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夫人身边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倚薰曾经在太子府见过的陆凝菀。
陆凝菀亲昵地搂着靖安侯夫人的胳膊,俨然一对亲密的母女。
李倚薰失神地望着与她仅几步之遥的靖安侯夫人和陆凝菀,脑中一片空白,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厢陆凝菀和靖安侯夫人已经走进了银楼,并没有注意到正看着她们的李倚薰。
陆凝菀从柜台上拿起一支翡翠簪子在靖安侯夫人的头上比划了一下,笑说道:“这簪子成色不错,与母亲今日的衣裳极配。”
陆凝菀将翡翠簪子放下后,又从柜台上拿起了几支价值不菲的簪子要靖安侯夫人挑选。
与陆凝菀的兴致勃勃不同,靖安侯夫人的神态反而略显疲惫。
陆凝菀小时候不小心走丢后,她就不弋㦊喜爱来人多的地方了,甚至很少离开靖安侯府。
只是今日陆凝菀非要让她陪她出来,她不忍心拒绝陆凝菀,只好陪陆凝菀来了这银楼。
靖安侯夫人将陆凝菀手中的簪子交给掌柜,又让身边的丫鬟婆子稍微退开了一些,她冲陆凝菀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二哥为什么要将你禁足?”
今天早上陆凝菀的贴身丫鬟突然悄悄找到她,说陆濯辞将陆凝菀禁足了。
她知道陆濯辞不会无缘无故将陆凝菀禁足,定然是陆凝菀做了什么事情。
陆凝菀的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她亲密地搂住靖安侯夫人的胳膊,娇笑说道:“二哥这般对待我,母亲就不心疼我吗?而且我今日特意陪母亲出来,母亲不开心吗?”
往日她这般哄靖安侯夫人,哪怕她做了什么错事,靖安侯夫人也不会和她计较或者帮她摆平。
可是今日靖安侯夫人却没有轻易地放过她,她将陆凝菀挽着她的胳膊的手拉下,神情难得有些严肃,她说道:“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现在就回侯府,继续按你二哥的话语禁足。”
陆凝菀听见靖安侯夫人的话语,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她觉得她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心,靖安侯和陆濯辞事事与她作对,裴彦琛也对她改变了态度,甚至不容许她去他的太子府。
现在连靖安侯夫人也这般对待她。
陆凝菀知道她今日能够出来全仰仗靖安侯夫人,她现在若是回靖安侯府,以靖安侯和陆濯辞对她的态度,大概这辈子她是别想从靖安侯府出来了。
陆凝菀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母亲,其实二哥将我禁足,是害怕我将他的秘密说出去。”
“秘密?你二哥有什么秘密?”靖安侯夫人微微拧眉。
靖安侯夫人见陆凝菀一副犹豫和迟疑的模样,她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又退开了一些。
“母亲,二哥和琛哥哥的妾室不清不楚。父亲和母亲若是再不管教二哥,二哥就要将我们靖安侯府的脸丢尽了。”陆凝菀凑到靖安侯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
靖安侯夫人听见陆凝菀的话语,眼神一变,“你别胡说,你二哥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濯辞是她的儿子,陆濯辞这段日子还贴心地多在靖安侯府陪伴她,她不相信陆凝菀的话语。
“母亲,我可没有胡说。那日我亲眼看见琛哥哥的妾室在二哥的面前哭泣,二哥当时对琛哥哥的那个妾室十分紧张。”陆凝菀说道。
靖安侯夫人见陆凝菀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陆濯辞向来洁身自好,如今后院甚至没有一个妾室,陆濯辞怎么会和裴彦琛的妾室有牵扯?
靖安侯夫人到底不会听信陆凝菀的一面之词,她得亲自向陆濯辞询问他和裴彦琛的那位妾室是怎么回事,然后也得派人去打听一下裴彦琛的那位妾室。
靖安侯夫人按了按心口,心中忽然产生一股异样。她忽然记起陆濯辞曾经对她说过,他和靖安侯曾经若是对她撒谎了,她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到他和靖安侯。
陆濯辞是她生的儿子,哪怕陆濯辞做了再大的错事,她也狠不下心不见陆濯辞的。
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会让陆濯辞对她说那样的话语。
……
秋芽追上李倚薰时,便看见李倚薰呆呆地看着银楼门口的方向,整个人失了魂一般。
秋芽疑惑说道:“夫人在看什么?夫人想要去银楼看看吗?”
李倚薰回过神来,她抬手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秋芽,让车夫将马车驾过来,我们回太子府。”
说完,李倚薰转身往回走,不再朝银楼的方向看一眼。
秋芽听见李倚薰的话语,怔了一下,她快步跟上李倚薰,不解说道:“我们不去靖安侯府了吗?刚才夫人不是说要去靖安侯府吗?”
李倚薰的脚下的步子稍微滞了滞,清澈的眼眸中浮现茫然。她还应该去靖安侯府吗?
靖安侯府已经有了一个千娇百宠的陆大姑娘,如果她对靖安侯府的人说她才是陆大姑娘,她曾经的家人会相信她吗?
李倚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从太子府出来,想要见一见她曾经的父母和家人的信念在见到陆凝菀亲昵地依偎在靖安侯夫人的身边时轻易地被打散。
久远的记忆中她曾经似乎也这般亲密地依偎在靖安侯夫人的身边过,只是那时的她未曾想过有一日另一个女人会顶着她的身份理所应当地霸占她的父母和家人。
李倚薰的脑海里还充斥着刚才看见的陆凝菀亲昵地搂着靖安侯夫人走进银楼的画面。
明明她的生母就在她身后的银楼里,此时她却没有勇气和信心跑到靖安侯夫人的面前说她才是她的女儿。
她曾经听见过许多陆凝菀在靖安侯府如何受宠的话语,甚至陆凝菀还亲口对她述说过靖安侯府的人对她的疼爱。
可是这一切皆没有她刚才亲眼看见陆凝菀亲昵地依偎在靖安侯夫人的身边时,给她的冲击要大。
靖安侯夫人刚才看向陆凝菀的眸光那般温柔,让她想要自欺欺人都没有办法。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她好不容易知道了她的父母和家人是谁,曾经疼爱她的父母和家人却将原本给她的疼爱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甚至连她的姓名都不再属于她。
李倚薰的心口一阵绞痛,她迷茫地伸手揪住身前的衣裳。
秋芽担心地看着李倚薰,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李倚薰为何会是这般神态。
秋芽的双眼紧张地落在李倚薰的身上,她的唇瓣张了张,正要对李倚薰说些什么,忽然繁华的街道上猛地响起一阵嘈杂声。
秋芽抬眸看去,便看见一匹高头大马失了控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街道上的不少行人被那匹马踩伤,眼看那匹马就要朝她们这边过来了。
秋芽大惊,她抬手便要去拉一旁的李倚薰,谁知她的胳膊忽的被人给撞了一下。眼下街道上的人为了不被失了控的马踩伤,皆是惊慌失措地躲避着那匹马,秋芽的胳膊不知道被谁强硬地给拉住,她被迫与李倚薰隔开。
原本繁华的街道一片混乱,等秋芽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便看见一个蒙着面的人驾着马朝李倚薰的方向狂奔而去。
“夫人……”秋芽瞪大眼睛,焦急地拨开身前的人。
李倚薰本来就情绪不稳,街道又因为失了控的马变得混乱,蒙面人行到她的身边时,她未反应过来。
李倚薰被蒙面人掳到马上,街道上的人为了不被蒙面人的马匹踩伤,纷纷避开蒙面人的马。
秋芽眼睁睁看着蒙面人掳着李倚薰扬长而去。
秋芽本能地朝蒙面人的方向追了几步,她无助的落下泪来。刚才那个蒙面人是谁?那个蒙面人为什么要掳走李倚薰?
眼前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石谏拦住徒劳的秋芽,他冲秋芽说道:“太子殿下在靖安侯府,快去靖安侯府找太子殿下。”
说完,石谏快速朝蒙面人的方向追去。
秋芽听见石谏的话语,呆愣地点了点头。她认得石谏,石谏是太子殿下的人。
秋芽垂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收紧成拳,她急忙朝靖安侯府的方向跑去。
……
靖安侯府
裴彦琛到达靖安侯府后,陆濯辞就带裴彦琛去了他的书房,并屏退了靖安侯府的下人。
陆濯辞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画卷,缓缓在裴彦琛的面前打开。
这副画卷正是陆濯辞的姑母,陆汐萱的画像。
陆濯辞与陆老夫人说了许多的好话,陆老夫人才将这副画像暂时借给他。
画卷上的女子姿容不凡,唇角含笑,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裴彦琛凝视着画卷上的女子与李倚薰极为相似的容貌,眸光微凝。
陆濯辞知道李倚薰与陆汐萱生得如此相似绝对非巧合,他的心中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如果要论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他需要知道李倚薰的情况。
裴彦琛现在与李倚薰如此亲密,裴彦琛应该是最清楚李倚薰的情况的人。所以今日陆濯辞才会特意邀请裴彦琛来靖安侯府。
陆濯辞看了裴彦琛一眼,说道:“画像上的女子是我的姑母。姑母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祖母一直十分思念姑母,这些年祖母每日都会对着姑母的画像哭泣,差点哭瞎了眼睛。”
裴彦琛再次朝陆濯辞拿出来的画像看了一眼。这副画像明显已经有了一些年头。
也就是说这副画像不可能是陆濯辞看见李倚薰的容貌后,故意找人画出来的。
裴彦琛的视线从画像上收回来,他的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一下,“陆二公子想说什么?陆二公子的姑母确实与孤府上的李倚薰生得十分相似,只是据孤所知,承毅伯夫人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以李倚薰的年纪,承毅伯夫人死时,李倚薰还没有出生,李倚薰不可能与承毅伯夫人有血缘上的关系,也不可能是承毅伯夫人遗落在外的女儿。”
陆濯辞听见裴彦琛口中的‘李倚薰’三个字,怔了一下。他昨日才在太子府看见李倚薰,二人甚至未说上话,他自然不知道李倚薰的名字。
原来她现在叫李倚薰。
陆濯辞在口中无声地念了一遍‘李倚薰’三个字,倒是未思量这个名字的含义。
陆濯辞说道:“太子殿下误会了,我并不是怀疑太子殿下口中‘李倚薰’是已逝的姑母的女儿。我有一个同胞妹妹幼年不慎走失,年龄正好与太子殿下口中的‘李倚薰’差不多。”
“同胞妹妹?莫非陆二公子除了陆大姑娘这个同胞妹妹,还有一位同胞妹妹?”裴彦琛微微扬眉,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陆濯辞听见裴彦琛的话语,原本要说的话语顿了一下。他知道他如果想向裴彦琛证实李倚薰就是他寻找了十几年的菀菀,先得向裴彦琛解释现在靖安侯府的陆凝菀是怎么回事。
之前纯宣帝还想将陆凝菀嫁给裴彦琛,如果让裴彦琛知道陆凝菀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陆大姑娘,整个靖安侯府都可能会担上欺瞒皇室的罪名。
“太子殿下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只有一个同胞妹妹。家妹五岁那年不慎走失,这些年我和家父都在寻找家妹的下落。”陆濯辞微垂眼眸,温和说道。
李倚薰很大可能就是他和靖安侯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菀菀,现在他只想赶快知道李倚薰是不是他的菀菀。
裴彦琛原本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他自然知道陆濯辞的这句话语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裴彦琛的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泛白。
他还记得那时得知陆凝菀在上元节走丢,他派了不少人帮助靖安侯寻找失踪的陆凝菀,可是却失踪没有寻找到陆凝菀的踪迹。直到五年后靖安侯的一位妾室领着已经十岁的陆凝菀来到了靖安侯府。
那个时候陆凝菀瑟缩地站在靖安侯的那位妾室的身边,容貌虽然和五岁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性情却完全没有了五岁时的影子。
当时整个靖安侯府都在因为寻找到了陆凝菀而开心。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父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那时的他想着,或许时间长了,她就会恢复小时候的‘无法无天’了。
可是随着陆凝菀年龄渐长,陆凝菀的性情不仅没有恢复到他在皇宫初见她时的样子,容貌甚至都没有了小时候的影子。
裴彦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靖安侯和靖安侯夫人的容貌,陆凝菀最开始被领回靖安侯府时,容貌尚与靖安侯夫人有两分相似。可是陆凝菀现在的容貌哪里与靖安侯和靖安侯夫人有相似之处,陆凝菀与陆濯辞的容貌也没有相似之处。
裴彦琛的问话虽然仅简单的三个字,可是陆濯辞却知道裴彦琛想要问什么。
陆濯辞声音发颤道:“家妹未走丢前,家母的精神状态便有些不好了。那个时候家母得知家妹失踪的消息,精神大受打击,如果不是靖安侯府的人时刻小心呵护,家母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后来家母信任的章姨娘领着一个与家妹容貌十分相似的小姑娘来到靖安侯府,小姑娘不仅容貌与家妹走丢时的容貌十分相似,身上还有与家妹相同的胎记,当时靖安侯府的人都以为那个小姑娘是失踪的家妹。家母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精神这才不像之前那般失控。”
章姨娘刚领着陆凝菀来到靖安侯府时,靖安侯府的人确实被陆凝菀给欺骗了,以为陆凝菀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菀菀。一来陆凝菀刚来到靖安侯府时,容貌与菀菀走丢时十分相似。
二来章姨娘曾经是靖安侯夫人的贴身丫鬟,靖安侯夫人十分信任章姨娘。
而且当时章姨娘说陆凝菀走丢时年龄尚小,走丢前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再加上陆凝菀能够说出走丢前的印象比较深的几件事情,他们便自然而然地认为陆凝菀是他们失踪的菀菀。
只是假的便是假的。靖安侯在经历过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后,逐渐发现被章姨娘领到靖安侯府的陆凝菀并非他失踪的女儿。可是那个时候靖安侯夫人才在陆凝菀的陪伴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如果那个时候靖安侯贸然告知靖安侯夫人,被章姨娘领回来的陆凝菀并非他们失踪的女儿。已经经历过女儿失踪打击的靖安侯夫人,如何承受得住女儿失而复得是假的这一事实?
为了避免靖安侯夫人的精神再次崩溃,靖安侯只能够暂时让被章姨娘带来靖安侯府的陆凝菀留在靖安侯府,然后继续派人寻找失踪的女儿。等两个儿子年纪稍长,他便将这一切告知给了两个儿子,让两个儿子帮忙寻找他们失踪的妹妹。
陆濯辞的话语,裴彦琛听懂了。陆濯辞和靖安侯府的人之所以知道陆凝菀并非真正的陆大姑娘,还让陆凝菀顶着陆大姑娘的身份,仅仅是顾忌靖安侯夫人不稳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