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宋迟曾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次，明明和记忆之中的那样相似，可她却从未想过其中关联。
“你是那个大哥哥?”纪出云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些嘶哑。
宋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起来，他眉眼生得好看，笑起来很好看，却慢慢让纪出云想起来她忘记了的那张脸。
那时候的宋迟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内敛，可笑起来时却还是一样的。
“你记起来了?”同纪出云说话时宋迟的声音总是轻轻的，现在也依然是。
可纪出云却从其中听出来一种“等你很久了”的意味。
其实宋迟一直以来都想告诉她的，可是纪出云既然已经忘记且又和他的弟弟走到了一起。
他定是不能再打扰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明明是他先遇见了纪出云，可却又迟了一步把她带回去。
迟之一字，世间遗憾多来于此吧。
所以他总是会时常跑到铺里去买东西，只为了多看她几眼。
而除了那一次和纪出云闲聊说过以外他也再没有提过。
所以在纪出云想起来那一刻，他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记不太清楚，只是手腕上的疤一直记着，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
“告诉了你，你又当如何。”
“我……”纪出云顿了半天却说不出口，她也不知该如何，只是想着如果早一点知道，她是不是就可以多为宋迟做一些事。
可想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她去做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忘记的。”最后她也只能说上这样一句话。
“不用对不起，有些事情记起来反而多了烦恼，不是吗？就好比现在你不是也正为那些事烦恼吗？”
虽话如此，可纪出云说她记得时，宋迟心底也不是没有一丝丝欣喜的。
记起来也好，他也算少了一个遗憾。就算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喜欢上其他人，他也少了遗憾。
“过些日子皇上要下江南，他身体很不好，别恨他了，去看看他。”
宋迟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
和宋迟所说一样，没过几天便传来宋明要下江南的消息，纪出云坐在铺里出了神。
她脑海里都是宋迟所说的‘他身体很不好，去看看他。’
宋明于她的记忆里还停留在五年前淑妃去世时的模样，至少是说不上身体不好这几个字的。
所以这五年来，他是过得真的很不好吗？
纪出云心里又软了下去，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该按照淑妃所说回到宫中。
是不是她太过于凉薄，不顾念半分旧情。
最终她还是踏上了去江南的路程，走了水路，一路上倒是慢慢悠悠，距离宋明南下的队伍不算远，只是也一直未见到过。
此行是纪出云一人前行，她找了些个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几个月，又和陈栩道了好几次对不起。
这躺路程缓慢，一月才到了江南，都说江南婉约，纪出云到了也是这般觉得，女子说话声音也很是软糯好听。
纪出云停留了几天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能够见上宋明一面。
后来是听说要举行祭祀大典，祈求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江南富庶，特意选在了这边。
纪出云知道宋明定会去，她也着急忙慌赶了去。
人头攒动，纪出云被挤得一直在往后靠。
“皇上驾到。”内侍的声音从纪出云身后传来，身旁都是叽叽喳喳在讨论的声音。
纪出云无心，也无意去听。于是在千万人之间，她抬头便看见了立于游行马车之上的宋明。
他是真的瘦了许多，脸庞消瘦，再不复从前少年模样，眉眼之间也满是犹豫之感。
纪出云的心好像被人用一把生了绣的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既不快，也不慢，只是疼痛难忍。
好像这几年来她什么都没有做到，只是生生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她心爱之人。
或许真如淑妃所言，宋明他真是喜欢纪出云的。
是夜，纪出云喝了些酒壮胆，往着那守卫森严的客栈走去。
出门时她还细心带上了宋明给她的玉牌，来时本只是想远远见一面就好，可她还是忍不住，人心不足蛇吞象。
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么一步，她忍了整整五年的思念便如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到了客栈时她便亮出了那玉牌，侍卫急忙通报之后纪出云又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人影。
“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纪出云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了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五年未见，一切可还好。”
江南
纪出云猛地回过头去便看见宋明着了一身常服立于她面前，那是一身墨绿色的衣服，衬得他更加白了几分。
他看着纪出云时没有惊讶之情，只是痴痴对望，好像要把这五年来没有见着的都补回来。
宋明他是一个纠结的人，许是一边过于顺心的生活和另一边始终不得做喜欢之事的拉扯，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
所以这些年来，即使他再怎么想纪出云，只要想起元宵时她说不必再来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连偷偷看一眼都不敢。
可如今她走到了宋明跟前，一如她当初决心要走那般，现在又坚定走到了他身旁。
“不进来喝口茶吗？”许久之后宋明才缓缓开口道。
“好。”纪出云也点点头随着宋明的脚步跟在他身后。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他们两人在宫中之时，纪出云也是这样跟在宋明身后，而这一晃也就是五年。
宋明所住的地方是一间雅致的小屋，他领着纪出云一路走到了那间小屋。
宋明领着纪出云一路走到了最尽头里去，屋子里陈设简单，但处处都透露着江南的气息。
“好久不见，皇上倒是瘦了许多，看着也憔悴了许多。”纪出云一直跟在宋明身后，见他久久不语便也开了口。
“是吗，我看你倒是粉面桃腮，想来在外面该是过得很好，对吧，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呢。”
纪出云有些气恼他怎的说出这样的话，字字句句都跟吃了炮仗一样。
她哪里能把宋明忘了呢，五年来日日夜夜但凡片刻得闲她脑海里都是宋明的影子，她原本也以为时间久些她肯定是可以把宋明忘了的。
只是可惜时间在她这里好像算不上良药，而只是随着时间的增加，那份思念也变得越来越重。
“我没有。”纪出云声音娇娇的还带着些委屈。
“没有什么。”宋明转过身来离她越来越近，一直到纪出云又闻到了她熟悉的檀木香味。
“没有忘记你，我说过的，我喜欢着的就是要时时记挂着，是你不喜欢我，是你把我当做叶大小姐的影子的。”
纪出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本来已经很少哭了，可是见着宋明她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总忍不住哭。
她觉得委屈，宋明怎么能这样想她。
一时间宋明竟也顿住了，纪出云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是他日思夜想的纪出云，他怎么还能把他的阿云弄哭了呢。
“我没有……”宋明声音微微颤抖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来递给纪出云：“别哭了，我不是说过吗，就是以后没了我，你也别哭了。”
纪出云愣愣地看着那张桃色的手帕，上面绣着的东西歪歪斜斜的，看上去是还没有绣完就扔了的。
那是当时陈婕妤总是喜欢拉着她做刺绣，她也不会，开始时是兴致勃勃的，后来觉得难也就没做了。
那快手帕是她绣的第一张手帕，她还记得当时她扔了的。
可现在那张被她扔了的手帕正完完整整的在宋明手里，这样一放就放了许多年。
“这手帕……”纪出云泪眼婆娑抬眸看着宋明，她那双葡萄般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你走之后，陈婕妤给我的。”
宋明见纪出云迟迟未接过那手帕便伸手捧住了纪出云的脸，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
“我现在说我没有不喜欢你，你还可以相信吗？”宋明半倚靠在墙边，眼眸半阖，眸光落在纪出云身上，眼底都是说不出的柔情。
当初纪出云决了心要走时，宋明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喜欢，现在过了五年终于也算是说了出口。
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不能再听见一句，喜欢。
“重新喜欢我吧，让我作为纪出云而存在，不是某一个人的影子。”眼里明明还闪着泪光的纪出云此刻却笑得正好看。
宋明看得恍惚，阳光透过那木窗洒落在纪出云脸上，斑斑驳驳的为她勾勒出柔和的光线。
原来久别重逢是这样好的一个词。
“从今往后，再不分离。”宋明伸出小指悬在纪出云面前。
纪出云看了许久，竟不知什么时候宋明也信了这一套。
而后她也伸出小手勾住宋明的手，熟悉的触感再一次袭来，那样温暖的手，她竟五年没有再牵过。
“从今往后，再不分离。”纪出云抬眸望着宋明很是坚定的说道。
听到纪出云的回答宋明才满意的笑了，把她揽入怀中，越搂越紧，好像要把纪出云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
原来即使过了五年，他还是那样痴迷于纪出云身上的花香味，而这五年里他念了许久，找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一样的味道。
原以为重要的是味道，实则重要的是眼前人，心上人。
祭祀大典之后一行人便要启程回京，浩浩荡荡的队伍又要开始走水路往京城去，只是那队伍里那身着黄袍的男子却变了模样。
烟云巷子里敲锣打鼓却无一人在旁，一整条巷子里放眼望去都是点缀着红。
纪出云身着一身红衣从一处屋子里慢慢走着，身旁扶着她的小姑娘脸上都是喜悦之色。
那是宋明特意留下来的一个小宫女，只是为了此刻让纪出云不那样害怕。
她想了许久，念了许久的大婚，不曾想最后会是在江南，也不曾想身旁竟无一人相识。
从宋明说要娶她的那一刻纪出云就在脑海里描摹了许多遍成亲时的场景。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心底也还是止不住的紧张，身子也总是时不时地颤抖。
这场本于春三月的大婚，迟了六年在江南秋天的某个小镇终于迎来了该走向的结局。
五天前。
“阿云，成亲吧。”宋明声线柔和，双眸痴痴地望着纪出云。
少女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语一般愣了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以前也说过的，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娶她回家。
而现在就只有一句“成亲吧”竟然也是如此动听，纪出云迷迷糊糊之间应了声好。
等她从那满满的欢喜中醒过来时她已经着了一身喜服红衣，头戴凤冠金步摇，朱唇之上一抹丹蔻。
她就这样向着宋明走了过去，然而她只走了没几步就被宋明横抱了起来。
“不是说你向我走来只走二十步吗？你大老远跟着我从京城到了江南，剩下的路我陪你走。”
她不远万里，等来了属于她的婚礼。
婚房是在院子里最里面的一间，纪出云头上盖着盖头，倒在宋明怀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乖乖靠在宋明的胸膛，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什么人也没有，整个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一直到宋明把纪出云从怀里放下来她才回过神来。
宋明握着纪出云的手又把她牵到了床边，她也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宋明此刻是见不着她的脸，若是能见着，那定会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
她已有五天未见过宋明，从他说成亲的那一天开始便再也没有见过。
宋明说在成亲之前是不能够见面的，纪出云也只好乖乖听话。
“阿明，不掀盖头吗？”纪出云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问道，语气里竟然还有些期待。
宋明轻声一笑走到纪出云面前：“这样等不及见着你的夫君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