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齐打开扬声器,放在桌上,走到酒柜前,用开瓶器打开一瓶酒,倒入醒酒器中,红酒酒液从瓶口流出,他漫不经心看着,好像在看那酒液,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听着陈浩的话,嘴角勾出一丝涩笑,轻轻摇晃着醒酒器,他勾过手机,对那头说了句:“我也不能老霸着位,下面的人出不了头,这圈子还怎么发展。”
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不知为什么,陈浩总觉得梁佑齐变了不少,至少若是一年前的他,绝对不会这么说,或者说是,经历了这些事让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像是失去了斗志,变得更平和了,但确切来说,不应该是用“失去斗志”来形容他,是什么呢,陈浩隐隐约约觉得他变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他自己认为不该是这样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放弃和休息的时候。
“你就当真咽得下这口气,被朴浩成那货踩在脚底下,做万年老二你就甘心了?”陈浩恨铁不成钢道。
这话无疑是踩在了梁佑齐的痛点上,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吭声,摇晃醒酒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莫名的想起了车上叶奚瑶的话,他垂下手,将醒酒器中的酒液倒入杯中,她也是这个意思吧,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放弃很可惜。
没见他作声,陈浩在那头叹了口气,为了缓和气氛,岔开话题道,“对了,你那妹妹,是不是上次咱在B市给你发信息的那姑娘,真是声音甜人长得也美,那是你的表妹还是堂妹,刚芝儿还给我说,跟仙女儿似的,这形容太准确了。”
梁佑齐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
陈浩处于自嗨状态,兴奋的说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哥们我还单着,要不把妹妹介绍我得了……”
话音还没落下,那边挂断了电话,陈浩“喂”“喂”了两声,只有嘟嘟的忙音回答他,对着手机郁闷道:“什么狗脾气。”
这里,挂了电话后,梁佑齐单手捏着酒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同时,手机往远处的沙发一丢,不想再接到陈浩的电话了。
×
叶奚瑶没让梁佑齐送到家。
车开到半途,梁佑齐手机响了。
手机就放在中控台上,叶奚瑶视线一掠,就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着“夏明岚”三个字。
梁佑齐没有接,对方也没挂的意思,连绵不绝地响着。他烦躁地捞过手机,掐断了,随手扔回去。
这通电话打的不是时机,梁佑齐心情很差,这个节骨眼上,想必谁打来电话都不会接吧。
没过两秒,手机又响了,还是夏明岚,不肯罢休似的。
梁佑齐再次挂断。
当第四次响起时,梁佑齐接起,语气很不耐烦,“说。”
“你在干什么,干嘛不接人家电话。”又是那个发嗲的女声。
“……”
“你是不是旁边有人啊,不方便接电话。”那边委屈起来,“上次让你帮个忙参加活动也不帮,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梁佑齐,你就真的那么狠心吗?”
叶奚瑶转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
耳边没有听到说话。
下一秒,彭一声。
余光斜了斜。
手机被梁佑齐扔在中控台上。
他挂了夏明岚的电话。
之后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保持着沉默,直到车开到一个公交站台时,叶奚瑶看着窗外,开口道:“把我放这儿吧。”
身旁无人回应,车速却在减慢,直到停下。她没有回头,更没有看他,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
双脚落在地面,关上门后,车子离开,叶奚瑶一路往前,向单位大楼走去,梁佑齐开着车,背道而驰,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背影,最后浓缩成为璀璨都市夜色下的一点。
热闹鼎沸的街市成为背景板,叶奚瑶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那不同于往日和她哥怄气,她知道梁佑齐是认真的。
走了几步停下来,她踢了踢脚下的影子。
无奈又挫败。
进办公室刚坐下,张厦璐蹭过来,不怀好意瞅着她笑。
叶奚瑶没心情看她,打开电脑登上工作号。
张厦璐肩膀推了推她,“怎么这么晚回来呀,李哥和邵荷早来了。”
叶奚瑶坐下,抬眼瞧着她,两个字说的简单利索:“吃饭。”
张厦璐这才看出一点由头,“咋啦,这顿饭没吃高兴?”
叶奚瑶点开软件接收文件,“可不。”
“你没和梁佑齐他们吃饭么?”
“吃了。”惜字如金答。
“那怎么回事?”张厦璐好奇。
不幸勾起回忆,叶奚瑶托着下巴,皱眉,“别跟我提这人,烦着呢。”
“你说梁佑齐?”
叶奚瑶快速瞪了眼她。
张厦璐更来劲了,“那可是梁佑齐哟,你的男神,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他对你一见钟情,然后向你表白,对你动手动脚,然后嘿嘿嘿。”
叶奚瑶被这十分富有灵性的笑声惊得肩膀震颤,一阵恶寒涌上来,将张厦璐凑过来的脑袋轻轻一推,“想什么呢你,可能吗?”
“不是这个又是啥,我想不出还能引起你心情不好的理由。”
叶奚瑶发了会儿呆,软声开腔:“我和梁佑齐不是认识的么。”
张厦璐沉默。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她侧头看向张厦璐。
后者忙说:“您继续。”
“……”
知道张厦璐不会相信,叶奚瑶的表达欲瞬间丧失了,没人会懂她此刻的心情,暗叹了声气,她摇摇头:“算了,我现在好忙,先工作了。”
张厦璐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不信,就是这事吧,挺离谱的,诶,对了,我今天下午看过你们那个采访的视频,还不错,今晚加个班,后期应该能搞好,刚才主编还特地评价了一番,总体来说是相当满意的了。”
叶奚瑶轻嗯了声。
张厦璐见她情绪不佳,也没有多逗留,随便扯了几句鬼话便飘走了。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叶奚瑶累得不行,洗过澡之后上床准备睡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小时候和梁佑齐拍过一张合照。
张厦璐老是不相信她认识梁佑齐,应该把这张合照拿出来给她们看看的,只是忘记放哪儿了。
梁佑齐是非常不爱照相的人,那次在叶母的要求下才不情不愿拖着脚步走到她身边。
瘦高的少年满身疏离,掺杂在玩世不恭的高傲里头,拽拽地站在她身边,两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叶母端着照相机对他俩笑道:“茄子,笑一笑。”
叶奚瑶扬起脸,笑得一脸灿烂,发现少年绷着脸,轻轻拉了拉衣角,少年低头,触碰到那暖阳般的天真笑容,软声软气对他说:“哥哥,笑一笑,妈妈拍照了。”
少年梁佑齐歪了歪头,咧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却确实是笑着的。
那张照片后来一直被叶奚瑶保存着,放在她的钱夹里,这几年日常生活用人民币少了,珍藏着合照的钱夹被她秘密的存放在一个铁皮盒里,每次搬家都会带在身边。
叶奚瑶根据记忆打开抽屉,发现没有了。
她翻遍了房子的各个角落,就连床底下也不放过,都没能找到,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她与梁佑齐的回忆,那些发生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连承载了回忆的物件也找不到了。
可如果不是真的,为何每次想起来她的心都隐隐作痛呢?
×
几天后,叶奚瑶去庄曼露家里吃晚饭。
当她提出要喝酒的时候,庄曼露以为听错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要喝酒?”
庄曼露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叶奚瑶推开她的手,“你不是藏了好酒吗,快拿出来。”
十三岁那年喝醉酒,叶奚瑶难受了一整天,发誓再也不碰酒,她说到做到,即使后来成年了,也没有再碰过酒杯。
今天突然破戒,庄曼露会惊讶也正常。
自己的好闺蜜,总得自己惯着。庄曼露还是挖出了自己的宝贝茅台,“我给你说,要不是你来,我才舍得拿出来……”
叶奚瑶懒得听她废话,一把夺过来,打开酒瓶,吨吨吨给自己倒满。
“喂喂喂,”庄曼露阻止已经晚了,“白酒哪有你这样喝的,别人都是一小杯里面倒一半,一口一口抿着喝的,你这直接JSG一大杯,是想把自己喝死吗?”
叶奚瑶可不听她唠叨,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辛辣的酒味直刺喉咙,呛得她眼睛微红,举起杯子,醉眼蒙眬,歪头笑着,“干杯。”
这副样子可把庄曼露吓得不轻,“甜甜,你别吓我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
叶奚瑶睫毛一颤,眼里的光黯淡下了,“曼曼,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太累了,真想放弃了啊。”
她声音越来越轻,而后拿起杯子继续喝着酒。
庄曼露心疼不已,这次没有再阻止,明白叶奚瑶需要发泄。
她已经憋了太久太久,如果再不释放,都要熬成内伤了,人是经不住这样熬的。
庄曼露拿起酒杯,碰了碰叶奚瑶的杯子,“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许是酒劲上头,这次她再没有避讳,抬起眼看着庄曼露,轻勾的嘴角带着自嘲,“你是说夏明岚吗?”
夏明岚有新剧要上,铺天盖地营销,最好的噱头就是梁佑齐,不顾他现在已然在风口浪尖上,将过去的话题拿出来,乐此不疲地炒着。
最近一次活动上,记者问夏明岚,“大家都说你俩有婚约在身,是真的吗?”
夏明岚捂着嘴笑,娇俏道,“你好讨厌啊,这种问题干嘛来问我,你问他去啊。”
当时庄曼露看完,就一个纯纯无语,忍不住吐槽:“夏明岚这一看就是炒作啊,她不会真的和梁佑齐有婚约吧?”
叶奚瑶还是和上次回答的一样,“不清楚。”
她确实是不清楚。
她没有听说过这个,但不代表一定没有。
从严谨的逻辑上来说,夏家和梁家不会达成这样的协议,因为以梁家的经济实力,是不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但如果从夏家的角度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集团背后的利益,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
但这些年,确实没有两家联姻的风声,糖糖也没有对她提过。
那如果是假的,单纯为了炒作,夏明岚胆子也太大了。
所以叶奚瑶并不能一口咬定说没有,毫无证据下,就连她也都快被那些八卦舆论说服了。
想了想,庄曼露问:“你就没想过问梁佑齐吗?”
说完,她马上摇摇头,“你肯定不会问,要不然还会暗恋这么久吗?”
叶奚瑶没在意她的调侃,兀自喝着酒。
庄曼露感叹道:“放弃就放弃吧,但你每次都说说的,你也不会真的放弃,不过说真的,换个人也许放弃也不会那么难,可他是梁佑齐啊。”
叶奚瑶沉默喝着酒,过了会儿,突然道,“可他没有教过我放弃啊。”
庄曼露“啊?”了一声。
酒劲上头,往事悉数而至。
叶奚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有一次学一个动作,怎么练都达不到要求,非常挫败,腿上也摔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我趴在地上不想起来,哭闹着说再也不学了,他在外面看到了,走进来拉我起来,跟老师说带我出去散散心。”
“后来他把我带到一个公园,一棵参天大树旁边长着几棵细瘦的小树,他告诉我,这些树都是一个品种,当初建园的时候被一起移植过来,最多只能长到两层楼那么高。只有这棵树超出了最高值,并且还在向上生长,他问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庄曼露也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叶奚瑶托着脑袋,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初梁佑齐明亮的眼睛和他的话语深深刻印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他说,那是因为,为了吸收养分,它的根系不断地向下向两旁生长,根越往下,越来越扩张、繁茂,树冠便越往上,养分只有那么一点,谁竞争的多谁就生长得快,周围的树都长不过它,便停止了生长。”
“人也是一样,对生存的渴望会让我们不断向上生长,只有坚持,刻苦的学习,才能达到那么一点点的高度。”
梁佑齐弯下腰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妹妹,再坚持一下下,哥哥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风轻轻拂乱额前的发丝,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哥哥学习围棋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梁佑齐温和笑道,“没有人天生就什么都会,我们努力一点,加油一点,只要比别人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够了。一个动作不会我们就练十次,十次再不行,就二十次,三十次,次数多了,总有会的时候。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成功那天。”
叶奚瑶抬起头,迎着他眼里的光,“田田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后来,她为了他的这句话,一直一直努力不断地坚持着。
这条路上没有他,她差点没有坚持下去。
他教会了她坚持,却没有教过她放弃。
又让她如何放弃呢?
但之最后还是没能走下去,与梁佑齐仅有的最后的这点联系也断了。
庄曼露听完,沉思良久。
就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叶奚瑶会对梁佑齐心心念念那么久。
在那样的年纪里,换做是任何一个少女都会吧。
×
那天晚上,叶奚瑶喝得烂醉如泥,在庄曼露家里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像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
和昨晚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要不是亲眼所见,庄曼露都不敢相信,暗生佩服,不愧是她家大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