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旁观者清,她与丹青三年前便看得透彻。
若梨注定会成为她们要一生侍奉的女主子。
“不必跟着,我想一个人走走。”
朝她摇了摇头,若梨的余光又扫过不远处漆黑的书房,而后便抬脚离开。
这些日子裴屿舟都睡在书房。
这座宅子是随着封官圣旨一并赐下的,环境和布局都十分精妙,确实可以算作将军府,不过正门上方至今不曾挂上牌匾,便暂称别院。
若梨如今对后院的路有所熟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逛到了后花园。
远处,湖心中央的亭子里依稀有道人影,似乎正在自斟自酌。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侧过脸,看了过来。
虽有段距离,但月色下,面具流转的清冷光芒仍像是刺进了若梨眼底。
她转过身,要离开。
只是没走两步,身旁便刮过一阵带着浓烈酒味的劲风,吹起若梨未着发饰,散在肩头的柔顺青丝。
怔怔地看着裴屿舟高大的背影,若梨的发丝尚未完全落定,他便消失在她视线。
回过神,她重新迈开脚步,去往那座湖心小亭,与他背道而行。
待到若梨走过湖上曲径,小桥,来到亭前时,便看到桌上,地上,歪倒着七八个精致酒瓶,还有一个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晚风吹拂,浓烈的酒气却一直未曾消散。
在围栏前的长凳上坐下,若梨侧望着清澈的湖水,里面倒映着一轮弯月,满天星斗,波光粼粼,清幽安然。
这府里的精致确实极好,可不属于她的,入得了眼,进不去心。
鬓边发丝在寒凉的风中柔软浮动,时起时落,未有定时,为她平添一份凌乱不宁的美。
坐了片刻,胃中不适仍未完全消减,若梨便又起身,离开湖心,继续在后花园中转着。
当她即将绕过一片假山时,手腕猝然被一只灼热有力的手攥住,下一刻她的身子便被拽进假山之中。
熟悉的酒味在风中燥烈地跳动着。
等到若梨反应过来,看清眼前的男人时,后背已抵上嶙峋不平的假山石,而他的手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仰头,同时俯首吻了下来。
唇齿之间浓郁的酒味让若梨一时无所适从,她的小手拼命抵着他结实的胸膛,不停地推,甚至是捶,却无济于事。
有巡视的府兵听到动静,刚窥探到一星半点,便被裴屿舟强横的内力给击得血气上涌,捂着胸口踉跄绕开。
大手重新圈住若梨的细腰,裴屿舟微微用力,迫使她完全依偎在他怀里,踮起脚尖承受他欲念汹涌,像是要将她吞掉的蛮横亲吻。
他完全沉浸在强迫掠夺,报复得逞的快感中,而仰着脖子,挣扎不得,最后筋疲力尽的若梨却只有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裴屿舟方才放下捏着她下巴的手。
若梨眼底的泪光在这月色下更显清透,瞳孔里的凄楚和难受直直地刺进裴屿舟眼底,将他因着酒劲丧失大半的理智唤回几分。
她隐忍着呜咽,唇瓣因着刚刚激烈的亲吻甚是红润饱满,却更衬得小脸有几分苍白。
大手伸向若梨细嫩的脖颈,裴屿舟轻轻给她捏着,但他眼底的暗涌并没有因为她的难受平息。
男人的唇瓣又贴上她的脖颈,感受着滑嫩肌肤之下脉搏的“砰砰”跳动,凤眸中划过危险的,让人胆颤的狠意。
流连片刻,他张开嘴,咬住那跳动最为明显之处,力气不大,却也不小,至少若梨感觉到了丝丝难言的灼热钝痛。
身体里某些可怕的冲动在叫嚣着,要咬破她的肌肤。
这样便能知道,她的血,如今究竟有多冷。
晚上她说的那些话又开始在裴屿舟耳畔回荡,克制与疯狂在他瞳孔中激烈碰撞,难分胜负。
第50章 回京城
当其中一阵浪潮要将其余的挣扎完全吞没前夕, 裴屿舟耳畔响起若梨无助的抽泣声。
他眼底的汹涌迅速退却,片刻后,便是一片熟悉的漆沉。
托起若梨苍白的小脸, 裴屿舟不疾不徐地摩挲着,带着几分安抚, 嗓音仍是蛊惑而迷人的低哑:“你怎么敢躲我,无视我?嗯?”
“想让我死心, 是不是?”
怀中人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瞬,被他从容猎捕,尽管想将她就地正法,裴屿舟粗粝的手指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抚/弄起她白嫩柔软的小耳垂。
周围静得厉害,他的声音明明不大, 却在若梨耳畔产生了诡异的,让她心悸的回音。
为何,为何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心思看透。
而她, 便是连他心里有她这件事,都要小心翼翼地,一再试探, 确认。
她在他面前怎会这般狼狈无用。
“再不听话, 我会让你先死去活来。”裴屿舟盯着她轻易便能让人动容, 生起恻隐的小脸,一次又一次,逼迫自己不要理会。
让她去哭。
反正他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出来干什么?”他冷冰冰地问,莫名有几分切齿的意味。
好像这句话本不该问出来。
眨眼间,又有泪水自若梨眼眶滑落, 她努力咬住哽咽, 倦乏地道:“有点不舒服。”
闻言, 裴屿舟抚摸她的手无意识地停顿,“哪里?”
不曾开口回答,若梨垂下了眼帘,不想再与他说话。
她只愿他放手。
关心,照顾,通通都不想要。
无视了她抗拒的,漠然的态度,裴屿舟的思绪飞快转动,很快便想到晚上她吃的那两块猪蹄,将前因后果连贯起来。
心又冷了几分。
原本他还有过一丝幻想,以为她也为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失眠,伤神,甚至后悔。
程若梨,你如今果真很懂要怎么折磨我。
将人放下,裴屿舟牵起她的手,与她五指紧扣,而后强势地带着她走出假山,开始在后花园中散步。
尽管盛怒,但他的步伐不快,若梨跟在他斜后侧一点的地方,并不吃力。
而裴屿舟也没将她拉到身边。
大抵此番受的气有些难消。
他们谁都不曾开口打破静谧,若梨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走了多久,胃里的不适早就没了,久久未曾有的浓烈倦意席卷着意志,她的眼帘不由得耷拉下来。
但裴屿舟好似不知疲倦,仍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在后花园绕圈。
挺括的背影变得有些朦胧,疏离而遥远,似有重影。
尽管筋疲力尽得像是下一刻便能原地倒下,睡去,可若梨依旧倔强地咬紧牙关,强撑起眼帘,凭着身体的本能,以及他的拉扯,迈动脚步。
直到她的脚踩上个不知打哪来的小石子,膝盖莫名一疼,整个人方才瘫软下去。
裴屿舟的手从容地揽住她的细腰,将人横抱起来。
尽管很想下去走,不愿依赖着他,可靠在那宽厚胸膛的一瞬,若梨便失了所有强撑的力气,酸沉的眼帘被困意压垮,合了起来。
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当年神医发现问题的时候她年纪尚轻,经过两年的调理已经好了许多,可体质依旧较寻常人弱些,熬不得夜,更经不住过度劳累。
若是再回到国公府,被那些无孔不入的下作手段荼毒,便是神医也难救了。
而这份阴毒,或许只是长公主的冰山一角。
将熟睡的若梨放到床上后,裴屿舟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她。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在不停纠缠。
许久之后,他正要起身离开时,床上的人儿却呢喃起来:“裴屿舟……”
男人的脚步猛然顿住,他侧过身,面具后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粉嫩的唇,瞳孔里却并没有欲,满是灼热的,动荡不宁的波澜。
只要这三个字,不要再——“你不要逼我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半晌,裴屿舟的唇角扬了起来,笑得恣意,气息却压抑至极。
程若梨,我偏要逼。
嫌我脏也好,痛苦也罢,都无所谓。
三年前一无所有时我便如此想,三年后更是如此。
倾身上前,裴屿舟的手轻轻贴上她白嫩的面颊,指腹划过她柔柔隆起的黛眉,有着与气质相悖的温柔。
像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我已经等不及要与你洞房花烛。
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这样你或许就能安稳一些。
单腿支在床上,裴屿舟弯下腰,唇瓣再次落在她白皙脖子上留下的那块红色吻痕上,却只是蜻蜓点水,不曾久留。
你要乖一点。
-
若梨仅用三天,便将红盖头绣好了。
虽然样式简单,所用的线也稀松平常,明显看得出敷衍的痕迹,可到底是挑不出什么错处,过个面场绰绰有余。
她看着裴屿舟,多少有点如坐针毡,对面的男人却始终垂眸摩挲这方帕子,凤眸里映着红,仍是看不透的深邃。
像是已经将先前答应的事忘在了脑后。
尽管知道他可能是故意吊着,可若梨到底是没忍住,开口打破静谧:“我绣完了。”
将帕子叠好还给她,裴屿舟冷淡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焦躁的小脸上,低低地应:“嗯。”
“可你答应过……”
她很着急,下意识圆瞪起美目,话至一半脑中便回响起他那日说的,霎时失言,进退两难。
心底也涌上了不甘和委屈。
“成亲那日他自会出现。以后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什么情绪地刮了她一眼,裴屿舟冷漠地无视她氤氲起的小情绪,起身便要离开,去书房阅读公文。
瞪着他高大健硕的背影,若梨忍不住站起身,语气焦灼,又带点别扭的恳求:“那,那可不可以让叶神医过来?我想请他帮我诊脉。”
行至门口的男人停下脚步,半侧过身,棱角分明,如刻般的冷硬轮廓线条在春光下似乎有所缓和,但他的话仍然不近人情。
“京城有的是大夫。”
说完,似乎是不耐烦,裴屿舟转身就走,再没给她任何争辩机会。
心里憋屈又难受,却无从发泄的若梨丢开盖头,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发饰不取,衣服也不脱,就这样躺到床上,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
混蛋,混蛋。
她在心里不停地骂着。
而回到书房的裴屿舟取下脸上的面具,打开本公文,没看进去几行字,便将阿七唤了进来。
“去宫里把张院判请来。”
将代表他身份的腰牌丢过去,男人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又似有一丝心烦。
阿七拱手行礼,恭敬地应下。
不到一个时辰,张院判便背着药箱走进院子,他先进书房向桌案前那位如今正当红的大将军见礼,而后便遵照他的吩咐,去往主屋。
只是离开前,老人又忍不住用余光扫过书房角落那张简陋窄小的软榻,上面铺着床垫和被褥,睡卧的痕迹很明显。
将军府是御赐,也算是京城排得上号的好宅子,虽没有国公府那般广阔,可也不小,怎的,国公爷还要在书房置榻?
就算主院没有其它房间,其它院子也该有的……
满肚子疑惑的张院判来到主屋后便明白了。
丹颜进内室通报,不消半刻里面就响起带着恼意,却仍旧娇软动人的声音:“我不要看,送张院判离开。”
看着鼓起一团的被子,丹颜感到为难,只是若梨心情不好,她更不敢火上浇油,便默不作声地退出去,示意门口的丹青去向国公爷汇报。
虽然若梨面对裴屿舟以外的人时大多是温柔客气的,不会无故迁怒,可绝不代表她们能逾矩地规劝,甚至违逆她。
否则后果可能比直接得罪国公还要严重。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大抵早知会如此,丹青说完后裴屿舟的神色不变,用笔将公文最后一处圈画好,他方才将它合上,拿起面具起身离开。
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主屋时,他已和从前一样,遮住了半张脸。
绕过屏风,拨开珠帘,裴屿舟在所有人不自觉收敛,谦卑敬畏的目光下,径直进入内室。
许是住过一段日子,空气里已氤氲着清软的,属于若梨的甜柔香味,闻着醉人,也舒心。
男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缓和几分。
在床畔坐下,他掀开被子,无视若梨的羞恼和挣扎,将发鬓凌乱,衣衫不整的她从床上抱起来,扶进怀里。
修长的手最先做的,便是将她散乱的衣襟拉好,将乍隐乍现的,比三年前更为玲珑诱人的波澜线条遮住。
虽没见她高多少,更不见胖,可有些地方的肉确实也没少长。
前几日他便感觉到了。
喉结滚动,裴屿舟觉得有些热,喉咙发干,异样的气息拂过若梨面颊时,她也意识到危险,没有再过分挣扎。
“你不是要诊脉?”
将她头上的发饰扶好,杂乱的青丝理顺,裴屿舟明知故问。
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若梨闭上眼睛,别过脸,不想在有外人的时候和他吵,让人看尽笑话。
“进来。”
抬手挥下床两侧的纱帐,将二人的身影挡住,裴屿舟沉声命令。
张院判也算太医院的老人,便是圣上都见过不少,但面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国公,竟仍有几分紧张。
进去后他不敢多看,将药箱放下便来到床畔,坐在丹颜准备好的木凳上,开始给若梨诊脉。
她的手是被裴屿舟强行拿出来的,脉象不算平稳,所以他诊得有些久,屋内的气氛也渐渐冷却,压抑。
移开手后,张院判呼出口气,神色尚算平静,他简单斟酌一番,便开了口:“国公爷不必忧心,程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
“或许有些郁结在心,且多出去走走,心情开阔自然便好,无需用药。”
闻言裴屿舟垂眸睨了若梨一眼,神色不明。
靠在他怀里的人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侧过脸,轻声问:“张院判,我的脉象与三年前相比,可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