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知道内容恶心,但还是忍不住想看看究竟能恶心至何种地步——人有时候就是有这种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劣根性,不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抖M的存在。
【小时。妈妈也不想瞒你,联系你确实是因为我和你蔺叔叔遇到了一些困难。你弟弟6月8号前要把首付凑齐,把房子买下来,女方才会同意跟他订婚。现在呢,我们借遍了亲戚朋友,还差8万……】
【妈妈知道你在长沛工作,工资水平不高、攒钱不容易。但又想到你工作3年了,应该攒了一点积蓄,所以犹豫再三跟你开口。妈妈这次是借你的,年底你蔺叔叔发了年终奖就还你。】
【你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你蔺叔叔往你卡里打过学费吗?虽然每次你都退回来了,但是蔺叔叔一直关心你,他不是坏人……妈妈和你蔺弟弟、小分妹妹也不是坏人,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一直盼着你、欢迎你回家来。】
一条条地看过来。
毫不意外地,他看笑了。
脚蹬着楼梯扶手,靠着墙边极具年代感的小窗户,就着天上投射下来的苍白月光,他复观一遍这不要脸、不要皮的发言,实在是觉得太过可笑,于是没忍住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
【是买的多大的房子啊,你们这么有钱的,都凑不齐首付?】
许珺瑛应该是守在手机前迫切地等他来信儿呢,所以回得极其迅速:
【那姑娘家开口就要140平以上的,我和你蔺叔叔看了很久,最后在新区看到一个150平的房子。新区的房子虽然单价低,但是开放商觉得那边有了比较明朗的未来规划和周边配套,所以首付就让交80%。】
他没有再回复。
内心千疮百孔,组织干枯皴裂,但里面腐败的血和酸涩的水一滴也没有。
因为它们早就流干了。
这些年,他咬着牙、吞着血、拖着病体、穿过黑夜挣扎向上,他原本最亲的亲人,却窥伺他、瞄准他,一个接一个地向他开/枪。
凭什么那位姓蔺的孩子可以拿父母的给出的80%首付来买150平房子。
而他却不得不放弃珍贵的保研机会,一边复习、一边工作去还80万的欠款,常态化加班就为了单位每天给的10块钱的饭补和20块加班费;
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余钱,犹豫很久买下全画幅相机慰劳自己,却因为萧明杰这倒霉催的,查出了穷人根本得不起的尿毒症,于是在相机买了还不到7天后、都没捂热,就得卖掉。
一开始,还债后剩余的存款和工资还能支持他去做透析。
不过三个月,就山穷水尽了。
穷人有太多心酸。但最心酸的时候,一定是知道钱可以救命,却掏不出救命钱的时候。
这种心酸是哭再多次,都没办法纾解的。
他拉下脸皮,踩着这几年引以为傲的信守承诺的尊严,打电话给那位借给他钱的薛总。
很想问问能不能看在他这几年还钱还得及时的份上,再信任他的人品一次,再宽容几年还剩下的钱……如果可以,能不能再借他十万块。
但电话早就被注销了,他这次仍然没有打通。
最后借遍了领导同事,当下一次透析的钱还不够的时候,他破釜沉舟地,去跟久未联系的许珺瑛开了口。
那时候许珺瑛怎么回复的来着?
【小时,妈妈不是不想帮你。可你蔺弟弟在创业,前期需要很大资金;你小分妹妹在幼儿园,学费也好贵。】
四周静寂如等不来破晓的末日。
他把最亲的人推上安全的船,刚想回头求她一次,就见她举起手/枪。
一记子/弹从消声器中射出来,没入他的胸膛,在体内留下一声闷闷的响。
他听到她给了这样做的解释:船上有你的弟弟妹妹,你不能再上来了,不然船会沉。
恰逢天降大雪,透析室的走廊外,黑云压迫的天空,降落着绵绵密密的灰白形态。它们好像都有了千钧重的质量,一片一片地,压在他身上。又在刹那间液化成了水,倒灌进方才被子弹射穿的心脏。
他曾无数次感到生存的绝望,但没有一次绝望到想拉开窗子,跳进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一了百了。
但他还是把手收回来,萧明杰这次透析的钱,他还没交上。
对着窗外的雪花笑了会儿后,低头打字:【好啊。那我就看着萧明杰死吧。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珺瑛:【这或许是老天在惩罚他。你不必自责,妈妈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不。
你不知道。
我不能说你有错,谁都会盼着嗜赌成性的前夫遭到现世报,谁都想先紧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你只是忘了,我也是你的孩子而已。
你只知道你是和萧明杰婚姻里的受害者,你不知道我也是。
你成功逃过他催命般的追讨,你忘了我还被你抵押在他身旁。
但我他妈的做错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被你们弄到这世界上。
——
后来。
萧明杰确实是死了。
不是死于尿毒症的摧残,也不是死于贫穷的磋磨。
而是死于北方冬夜结冰的河。
第二天他去现场看过,河面上的冰层很厚,窟窿上冰层很薄。
落在旁边的那把锤子,萧明杰曾握着它挡在儿子身前,抵御讨债人对儿子的欺负;也曾拿着它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为儿子敲过核桃。
噩梦结束了。
未来几年透析的钱,一夜之间,全都省下来了。
雪早就在停在昨夜,虽然气温却比昨天下雪时更低,但太阳升起来,日光亮得灼眼。
手机传出响声。
是银行发来转账提醒,他在寒气刺骨也阳光明媚的清晨,收到【许*瑛】转来的2000块钱。
倏忽之间,四周悄然无声。警察说什么、大爷大妈们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了。
抬腿迈过警戒线,挤过围观的人群,拨开芦苇走上岸。
走到马路对面的草丛里,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1-10-17 22:40:44~2021-10-18 23:2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朵的小小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947917、小朵的小小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细腰
如果不是了解许珺瑛的性格, 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为萧明杰花一分钱,萧时光或许就不会这么的难受。
可他偏偏比谁都清楚,打过来的这笔钱不是为了萧明杰, 而是为了这个在长沛备受萧明杰折磨的儿子、为了他。
是因为怜悯他现在的处境, 还是随便给一笔钱安抚自己的良心,顺便阻断日后可能会有的无休止的纠缠——
“妈妈当初不是给过你钱了。”
“妈妈也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直帮你的。”
“你也要可怜可怜妈妈呀。”
以上这些话,许珺瑛在嫁到裴也的第一年,就对他说过。
越想越觉得反胃, 索性不思考这2000块钱身后动机和目的了。
处理完萧明杰的丧事后,他浑身上下, 只剩2139块钱。
从银行卡里取出2000, 走进隔壁的电信营业厅, 在柜员错愕不已、反复确认的情况下, 执意给那个裴也的手机号充了2000块钱。
出门点上烟, 在风雪混杂、雾霾阴沉的天空下, 衔着明灭的火光,给许珺瑛发了条短信知会:【萧时光为您充话费2000元。】
然后把这早就烙印在脑海里,无数次梦见拨过去、醒来后看着通讯界面都怅然许久的手机号, 拖进了黑名单。
两年时间, 瞬目之时疾驰而去。灰霾沉沉的天变成湛蓝渺远的穹顶, 飘摇四散的雪片变成苍穹之上光芒闪烁的星子。
相安无事久了,造成了两厢和解的假象, 或者是这些大人,就是具备选择性遗忘曾经诸多不堪的能力。
但萧时光还是天真地以为, 被冷落了好几日, 许珺瑛应该会记起当初那令人作呕的2000块钱了, 应该会想明白长沛这个儿子是特别记仇的、是不可能借钱给她的,然后就此作罢,再也不来打扰他。
可他还是低估了许珺瑛。
今夜送走陶尔后,他再次收到了垃圾箱的短信提醒。
冷笑着翻出来看了看,果不其然,主题还是她那便宜儿子的150平大房子的首付。
【小时,妈妈和你蔺叔叔这几天跟十年不见的大学同学联系上,总共借到了两万,其他的同学都没有回,应该是不会有消息了。人穷借钱难,人福借钱易,确实如此……】
【妈妈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你看你能不能借妈妈6万呢?最晚到1月初,就能还上你。】
这就是许珺瑛厉害的地方。
又是“十年不见”的老同学,又是其他同学“都没有回”,短短几句话,交代了他们借钱过程的低三下四,交代了8万块钱带给她的委屈辛酸,以及再低声下气都难以完成这“最后一公里”的无奈无力。
确实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关汉卿看了都想火速记下这个素材,写一出《不孝子为结亲听从谗言,逼双亲弯腰身置办家业》的大戏。
萧时光感动到了。
把许珺瑛夫妇编辑短信时的落魄模样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然后举起手机,仰着下颌,就着水溶溶、冷涔涔的月色,回了句——
【关我屁事。】
操/他妈的。
又不是给我买房子。
*
从机场出来搭上大伯公司的车,回到梧桐里时已经凌晨两点半。
陶尔知道萧时光已经睡了,但还是记得他在微信里的嘱托,发了句【我到家了】。
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却发现微信多了几条新消息,全是萧时光发来的。
【你有想要的毕业礼物吗?】
【这款手镯你觉得好看吗?】
迟疑几秒后,陶尔点开下方的图片,看着这款经典的卡地亚玫瑰金色“LOVE”手镯,诧异了好一阵子。
掐了掐自己的耳朵确认没做梦,这才地跟对方确认:
【……喝醉了?】
【你知道这手镯多少钱吗?】
那头的人回得超快,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62500,问了问国外的同学,那边便宜点儿,代购的话,能在6万以内。】
【已经打给他了,他那儿还是白天,现在能就去商场买。真好。】
卧槽。
这男的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抠抠搜搜半辈子,当初看到她买的不怎么贵的空调洗衣机都千方百计想让她退回去,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阔绰,要花六万块钱给她买个没什么用的手镯?
越细想,越觉瘆得慌——
那些遭遇人生重大变故,被生活磋磨打击,觉得未来注定穷困潦倒、无所期待,所以决定放弃生命的人——临死前是不是就像萧时光现在这样,把身上的钱都挥霍掉,给自己或者朋友买点吃的喝的玩的,最后潇洒一场?
坏了。
陶尔也顾不上现在是凌晨三点,直接给萧时光打了视频电话。
那边立刻挂断。
陶尔心头一悸,不死心地再次拨过去。
反反复复五六个来回,他终于接了。
屏幕里有弱光混着团团白雾弥漫扩散,镜头苍白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从听筒传来,清晰得像是溅在了陶尔耳朵里,激起得她忍不住搓了搓耳廓。
“萧时光?你在吗?”
那头没回应,但水声更大了些。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开电脑查看最近去景行的航班,但还是因为太过紧张,牙齿打颤的时候差点把下唇咬破:“你到底在干什么呢?出来好吗?”
哗啦啦的水声变成淅沥沥的流动,有人在那头笑,可在水声侵浸下显得莫名凄冷:“想见我?现在吗?”
她更觉害怕,手抖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声音比手抖得更甚,开口时连哭腔都溢出来:“现在!想见你!你快出来!”
话音方落,水声骤停。
透光的阴影兜头落下,顺着屏幕上下左右滑动。
随后,阴影和水泽悉数拂去,白雾和弱光一齐消散,刺目的灯光把镜头之下的景象尽数照亮,屏幕上显现和风温泉酒店的特色装潢,以及一大片清晰生动、夺人眼球的白——
陶尔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片白,懵了五六秒。
她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这样看着这片裸露在视野中的,白花花的胸膛……
以及胸膛下的窄腰,肚脐,腹肌,和黑金相间的男士内/裤边缘……
整个人就这样,以陨石撞入大气层的速度,带着摩擦产生的灼目的火花、光束,坠入深不见底的空洞、茫然——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以及这些,是……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
屏幕那头的人倒是一副大方请客、不准备收钱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捞过一块毛巾随意揉了揉头发、抹了抹脊背、擦了擦腰/腹。
做完这些后,好像某处不太舒服,拇指勾着内/裤边缘,往外抻了抻。
边缘回落,带起“啪”的一声轻响。
明明是打在他腰间皮肤上、都激起一层红洇洇的痕迹了,陶尔却觉得打在了她的脸上……不然的话,脸怎么会烫成这样?
他把毛巾扔在架子上,忽然转头盯住陶尔,笑问:“看到了?”
“……嗯。”
“满意吗?”
“……还行。”
“还行?”男生举起手机放在嫩生生、粉烟烟的俊脸前,半阖起眸子,散漫地笑着,“也就是还有地方不满意?”
这种话叫人怎么回答。
十六岁后,陶尔虽然涉猎广泛、具备了相当充足的理论知识,但这些理论知识根本没办法让她观赏萧时光的裸/腰的同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应对他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