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打断两根荆条都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少年有点腿软,他大气不敢出,后背死死贴着墙壁,硬着腰杆咬着牙说:“季家妹妹,有话好好说,你别……”
没说完是因为他发现这话听上去简直像被一个调戏的良家妇女,那叫一个坚贞不屈,那叫一个外强中干。真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谢世子是个体面人,他要脸。
虽然他现在一动不动任一个小姑娘上下其手已经很丢人了。
春风徐徐,满城烟柳,小侯爷谢晟被自己的未婚妻堵在墙角,他满头冷汗,他动弹不得,他想不明白,他大受震撼。
季青雀一寸寸抚过手底下的皮肤,柔软,温暖,活人的皮肤。
皮肤温热,手脚完整。真的是个活人。
活蹦乱跳,健康鲜活,还没变成牌位的,谢晟。
季青雀一阵恍惚,她真的回来了。
她明明已经死在火海里,一睁开却躺在季府闺房中,她甚至都顾不上梳洗,匆忙地奔出来,只想着要找谢晟。
她漫长的黑暗岁月的开端,那座陪着她度过无数痛不欲生的悲哀岁月,让她恨之入骨的冰冷牌位,现在还是个轻快潇洒的少年,在烟花三月的阳光下纵马游乐,俊秀的脸上满是不知忧愁的笑容与骄傲。
他还活着。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春光烂漫三月好,人在闺中不知愁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活着,所有事情都没发生。
谢晟英秀的眉微微蹙起。
这季家小姐,漂亮纤弱,苍白安静,吹口气都怕伤了她,可是行事却这样古怪,明明是她把他吓的不清,然而不知为何,她看上去却那么伤心,像是要哭了。
真是恶人先告状。
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他在欺负她呢。
为什么呢,是本来就不开心呢,还是因为……不喜欢他呢?
“谢世子!”
季淮猛地提高声音,也顾不上守礼,几步冲过来,横跨一步,张开双臂,紧紧绷着脸,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挡在二人中间。
他显然也被姐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不清,挺起胸膛牢牢拦在马车前,三言两语和谢晟作别,谢晟一面敷衍着季淮,一面抬首看向季青雀。
若是她还有话想说,文文弱弱的季淮可拦不住他。
可是这个忽然来拜访他的少女一眼也没有看他。
纤弱的少女在侍女搀扶下登上马车,春风徐来,道边白玉兰簌簌作响,竹帘深深,将她苍白的面容掩盖。
第3章 良夜
季府雕梁画栋,草木郁郁,春色一片烂漫,继室孙夫人摇着描金花鸟团扇,半倚着榻,含笑听女儿们说话。
季二小姐季青罗生有一双明眸,发髻上一只点翠金步摇,细细的金线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摇曳生辉,她哼了一声,声音清脆:
“我就说那天她怎么走的那么急,原来是去见人了!她倒是痛快,没得带累了我们的名声。”
家里的大小姐匆匆忙忙赶车出去,这事是瞒不了人的。
未婚男女私下见面,说出去季家的女儿还怎么嫁人。
屋里仆妇都垂首静立,屏气凝神,仿若雕塑。
“她仗着母亲心慈,平素不来晨昏定省也罢了,如今还瞒着母亲做这些事……母亲!”
见孙氏仍然含笑摇着团扇,还命丫鬟将自己面前那叠梨花千层酥递给三女儿季青珠,一副笑面菩萨的模样,季青罗忍不住提高声音。
季三小姐季青珠是个皮肤白皙的姑娘,年纪还小,人如其名,是个珠圆玉润的女孩子,正依偎在母亲左手侧,慢慢咬了一口梨花酥,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神色,一边捧场地问道:“可是大姐姐见谢世子是要做什么呢?”
“你傻啊,我怎么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季青罗眼尾一挑,恨铁不成钢地说,“白露,把阿淮叫来!”
白露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孙氏,见孙氏只淡淡微笑,任凭女儿们嬉闹,这才含笑道:“遵命,二小姐。”
半盏茶后,脚步声响起,仆妇上前一步,挑开帘子,儒雅秀气的青衣少年随着白露走进来,先是向榻上人行礼:“见过母亲。”
孙氏含笑摇了摇团扇,问了他几句冷热温饱的琐事。
他一板一眼地答了,又转身面向季青罗道:“见过二姐姐。”
随后又望向同他一胞出生的三姐,正欲开口,被季青罗不耐烦地重重一拽袖子:“有完没完啊,有什么礼一会儿再行,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真是……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