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汝真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有法子就好。
姜凤声身上最恶心之处,就是永远都舍不得撕下那身画皮,一直在人前维持着恭谦礼让的假相。
但这也正是叶汝真的机会。
叶汝真立马把了然的话好好夸大了一番,告诉太后。
太后自然无比欣喜,下令风承熙所到之处,所有人尽皆回避,其中自然也包括姜家的府兵。
叶汝真先是陪着风承熙在偏殿看书。
偏殿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风承熙拿起笔只会乱涂乱画。
叶汝真又让人在御花园中布置出一片绢花做成的玫瑰园,她记得那日她抱着一大包的玫瑰花时,他笑弯了腰。
可现在的风承熙对此却无甚反应,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
旁边传来“嘎”地一声叫唤,一团白影疾冲过来。
风承熙坐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叶汝真已经反手一把扼住了那只大鹅的脖子。
……感情人都清场了,这位郎将大人还没被清走。
结果下一瞬,又一只冲了过来。
叶汝真照旧一把捏住,然后就见一堆毛茸茸的小鹅摆摆晃晃往这边冲。
叶汝真:“……”
已经孵出一家子了啊。
大鹅的战斗力极强,一开战便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叶汝真松开它们吧,怕它们啄人,这么抓着吧,小鹅又怪可怜的。
天冷得很,它们一心想往父母的羽翼下钻。
就在叶汝真左右为难的时候,风承熙忽然大笑了起来。
声音爽朗,神情飞扬,一如春天里的模样。
这是他这段日子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朗的表情。
叶汝真拎着两只鹅,看呆了。
“淑妃妹妹好本事啊,竟然能把陛下哄得这么开心。”
假山那头,古嘉仪走过来。
她已经改作妇人打扮,通体皆是贵妃的气派,身后的仪仗如云,宫人的队伍排得长长的。
风承熙一见外人便不笑了,眼神里透着明显的烦躁,只望着叶汝真,明显在强忍。
“快把这些东西都赶走,”古嘉仪走近之后掩鼻道,“御花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叶汝真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手。
她早发现了,宫里的人好像都没有对付大鹅的经验,被两只大鹅弄得焦头烂额,好容易才扑上去捉住。
古嘉仪险些被啄了一下,吓得花容失色,一叠声让人把这两只鹅炖了。
宫人迟疑一下,还是告诉她,这俩鹅是陛下命人养着的,还封了官位。
“本宫让你杀了便杀了,陛下连太后都认不出来,还能认这两只扁毛畜牲?!”
古嘉仪声音里透着极大的怨怒。
入宫前古王爷再三交代她,而今之际,唯有诞下太子,才能保住后半生的平安顺遂。
皇帝当时肯亲自跳下冰冷的河水中救她,定然是对她存了几分心意。
只是,嫁入宫中就看见皇帝发疯,皇后受伤。
古嘉仪吓得不敢上前,逃回了自己的寝殿。
为此古王爷直接训斥她一顿,还说若没有皇嗣护体,她只能在宫中自生自灭。
“你是本王一手教导出来的,千金贵胄之身,竟没有一个商户之女有胆识?”
父王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如今已在明德殿站稳了脚跟,而你呢?只知道躲在自己的寝殿不出门?你怎么这般无用!我真是白养了你了!”
古嘉仪非常后悔。
早知道风承熙能被驯服,她当时一定会留在明德殿,那样的话,此时留在风承熙身边的宠妃就是她,而不是这个商户之女。
早在商户之女第一次戴着皇帝赏赐的首饰露面时,古嘉仪便很讨厌她了。
她是郡主,在贵女当中如众星捧月,被姜凤书压过一头已经是没法子的事,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民女竟然也能抢她的风头。
此时叶汝真将风承熙挡在身后,手还紧紧拽着风承熙的手,一副死命阻挡风承熙向她靠近的模样,古嘉仪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住手啊,”叶汝真道,“当着陛下的面还敢动陛下的东西,要不要命了?”
宫人本就迟疑,一听这话顿时不敢动了。
“本宫是贵妃,她是淑妃,你听谁的?”古嘉仪怒道,“给本宫把这两只鹅杀了!若敢抗命,本宫就把你杀了!”
叶汝真不知道她这是发哪门子疯,明明之前一直是文雅秀气的模样,此时却像是自己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风承熙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现在的他未必听得懂古嘉仪的话,但却像兽一般嗅出了空气里的敌意。
不能再待下去了。
叶汝真拉着风承熙便走,只向宫人扔下一句:“陛下亲封的郎将,你们敢动,不要命了吗?后宫的主人是太后,你们不懂的事便向太后请示,太后定会给你们做主。”
各宫的宫人都是太后手里出来的,闻言立即有了主意,向古嘉仪赔笑道:“这对鹅聒噪,奴才们这就将它们带走。”
是带走,不是杀了,意思已经很明显。
古嘉仪胸口堵着一口气,顺不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叶汝真。
风承熙不停回头,眼神里有一种漆黑而执着的东西,隐隐透着杀气。
但古嘉仪却只看出风承熙并不愿意离开,是被叶汝真半哄半劝强拖开的。
“站住!”
古嘉仪厉声喝,“本宫命你站住!”
风承熙站住,眼神幽暗,看上去很想去咬古嘉仪一块肉下来。
叶汝真好不容易才让他平静了许多,断不愿让他在这个时候发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想把他拉走,一面道:“我们回去,回去玩胭脂好不好?”
这话让风承熙的脸色柔和了一点,肯走了。
“叶汝真,你区区一个淑妃,胆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叶汝真根本没空理她,一面往前走,一面回头道:“贵妃娘娘息怒——!!!!!!”
古嘉仪像是气疯了,顺手抓起一样东西就向她这边砸过来。
那是宫人手里捧着的香炉,贵妃出行,仪仗齐全,香炉铜质镏金,分外沉重。
叶汝真想也不想就挡在风承熙身前。
风承熙却比她的动作更快,将她揽在了怀里。
叶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一脸茫然。
香炉重重地砸在风承熙的背脊上,风承熙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血丝。
“风承熙!”
叶汝真失声大吼。
风承熙的视野开始泛白。
背上的剧痛,眼前人惊恐的眼神,无法再保持的意识……
一切都似曾相识,好像早就在哪里发生过。
第94章 醒来
明德殿里, 御医们忙着给风承熙治伤。
风承熙昏迷不醒。
太后心急如焚,古王爷跪在地上叩首请罪,自陈教女无方。
太后在怒斥古王爷,说古嘉仪这是弑君。
姜凤声在打圆场。
所以有声音都在叶汝真耳边嗡嗡作响。
脑海里唯一清醒的念头是提醒自己, 姜凤声也在, 她不能流露出太明显的担忧。
但心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她的视线根本没办法离开风承熙的脸。
最后还是叶汝成走进来,借安慰之机, 挡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叶汝真看到风承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旁边的御医也发现了, 去搭住风承熙的脉门。
下一瞬风承熙睁开了眼睛, 直接掐住离他最近的那个御医,狂乱一如从前。
众人连忙上前解救,姜凤声提醒叶汝真:“娘娘, 您该去劝劝陛下。”
叶汝真只装了一下下畏缩——再多就实在装不出来了——她上前抓住风承熙的手臂, “陛下……”
以前听到她的声音,风承熙总是能很快安静下来。
但这一次, 风承熙转脸过来看她一眼,眸子里依旧是暴戾神情,同看那个被他掐着的御医没有任何分别。
他甚至松开那名御医, 改为掐住叶汝真的咽喉, 狰狞道:“找死……”
竟是疯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叶汝真吃力挣扎,众人拼命将她从魔爪下拯救下来。
太后整个人一软,倒在了椅上,掩面痛哭:“这是造得什么孽啊……古稼川,你看看养出来的好女儿!”
叶汝真惊魂未定,喘吁吁道:“母后, 快请大师,陛下连臣妾都认不得了,定是中邪了!”
古王爷原本已经是面如死沉,此时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急忙接口道:“正是!陛下此次所受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脑子,如何会突然病重?定然是中邪,须得赶快做法事驱邪才好。”
太后已是六神无主,急命人宣了然大师。
而今已经没有人任何人能劝服风承熙,在等待了然入宫的时间内,风承熙前后打伤了五名御医七名宫人。
了然一来,叶汝真便无助地向他哭诉:“陛下这可怎么办?他连我都不认得了,现在没有人留在他身边,大师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她一面说一面紧紧抓着了然大师的手,微微晃了晃。
这个举动不仅逾矩而且失礼,但这当口也没有人计较这一点,只当她是吓坏了。
了然大师面色古井不波,望了望风承熙。
风承熙此时被缚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满口喊杀。
“戾气如此之重,恐是恶鬼上身。”了然大师道,“速速准备檀香与法杖,老衲这就为陛下做一场法事。”
太后立即命人准备。
了然道:“法事忌生人,只留陛下中邪前最近身之人在旁相助便可。”
那自然是叶汝真。
所有人都被请到了宫门外,叶汝真哭哭啼啼万分不情愿地关门上栓,但一转头便换了脸色,急步回到殿中。
“……噬心蛊……”
风承熙的声音不那么稳定,但吐字极为清晰,“他说的就是这三个字,皇祖叔只要往这边查便好。”
叶汝真贴着桌边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镇定,目光清明,眸光里含着一丝明沏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