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姐姐只是想云儿做的糕点了,可有一年没有吃到了呢。”
淑妃似乎是想伸手去摸一摸纪出云的头,只是好像没有什么力气一般,纪出云低下头好让淑妃能够不费劲碰到她的头。
“等许姐姐好起来了,云儿天天给你做,想吃什么云儿就做什么,我天天都守在许姐姐身边,给你做好吃的。”
纪出云的声音伴随着微微哽咽,她还想着若是有机会让陈栩想个办法把她做的东西也送一份到宫中给淑妃。
“好,云儿可要记住了,不能忘记答应过我的事,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纪出云落了金豆子一直不停地点头应着淑妃的话。
“云儿,扶我起来,我想喝水。”
纪出云先在桌上到了一杯水后又小心地把淑妃扶起来。
“今晚可以在宫中陪我一晚上吗?”喝完水后淑妃又抬起头来很是虚弱的笑着问道。
“好,我陪许姐姐,多久都可以。”纪出云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宋明便来看了淑妃,纪出云也在场,其中氛围难免就有些微妙。
从上次元宵分别,纪出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她就知道宋明再没像以前一样偷偷跟着她,只是如今相见却是让人尴尬。
她微微侧头不去看宋明,也不敢说什么话而引起注意,只是退了几步看着窗外。
“近来可好些了。”
宋明坐在淑妃正对面淡淡问道,他一直都知道淑妃身体不好,只是没想到这个冬天竟然会让她这样难受。
“风中残烛了,怕是过不了几天了。”淑妃摇头道。
她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她隐隐竟然有些期待死亡,这样她便可以解脱了。
“说什么丧气话,太医定会想办法的,你也不必忧虑,只管安心养病就好,会好起来的。”
“皇上也不必安慰于我,只是还是想为我哥哥当初所说道歉。”
当时许家一心是想把许朱颜送进东宫做太子妃的,只是谁知宋明竟要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而否定婚姻。
她本人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只是她的父亲和哥哥有些生气,最后导致了在大婚时说出那样一番冷嘲热讽的话来。
虽然后来他们两个之间也是相敬如宾,没有发生任何的不快,可她依旧耿耿于怀,这本和宋明没有任何关系。
“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他说的本就是事实,就好像一个诅咒,朕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宋明半阖双眼,而后又抬眸看了在一旁的纪出云。
“天色不早了,你且好生休息养病,朕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宋明便信步走出了钟萃宫,这期间甚至连再看一眼纪出云都没有。
她在心底嘲讽,原来到底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只不过是别人的一个影子,纪出云甚至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宋明有些许难过。
现在看来好像除了元宵节那次,宋明该是再也没有想起过纪出云。
说到底这一年来忘不了放不下的也只有她纪出云。
一边深陷于当别人影子的困扰,一边又想念宋明的一切。
“云儿,睡觉吧,累了。”淑妃看着正在一旁发愣的纪出云便叫了一声。
“好,许姐姐。”纪出云褪去外衣,只留一身略微雪白的中衣躺在了淑妃身侧。
只是此刻的她却无心睡眠,只想到了当时宋明转身离开时的场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难过,还是释怀,不清楚了。
“睡不着?”纪出云听到身旁发出的微弱声音,猛地闭上双眼。
“真的睡不着?”淑妃轻微笑了两声,靠在了纪出云肩旁。
其实她也睡不着,最近一到夜晚总会觉着寒冷无比,身上各处都像刀割似的疼。
只是也找不到能陪她说上一两句话的人,好在今晚有了纪出云。
“陪我说说话吧。”
“许姐姐,病人不休息只会更难受,变得更不好的。”纪出云侧身看着淑妃削弱的面庞。
“可是我想说话,没人来陪我,我很难过。”似乎是有些委屈,淑妃半阖着眼,纪出云只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终究还是心软了下去:“说吧,但是答应我半个时辰必须睡觉。”
“好。”得到了纪出云的同意淑妃的语气都都是欢喜,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才是大一些的那位。
“刚才皇上来你为什么都不敢看他一眼。”淑妃问道。
“没有不敢,只是不想去看,徒添烦恼。”纪出云说出的话语平淡至极,只是在内心却泛起千层海浪,拍打着她。
“是吗?可皇上他这一年过得好像很不好。”
听到他过得不好这几个字纪出云的心像是从万丈高空掉了下来一般,碎得不成样子。
他怎么会过得不好,她天天念着,想着,就是觉着宋明他该会过得好才放了心的。
纪出云还时常到城外的恩善寺为他祈福,希望他开心健康。
就是是刚才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纪出云,她也只是心底难受了一下。
就像当初宋明对她说的一样,她不在了也要一样开心,别哭。
“怎会过得不好,时间久一些总会让人忘记一些难过的事的。”纪出云闭上了眼觉着有些累。
“等我走了,你回来好吗,我知道你喜欢皇上的,不用这样折磨自己,你在外面该也过得不好,对吧。”
淑妃伸手握住了纪出云的手,她不想看见纪出云和她一样,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与相爱之人相守。
且人生无常,谁能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她只愿纪出云能够如愿。
“许姐姐不会走的,至于我嘛。在酒坊时我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有遇见皇上,是不是还在城中某个角落看着别人有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东西。”
“可是后来我想,如果在宫中的纪出云注定永远不得所爱,那么我宁愿在城中当一辈子的小乞丐。”
纪出云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可你又怎么能够确定,皇上和你在一起时是喜欢的纪出云,还是别人。有些事情不去确认,又怎么能够知道最终的结果呢。”
纪出云木然许久,她不是没有想过的,可是从一开始宋明把她带回宫时给她安上的就是叶晚晚的影子这样一个名号。
就算往后他真的喜欢过纪出云,可开始时就是错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她有那一刻这样的固执,或许某一天能够释怀,但绝不是现在。
“许姐姐,我知道,可我是真的喜欢皇上的。以前我觉着是因为他给了我很多的东西,我离不开他,可是现在离开了他我才发现。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我才喜欢的,是因为初见时他问我在做什么。”
纪出云沉默片刻后又继续道:“该是一见钟情吧,那句话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感情之事于她而言,每一次新的确认都是另一番感觉。
和在宋明身边时不同,离开时她才能够确认,原来不是日久生情,是早在初见之时便已沦陷。
不是带他去揽月亭时的告白,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询问他是否喜欢自己,是初见,是一眼便注定了她往后的结局。
重逢
后面几天天气越发冷了,纪出云来时就只有一身衣服,后面几天还是陈婕妤来看望淑妃时给她拿了几件。
只是淑妃的身体好像是真的愈发不好,她每天都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淑妃,日日守在她身旁,可却还是挽不回。
这是从小时候目睹那场大火之后纪出云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她这样的近。
“云儿,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如愿,别再如我一般,这样郁郁而终。”淑妃的手很是艰难的摸到了纪出云的脸。
“好,云儿知道,许姐姐你安心养病。”纪出云眼眶红红,泪似豆子般直流。
那个总是看着她温和地笑着的她的许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纪出云想不明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之后淑妃的家人也到了宫中,一时间钟萃宫竟站满了人,淑妃母家的人,宋明,宋迟,安阳,都到了钟萃宫。
纪出云只躲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捂着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她记得她的许姐姐最是不喜欢冬天,她总爱感冒,病痛缠身,可她最后也还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真讨厌,她以后都不会再喜欢冬天了。
许朱颜,与她心爱之人相识于春天海棠花盛开之时,离开时却是漫天风雪相随。
朱颜朱颜,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后来过了很久纪出云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霍家长子霍振,她本来打算等他从战场回来之后退了与宋明的婚姻。
那将是她这一生所做最为出格的事,可是她没有等到霍振回来,等来的只是他战死的一封书信。
她等不回来了,心灰意冷也就随了家中的意嫁给了宋明。
那之后宋明为淑妃晋了位分,已贵妃之礼葬于皇陵。
可纪出云觉着她的许姐姐不会高兴,所以那之后她时常跑到恩善寺去,祈求上天能够让她的许姐姐在下辈子,能够与她相爱之人相守。
酒坊里有一棵桂花树,到了花开时香味能传很远,纪出云已经见了五次花开,而离她上次入宫已经过去了五年。
“纪出云,我来拿桂花糕了。”宋迟一身竹青立于门前,微微侧头看着纪出云。
现在真是秋天,暖洋洋的光勾勒着他本冷峻的轮廓,竟变得柔和几分。
这些年宋明倒是再没有找过纪出云,倒是宋迟时不时跑到铺里去买些东西,然后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好,殿下请等一下,马上好了。”纪出云手上动作游刃有余。
很快便包好了糕点递给了宋迟。
“下次殿下不必亲自跑这一趟的,我可以送过去。”纪出云抬起头望着宋迟道。
“我走走当做消遣。”宋迟轻笑一声。
“殿下为何这样喜欢吃桂花糕。”纪出云也是有些好奇,宋迟常来这里拿的大部分都是桂花糕,也不知会不会吃厌烦。
“你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吗,以前我常带桂花糕去给她吃,后来我尝了一下,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好吃,也就一直吃着了。”
纪出云端了一碗酒酿圆子放到宋迟前面,而后也坐在他身前。
“记得,看了殿下是个念旧的人。”
“不是念旧,是念她。”宋迟抿嘴微笑道。
“其实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哥哥,总是给我东西吃,有时还会陪我玩,但是我忘记了他长什么样了,也忘记了他在哪里等我。”
纪出云忘了许多的事,是从她一次生病开始的,她一直躺在揽月亭躺了许久。
竟然也硬生生熬了过去,只是那之后她便忘了许多的事,总觉得少了什么,可却就是记不起来。
“是吗?”宋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吃着纪出云给他的酒酿圆子。
宋迟袖口很大,吃东西时总会往下滑,他便挽起袖子认认真真地吃着那碗圆子。
每次来纪出云总会再给他些小东西吃着打发时间,他也就会在铺里坐上一会儿才离开。
“是啊,若是能够记起来就好了。”纪出云也有些觉得惋惜,断断续续的记忆也让她觉得苦恼不已。
只是宋迟抬手之间她看见了隐隐的一道疤痕,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又疯了似的挤进她的脑海。
坐在墙上往下看的少年纵身一跃到了她面前,然后笑眼弯弯地问她:“小姑娘,要不要吃东西呀。”
她往前去接时看见了少年手腕上的疤痕,淡淡的一道并不是很明显,可她一直记住了。
“殿下,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右手。”恍惚之间纪出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的手?”虽然很是疑惑,可宋迟也还是照做了。
他伸出手来在纪出云面前,宋迟算白的,那道疤痕就那样横于他的手腕。
一时间她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真的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人,怎么这么久了她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