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她的冷淡,霍城并不多想,只是温柔地哄她:“快你生日了。我会挑一条合适的项链送给你,跟之前的耳环做搭配。”
“再说吧。”
他们的关系,大概率根本撑不到那么久。
说话间,包厢的门被打开。
里面的人看清是霍城,立刻恭敬地:“霍哥来了,快进去吧,上半场都快玩完了。”
周围环境太过吵闹,沈余舟被各方的声音吸引注意力,本来打算趁这个时候走掉,正要转身,就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了林江屿。
她实在想不出,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林江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霍城似乎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正在他们准备进门时,霍城手机响了。
电话接起,表情有些严肃和凝重,而后霍城收起手机,跟着开门的人说:“褚寅,照顾好沈余舟,我有些事情,一会儿回来。”
“包在我身上。”褚寅信誓旦旦。
霍城“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余舟看着他转身,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后面进门的人推着进了门。
与外面的吵闹喧哗不同,包房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盯着林江屿的最后一张牌。
林江屿却并不理会周围的注视,只是坐起身,将面前的第三张牌随意翻开。
“我操,三个A,屿哥牛逼——”
“连赢十把了,我筹码都没了。”
“继续继续,快给屿哥洗牌。”
“不玩了。”
林江屿把桌子随手一推,推出自己的视野外:“我先走了。”
说着,就捞起一旁的外套,准备起身走人。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江屿身上,仿佛他走了是非常大的遗憾。
“林江屿,别走啊。”
门外进来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支烟:“我才刚来,难得见你。”
刚才围着林江屿的人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秦朗也把沈余舟往后拉拉,小声地在她耳边:“他是老板。”
声音再小,也被男人听到。
对方瞥了秦朗一眼:“呦,女朋友?这么温柔似水的一个姑娘,你小子命里有点气运。”
瞧着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秦朗赶紧解释:“颜哥,我没这么好的命,舟妹是霍城的女朋友。”
“快,叫‘颜哥’。”秦朗话音刚落,褚寅接上一句,顺便把沈余舟往前推推。
沈余舟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她从不来这种场合,也不交这种朋友。
她的笨拙,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那一瞬间,沈余舟感觉有些难堪,始作俑者褚寅则感觉十分没面子。
尽管背对对方,她都感觉到对方在不停地发出轻微的鼻音表示埋怨。
“要玩就快来,”林江屿开口,打破了现有的尴尬气氛,“一把。”
被叫“颜哥”的人这才将目光从沈余舟脸上移开,坐到了林江屿对面。
“一把就想打发我?林江屿,这几年你真是越来越不给我面子了。”
“那我走了。”说着,林江屿就准备走人。
“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男人说完,林江屿才面无表情地:“发牌。”
尽管是林江屿帮忙化解了危机,褚寅脸色依然很差:“凭什么对林江屿这么客气?”
秦朗在一旁若有所思:“林江屿之前不是在国外着么,他们实验室研发的新药救了颜放妹妹的命,颜放疼妹妹跟祖宗似的,那不得把林江屿供起来么。”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颜放回头瞧着他们。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开了口:“颜哥来,怎么没人给满酒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想动,又都不敢过去。不知道怎么的,周围不断有人瞥向沈余舟,好像她是这个场合里,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褚寅心一紧,双手推开沈余舟:“你去给颜哥满杯酒。”
话音刚落,所有人,再次将目光齐齐投到了她身上。
沈余舟之前不知道,这种事情还会经历两次。
“倒酒会不会?”
“颜哥今天做慈善请大家玩,你既然来玩,这点事都不懂?”
三两声应和,一瓶酒就被塞在了她的手里。沈余舟被起哄着,推嚷着,走到了颜放面前。
“刚想喝酒,就来了个倒酒的,还是个美女,看来我着实运气不错,今天敞开了玩儿。”
颜放目光落在眼前的酒杯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倒酒。
沈余舟有点茫然。
她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倒啊。”
颜放没什么耐心,指着面前的酒杯,语气非常不爽:“你是瞎还是傻,倒酒你不会?!”
“啪嗒——”林江屿的打火机掉在地上。
手指上还夹着的烟表明他的需求。
“先给你屿哥点烟。”一个打火机丢到她面前:“这么没眼力见。”
美人是美人,可惜是个木头。
颜放最不喜欢这类没有活力的女人,自然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
沈余舟看向林江屿,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场景,但如果他们的关系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也不是不可以举起打火机。
可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一群人合伙欺负人一个小姑娘,”林江屿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得见,“玩得挺野啊。”
颜放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哪儿跟哪儿?点个烟就叫欺负?那推她一把是不是还得上吊。”
林江屿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不是你说,欺负女人的东西,一律按畜生处理的时候了?”
这是他妹被学前班的男孩子欺负的时候,他说的。
颜放正寻思怎么就提起这事儿了,迎上林江屿的目光,才明白对方讽刺他呢。
“林江屿,你别拆我的台。”
颜放平时再忍耐林江屿,在这种时候,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是受不住的。
“爷今天就拆了。”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
林江屿也不打算走了,直接把外套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挺好的一天,非要因为不值当的人闹不愉快。”
感觉林江屿是真生气,颜放赶紧把气氛往回拉拉:“也不是说要欺负这姑娘,怪就怪她身边没个好哥哥。”
“谁说她没有的,”林江屿食指敲着桌子,“今儿个她就有了。”
“把推你的人指出来,”林江屿抬头瞧着沈余舟,一边随意地玩着手上的烟,语气并不友善,“我教他怎么做个好哥哥。”
第6章
听到“好哥哥”这三个字,沈余舟眼皮抬了抬。
关于“好哥哥”这三个字,她拥有的记忆实在太多。
当然,也全部与林江屿有关。
她还记得,林江屿是在顾纯成为她继母半年后到她家的。
那个时候,因为母亲刚刚去世,她自己都还没从那份悲伤中脱离,她平时温厚勤劳的父亲,已经把继母娶进了门。
失去母亲本身已经极端痛苦,痛苦加倍的是,她还同时失去了父亲。
尽管顾纯刚到她家时,性格温顺柔和,对她也还算可以,除了有时会给她看一些奇怪的影片和图片,让她感觉不太舒服以外,并没有辱骂和殴打,偶尔还会做饭给她吃。
可是继母终归是继母,沈余舟没办法对她如亲生母亲一样,只能保持基本的礼貌。两个人交集不多,维持着客气疏离的关系。
本以为就这样下去,不好不坏地坚持到高中毕业,能够脱离这个家,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没过多久,顾纯就告诉她,她即将有一个“哥哥”。
她以为林江屿是顾纯的孩子,林江屿来了,他们便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只有自己是多余的。所以,她见林江屿第一面时,已经哭了好几天,双眼又红又肿。
可是与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林江屿和顾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顾纯朋友的儿子。没有向她说明原因,沈国勇和顾纯口风一致地告诉她,林江屿要在她家寄住很长一段时间。
起初,她只是时刻观察对方,根据对方的行为举止,评估对方的危险性。
然后一点点确定,对方很安全,很有礼貌,很温柔,学习也很好,才敢试探着靠近。
有时候她能感觉林江屿想向她伸出“和平共处”的手,但是超过了她的评估范围,沈余舟就会立刻躲起来。她的胆小和敏感导致他们之间长时间的僵持。
林江屿彻底被她接纳,是有一次,她发高烧。
那天沈国勇出差,顾纯出去打牌。沈余舟从房间里昏昏沉沉地走出来,本想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水,没想到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地跌倒。
手里的水杯则“叮当”两声,碎了一地。
再醒来时,她在林江屿的背上。他在背着她去医院。
打了两天点滴,也是林江屿陪着。
沈余舟记得,当时护士给她扎针,她抿着嘴努力不流出眼泪时,林江屿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咧开嘴时,林江屿把糖纸剥开,把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是甜的。
味觉颤动的瞬间,她感觉到输液瓶里的液体,顺着眼前的管道,流进她的手臂。
不疼。
这件事以后,她终于敢主动走到林江屿身边。早上跟着他一起出门,晚上跟着他一块放学。
两个人也不说话,她就是紧紧地跟着。
……好像一个小贼。
小贼一路跟到了她生日那天。
那个下午格外的冷,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时,她侧头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就撞上了林江屿的背。
本来以为对方会不满她笨手笨脚,没想到林江屿只是停下脚步,掏钱给她买了一个冰糖葫芦。
她没说话,默默地接过,依然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有了个糖葫芦。
有种奇怪而诡异的默契,他们把这样的相处模式,维持了一年多。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但是却相互不说一句话。
那时候,她的心事快要从心尖溢出来,实在忍不住,就把这两件事说给了周正正听。
她还记得,周正正看着她,表情十分神往地:“舟舟,你有一个好哥哥。”
那是沈余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人生,还有让人艳羡的地方。
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沈余舟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做。
褚寅确实是推她的人,也是让她引起不必要关注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