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性格跳脱的承影第一个开口, 好奇地问。
“某是谁,”独眼男人嘿嘿一笑, “这个问题好,太好了,某也不知道某是谁。”
承影一愣,捧腹大笑,他拍着大腿笑了一阵, 指着他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你难道没有名字吗?若是没有,小爷我今天发发慈悲, 做件好事, 现在就给你取一个!”
“哦,你个小毛孩子倒是好心, ”独眼男人咧嘴一笑, 他生的如此容貌可怕, 一笑起来更是狰狞万分,“你且说来听听。”
“就叫……”承影偏着头, 来回踱步, 摇头晃脑地想了片刻, “蜚怎么样,传说里的妖怪,和你正好一样是独眼!”
独眼男人哈哈大笑:“好,好,某正好当腻了人,做个上古妖怪倒是另有一番滋味,好,从今天开始,某便叫做蜚了!”
“恭喜蜚先生,贺喜蜚先生,”承影有模有样地拱手道贺,一边笑嘻嘻道,“那看在我为先生取名的份上,还请先生赐教,你刚刚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嘿,”独眼的男人看向场内,语气无赖道,“你家大小姐的心思问你家大小姐去,问我干什么,你们一个个聪明绝顶,人中龙凤,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承影哎呀一声,当真立刻回过头,一脸兴致勃勃地看向季青雀。
独眼男人是和季青雀一起进的崔府,他救过季青雀,自然是崔府的上宾,无人敢对他有所怠慢,他倒也光棍,一个外人,居然敢无所顾忌地在雕栏玉砌的崔府到处晃荡,哪里都要去看一看,叫人不知道说他是胆大包天还是愚蠢无知。
季青雀没有开口,独眼男人却又眯起眼睛看了一圈,啧啧两声,摇头道:“真是外行人,真以为战场上的搏杀之术是一群人在田庄里挥挥拳头,就能练出来的吗?刺客又有什么用,一人一剑,到底杀得了几个人,真的到了沙场上,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刺客也活不了几天,更何况这些人没一个像做得了刺客的样子,到时候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嘿嘿,那才是有乐子看了!”
承影眨了眨眼,他回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从一语不发地立在小姐身后,悄无声息的哥哥,有点困惑地问:“嗯……没听明白,但是你刚刚应该不是在骂我吧?”
“某可不敢。”
独眼男人目光落在承影的腰间,脸上一动,嘴角的刺字徐徐裂开:“某的脑袋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也不想为了这么无趣的理由就被摘下来。”
“也没有骂大小姐?”
“那是自然,某刚才的话里,只是在骂这些木桩似的立在场上的蠢蛋,何来对你主人的冒犯?”
承影这才猛地一拍手,长出一口气:“那可太好了,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要是刚见面就要杀了你,还挺遗憾的。”
他年纪很轻,甚至比季青雀还要年少些,眉目间满是活泼机灵的少年气,可是他却这样熟稔地将杀人挂在嘴边,如同吃饭喝水一般随意自然。
独眼男人不语,他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刚才一瞬间,寒毛直竖,根根分明。
这崔家真是……一门子怪物,从主子到下人,没一个正常人。
崔云笑着上前一步,他年纪并不轻了,从崔徽声名鹊起之后,他便跟着崔徽身边,永远那么恭顺,和善,讨喜,热情,对谁都那么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他曾经与崔徽一同赴刀山下火海,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他白胖的脸上满是笑意,微微俯下身,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山野怪客开口说话,他说话声音比平日里略急,略高,正好能叫人感觉出他满心的诚恳真切:“先生何出此言呢,我家大小姐一介弱女子,不过是想养一支如臂指使的护卫,出行在外,也好有些照应,免得遇到危险,仅此而已啊。”
独眼男人看了他一眼,一只眼珠转了转,黑眼珠瞟了季青雀一眼,嘿嘿一笑:“可能是吧,但是我可以保证,不管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最后练出来的,都绝对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玩意儿。”
承影却像是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他脸上有些不服气,仰起头,质疑道:“凭什么我们不能?就算是要打仗,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手起刀落,有哪里不一样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做的让大小姐满意了?”
独眼男人也不解答,只是高深莫测地嘿嘿一笑。
承影却瞟着他,傲气地说:“看,哑口无言了吧,说大话谁不会啊,我看你刚刚那个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你做得到呢!”
“某?”独眼男人与年轻俊秀的承影相比,一丑一美,一老一少,犹如云泥之别,然而一瞬间,独眼男人身上忽然升起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气,“某又不是崔家的家奴,凭什么为你家大小姐卖命?某这样的人物,便是不比诸葛神侯,没有贤主三顾相请的运气,要我出山相助,至少也要赠我黄金甲,与我白玉刀,以诚待之,某才愿意勉为其难地考虑考虑吧。”
承影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人可太有意思了,你是什么人,也配的起黄金甲和白玉刀?那是开国太|祖赐给谢不归的东西,谢不归死后也随葬到了地下,全天下除了谢不归,便再没有第二个人配的起这样的甲与刀,而你呢,独眼瘸腿,衣衫褴褛,形容丑陋,像是可怜兮兮的老狗,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说黄金甲和白玉刀?简直不知好歹!
他刚要开口,便忽然听见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不疾不徐。
一瞬间整个演练场落针可闻,只有季青雀的声音在场中徐徐回荡。
“那便依先生之言,崔府多年前恰好曾经得到过黄金甲图纸,试做过一套黄金甲,束之高阁,如今先生开口,正好可以赠与先生,白玉刀并无成刀,还需新铸造一把,还请先生等待些日子。”
良久之后,都没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她的口吻是如此的果断,开口的时机又是如此的凑巧,简直叫在场的人心里猛地升起一种古怪的错觉来。
仿佛……仿佛她早就在等这个独眼瘸子说这句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