的补充了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当初可追过你。」
林以柠:「……」
她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人居然这么爱吃醋。
「那追我的人多了,你还要一个个去吃醋?」
晏析握著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云淡风轻。
他哼笑了声,「那我就赶紧把你骗到我的户口本上,气死他们。」
林以柠:「……」
「对了,今晚的聚餐约在哪?」
「明水湾。」
「嗯?」
对于这个聚餐的地点,晏析也很无语。
「林少臣非闹着要去。」
林以柠笑笑,「可以理解,毕竟他可是你的超级迷弟。」
「可他并不知道,他迷恋的哥哥私底下勾搭了他喜欢的姐姐。」
「……」
车子渐渐驶远,林以柠又回头看了眼。
车外的后视镜里,一身黑的女人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林以柠想,她或许有后悔吧。
每个人都会有后悔的事。
比如她——
后悔当时没有对晏析多一份信任,以至于他们就这样浪费了五年的光阴。
后悔没有早早对梁琴多一些关心,直到她生命的尽头,母女间才算真的消弭了隔阂。
时间总会教人成长,却很难抹去一些意难平。
林以柠侧头看向晏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
「嗯?」
「耿耿于怀,很多年之后,只要想起来,就意难平。」
车子里有一瞬的安静。
晏析很低的回了一个字,「有。」
「什么?」林以柠看着他,眸色里不自觉带了紧张。
她想,他的后悔里,总有一份,肯定是和她有关的。
就像她一样。
「真想知道?」
「嗯。」
「后悔当初心慈手软,没把你睡了。」
林以柠一口气提在喉咙口,只觉车子里舒适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
她怔怔看向晏析,不止是脸颊,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第066章
林以柠和晏析到的时候, 客厅里已经坐了一大帮人,全都是熟面孔。林少臣被围在沙发的正中间,正在得意洋洋的给一众人吹牛, 「从今往后, 我林少臣,再也不用顿顿吃薯条焗豆和三明治了!」
「那恭喜你哦。」
一道甜亮的女声。
林少臣循声望去,看到站在玄关处的林以柠。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长发微卷, 正微微偏著头, 笑看着他。
「以柠姐!」林少臣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他直接冲过来,一把将林以柠抱住,「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以柠身后的晏析:「……」
客厅里的一众人:「???」
晏析轻咳了声, 林少臣闻声才放开了林以柠,「哥。」
打完招呼, 林少臣又眉开眼笑地看着林以柠, 「以柠姐, 我把你和我在伦敦一起住的房子买下来了, 以后你去伦敦玩,住那儿就行, 我回头给你送钥匙来。」
此话一出, 屋子里的人都嗅出了些许八卦的意味, 只胡杨和桑鹊交换了个眼神——这怕不是个二傻子。
林以柠也笑得有些无奈,眉头皱了下, 「好好说话, 我们那叫合租室友。」
她可时时刻刻没忘记, 身后还站着一个大醋坛子。
「行了, 赶快聚, 聚完了赶紧回你自己家。」晏析终于出声,声线里是明显的不耐。
「好的,哥,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说完,林少臣又咧著笑看着林以柠,「以柠姐,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身后,晏析沉着脸,看着林少臣依然抓着林以柠的手臂。他想起前两天江照说的一件事,林少臣的父亲想约他一起吃个饭,聊聊晏林两家以后可能的合作。
或许,应该和林总一起吃个饭——比如,开拓一下英国市场,派新人去历练历练。
*
为了这顿饭,林少臣花了不少心思,特意提前请工匠师傅打造了一口红泥火炉,还专门跟着师傅学了怎么生火。
小火炉上稳了一口砂锅,滚烫的锅底已经沸开,落地的玻璃窗外,点点红梅,竞相绽放。
桑鹊拉着林以柠在小火炉边坐下,低声说著悄悄话,「你们……这是完全和好了?」
「嗯。」林以柠点头。
「啧,说说,你那天是怎么哄的?」
「……」
林以柠想起那天桑鹊出的主意,说什么玩的花一点,让他招架不住。
「也没怎么哄,就……」隔着玻璃门,林以柠看了眼正在和胡杨、林少臣、孙非遥聊天的晏析,「他其实,挺好哄的。」
桑鹊眨眨眼。
这大概就叫一物降一物。
「以柠姐。」林少臣走过来,手里端著一盘牛肉,大剌剌往林以柠旁边的空位上一坐,「饿了吧,你尝尝我这个牛肉,正宗的安格斯牛肉,我有个在苏格兰的朋友家里开了农场,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那边去玩。」
「好呀,我一直都挺想去格拉斯哥和因弗内斯,但上学那会儿太忙了,总是没有时间。」
「没问题,回头我带你去。」
一道颀长的暗影笼下来,林以柠抬眼,触上了晏析沉黑的眸子。
仿佛被抓包,她倏地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少臣不明所以,桑鹊了然的笑了下。
*
林以柠刚刚走进洗手间,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被抵开。
晏析顺势挤进来,「哒」的一声,锁上了门锁。
「你……」林以柠压著声音,越过晏析的肩膀往外张望了下。
晏析却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禁锢在身前,「我吃醋了。」
他低着眼,黑眸湛湛,说得理所当然。
林以柠心神一荡,抵在晏析身前的手指倏然收紧。
她仰著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澄澄的。
每次林以柠用这种眼神看着晏析,就让晏析觉得喉咙发痒,想要欺负。
「所以,要罚。」
话落,他掐著林以柠的腰,将人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偏头咬住她红软的唇。
他喜欢咬她,轻轻的舐咬和撕磨,听她逐渐乱掉的呼吸,看她在自己怀里寸寸发软。
像是猛兽捕获了猎物,并不急于吃掉,而耐心的逗弄,想要的或许不过是一个从心底的臣服。
劣根性在作祟。
半晌,林以柠如晏析所愿,软在他怀里,纤白的手指攀附着他的肩膀,乌瞳覆水,红唇潋滟。
晏析抬手,用指腹压了压林以柠的下唇,看红软的唇肉在他的指尖变形。
他压著声音,气息同样有些哑,「不能阻止你交朋友,就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心里多想着我点。」
好恶劣。
可林以柠却不想责怪,更甚至,有些无端的心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晏析在他们这段关系里变得这么患得患失,是因为这分开的五年?
「桑鹊他们等会儿要怀疑了。」林以柠小声出声提醒。
「嗯。」晏析将人圈在怀里,「让我再抱一会儿。」
两具身体严丝合缝,隔着西裤的布料和柔软的羊毛裙,林以柠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耳尖烧红。
「哥,你好了没,要吃饭了。」林少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晏析深吸了口气,嗯了声。
「我先出去。」他压著声音,在林以柠耳边低声道。
好在洗手间足够宽敞,林以柠躲在一边的置物柜旁,听晏析旋动门锁。
门外传来林少臣的调侃,「酒都还没开始喝,哥你就去放水,是不是——不行?」
「滚远点。」晏析斥责了声,却没有真的生气。
林以柠贴著瓷砖,轻轻舒了口气,脸颊还有些发热,她轻轻拍了拍。
想到林少臣的话和方才感知到的异样——林以柠觉得,大约不是不行,而是……很行?
等林以柠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阳台上已经围坐了一圈人,留给她的位置在桑鹊和晏析中间,林少臣被撵到了对面。
「以柠姐,快,牛肉都烫好了,你尝尝。」林少臣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挑了一筷子最嫩最大片的牛肉给林以柠。
林以柠瞥了眼傍边的晏析,男人抿著唇,面上没什么表情。
「以柠姐,你看我这个小火炉,是不是特别应一句诗,叫……」林少臣有点卡壳,他那天就是因为看到这句诗,才想起打一口红泥火炉的。
林以柠咽下口中的牛肉,笑盈盈地接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对!就是这句。」
林以柠往窗外看了眼,凛冬寒夜,月光如雪,湖边一簇簇的红梅,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不但有美食,还有好友,还有爱人。
「可惜没有米酒,不然倒真的是应景。」
「虽然没有米酒,但我们白的红的啤的都有。」说著,林少臣就递了一罐冰啤酒给林以柠,「以柠姐,这个牛肉配上冰啤,一个字,绝!」
林以柠正要接过,却被晏析抢了先。
「?」
林少臣倒是一点异样没察觉,又拎起一罐,正要递给林以柠,却听晏析不疾不徐地开口:「牛肉配红酒也很不错。」
「哒——」
环扣被拉开,晏析修长的手指捏著冰凉的铝罐,抿了一口。
方才的那句话,像是他完全无心的一句。
林以柠低眼笑了下,没接林少臣的冰啤酒,「麻烦给我倒杯红酒吧。」
「行。」
手机屏幕亮起,是晏析发来的消息:【林小姐,你的生理期快到了,不要喝冰的】
林以柠微讶,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但事实上这几年,她的生理期已经变了很多次,早不是从前那个日子了。可晏析记得这件事,让她心底生暖。
「以柠姐,不许看手机,快吃饭!」
「嗯。」林以柠笑应,「回个朋友的消息,不然等会儿他要生气。」
「什么朋友?不回信息还要生气?」
「嗯,很小心眼的一个朋友。」
一旁的晏析:「……」
林少臣不解,「这种朋友你还惯著?要我说,不交最好。」
林以柠抿唇笑,没答。
【晏先生,我也送你一句诗吧】
晏析:【怎么?林小姐吃饭现在喜欢作诗?】
林以柠:【喜欢啊,不但喜欢作诗,还喜欢酿醋】
晏析:「……」
林以柠往窗外看了眼,正逢腊月中,月色皎姣,宛若银盘。
她想了想,低头输入:【不见天上月,唯见眼前人】
林以柠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面里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句子: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稍稍做了调整,她不看天上月,只看心上人。
晏析看着手机屏幕的神色有些微怔。
周围嘈嘈杂杂,大家的话题已经从米兰今春大秀聊到了通用航空业的行业前景。
有人说,长安航空前段时间向米拉维纳运送的一批医疗物资,接了当地的燃眉之急。
也有人说,通用航空有公益性质,信远布局长安航空,是情怀,也是格局。
林以柠看了眼晏析手里的冰啤酒,微微凑近,状似无意的问了句,「晏总,喜欢吗?」
晏析抬眼,触上林以柠乌黑狡黠的眸子,扯唇笑了下。
他当然知道,林以柠问得是「喜欢」是什么。
就因为他说想多占据一点她的心,她便告诉他,她心里只有眼前人。
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他的柠柠,学会哄人了呢。
林少臣倒是耳朵尖,听见林以柠问晏析喜不喜欢,直接接了句,「喜欢什么?」
险些被撞破,林以柠有些尴尬,晏析倒是面色坦然,接过孙非遥刚才关于通用航空业的观点,继续道,「既然会去布局,当然就是看好这个行业。既然看好,自然喜欢。」
「哦。」林少臣听得有点懵。
林以柠却低眼笑笑。
真的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但他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喜欢。
*
一顿饭吃到快要十点,大家都已经是酒足饭饱的状态,开始坐在一起聊天吹牛。林以柠偷偷摸摸跑到主卧,给晏析发来一条信息。
【你来一下,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不多时,晏析推门进来,身上沾了薄薄的酒气。
许是心情好,他今晚多喝了两杯。
「找我做什么?」晏析走近,直接将林以柠拉在身前,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手掌轻揉着她身后如瀑的长发。
林以柠推拒,「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晏析唇角勾著笑,「又想骗我脱衣服,是不是?」
「……」
林以柠今晚也喝了酒,这会儿凝白的脸颊上染了薄红。晏析低头,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了下,「柠柠想看,我当然要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