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起居郎——山中君
时间:2022-06-22 07:16:39

, 外祖母整天都瞧着呢。
  然而风承熙忽然又躺了回去。
  叶汝真:“……”
  睡得显然十分不安稳,一直翻来覆去。
  叶汝真自己也睡不惯这美人榻,但怕被他发现, 一直忍着没翻腾, 等他那边消停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然后就听风承熙的声音传来:“……睡不着?”
  然后就下床走了过来。
  “!!!!”叶汝真,“陛陛陛陛下……”
  “嘘,别乱叫。”
  “可可可这榻上窄,只能睡一个人。”
  “我知道。你睡床上去。”
  “可是……”叶汝真还想挣扎一下, 风承熙忽然俯下身,那架势竟然是要把她扛过去。
  叶汝真立即麻溜地抱着被子起身。
  风承熙扯下她的被子。
  叶汝真真的惊了,以前都是分被子睡的,难道现在还要同一个被窝,这要是给外祖母看见了——
  然后就见风承熙把被子一抖,自己躺了进去,把自己裹裹严实,脸都埋进了里面。
  看了看她还杵在原地,“还不去睡?”
  叶汝真一脸懵,呆呆道:“陛……你睡榻啊?”
  “嗯,”风承熙的声音闷闷的,“那床太软了,睡得腰疼。”
  叶汝真心说没有啊,夏天了,床上铺着凉席呢。
  但既然能睡回自己的床,她自然一万个愿意。
  人倒在床上的一瞬,舒服得就像回到了熟悉的怀抱,整个人舒展两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院中传来清脆的鸟鸣,以及下人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这是她阔别蜀中数月之后的第一个清晨,睁眼那一刻就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离开过,好像昨天,昨天的昨天,都是在这张床上醒来。
  然后就看到了在美人榻上的风承熙。
  他还没有醒,整个人蜷成一只虾似的,连头带尾裹在被子里,像是一包得滚圆的抄手。
  他向来是习惯早起的,这么晚没醒,要么是昨夜实在睡得太晚,要么是宿醉醒不过来。
  叶汝真轻手轻脚地起床,正要出去让下人们小点声,然后就发现,声音好像是风承熙被子里发出来的。
  叶汝真:“……”
  竟不知道他还会说梦话。
  她悄悄过去,帮他把被子掀起来一点,让他脑袋露出来,省得闷着。
  他嘴里嘀嘀咕咕一长串,叶汝真把耳朵贴上去,细听了半天也不明白。
  文鹃带人端了热水进来,听了一会儿,悄悄笑道:“真是读书人,做梦都在背《尚书》。”
  叶汝真看着被子里的风承熙,有点讶异。
  若从世上选一本风承熙最讨厌的书,毫无疑问就是《尚书》。
  宫中人人皆知,风承熙第一次心疾发作是在七岁,因为背错《尚书》,迁怒姜凤声,狂怒之下甚至咬下姜凤声的肉来,一举坐实暴君之名。
  但没有人知道,林敬教风承熙的《尚书》本就是错的。
  “他故意颠倒了词字,前后文掺杂,朕依言去背,不想出一丝差错,读了又读,背了又背,结果在众臣面前一张口,全是牛头不对马嘴,没有一句对的。”
  一书之差,激发了他心中隐疾,从那之后,原本保皇一党的大臣对他彻底失望,昏君无能之名传遍朝野。
  在春天正好的明德殿里,风承熙再提起这事的时候,神情已经十分平淡,甚至还能微微一笑,“厉害吧?朕记得越牢,背得越顺,就错得越离谱。”
  但现在他在睡梦中,颠来倒去反复背着那一段。
  叶汝真压低声音问文鹃,他背得对不对。
  文鹃年值豆蔻之时,家里给她订过一门亲,未婚夫婿很是喜欢读书,还教文鹃读书识字,诵记圣人文章。
  只可惜后来未婚夫一病呜呼,只留下文鹃一人。
  文鹃没有再结旁的亲事,只把未婚夫的藏书全搬了过来,闲暇之时手不释卷,肚子里的墨水远胜过只知道爬树逃课的叶汝真。
  文鹃细听了一会儿:“有的对,有的错……嗐,梦里背书,先生又不考的,背对背错有什么要紧?”
  说着便出去了。
  叶汝真心说当然要紧。
  背对了,便是一场好梦。
  背错了,便是一场噩梦。
  风承熙眼睛紧闭,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叶汝真赶紧推了推他,低声叫道:“陛下?”
  这一下大约是叫错了,风承熙猛然抓住她的手,额头有冷汗沁出来,第一次发作的痛楚,穿过多年的时光,在梦境里撷住了他。
  “风承熙,”叶汝真立即换了,“风承熙,你醒醒。”
  这一声把风承熙从梦境里唤出来了。
  睁开眼看到叶汝真俯身看着他,眸子温润柔亮,里头全是担忧。
  风承熙张开手臂,把她抱在胸前。
  抱着她的感觉,好像能填补生命里的空洞,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完满踏实。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叶卿,有你在真好。”
  叶汝真伏在他的胸前,隔着一层薄被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心里也稳当了不少:“你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不单会耍酒疯,还会做噩梦。
  *
  等两人梳洗好来到厅上,白氏和文鹃已经在等他们了。
  文鹃把一碗红油抄手端到叶汝真面前:“这是你最爱吃的。”
  叶汝真尝了一个,立刻眼睛一亮:“外祖母亲手做的?”
  白氏看着她含笑:“这一路上赶的,前阵子好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掉了,如今回家了,给你好好补一补。”
  又端了一碗到风承熙面前:“明德尝尝我的手艺。你是吃惯了御膳房的人,莫要嫌弃。”
  叶汝真刚想说“他吃不了辣”,就见风承熙甚是恭敬地接过碗,然后勺了一只到嘴里。
  叶汝真:“……”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舌头破了?
  风承熙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精彩,以惊人的毅力将那一口咽了下去。
  叶汝真立即把抄手端到自己面前来,然后给风承熙换了一碗白粥。
  这一下更惨,白粥是烫的。
  最后好容易吃个肉包,还发现里面有花椒。
  一顿早饭吃完,风承熙差不多是受了一趟刑,上了马车都还是蔫蔫的不说话。
  当然,他那饱经摧残的舌头也着实说不出话来。
  叶汝真的意思是找个大夫看看,让他留在家里养一养,反正她今日是去萧家访友,算是私事。
  风承熙一听“萧怀英”的名字,便支棱了起来,只是声音含混,影响了大义凛然的气势:“萧怀英可是此事的重中之重,我怎能不去?”
  陛下有要事,叶汝真自然不敢再多置喙。
  马车行到一半,她下车走向一处卖点心吃食的摊子。
  她照旧挽着老气的发式,穿着严实的衣裳,浑不像街上旁的女子发式繁复柔婉,衣裙更是轻盈明艳。
  但夏日的盛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世间所有的光彩仿佛都向她倾斜,她站在那里,连买东西的模样都闪闪发光。
  风承熙忽然感觉不到舌头疼了,早上遭的罪也烟消云散——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看叶卿穿女装还来得开心的呢?
  叶汝真拎着点心盒子上来,就见风承熙手撑脑袋,歪头对着她,眉眼都带着笑。
  叶汝真:“……”
  她把手里的点心盒子递过去,“这是雪络丸,又甜又清凉,你含在嘴里会舒服些。”
  又叮嘱,“别多吃啊。”
  雪络丸一粒粒雪白浑圆,幽香扑鼻,风承熙含了一颗在嘴里,一缕清甜霎时化开。
  当真是甜到了心坎里。
  *
  萧家在北大街,大门紧闭。
  叶汝真叩响门环,管家出来应门,只道:“少爷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说着就要关门。
  叶汝真忙道:“刘叔,是我啊。”
  管家叹了口气:“少爷说了,谁也不见。”
  大门“哐”一声,在叶汝真面前关上。
  风承熙淡淡道:“架子还挺大。”
  叶汝真想起自己当初来向萧怀英辞行时,管家也是这样的神情,半是惋惜,半是无奈。
  马车转道去织造署。
  两人自然没说查蜀锦的事,风承熙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汝真,仿佛叶汝真已经身怀六甲一般,向人道:“我今日陪娘子逛街,寻思着挑几件布料给我娘子裁新衣,结果逛了一圈,一件像样的料子都没看中。听说最好的料子都在织造署,把你们这儿的好料子都拿出来瞧瞧吧。”
  叶汝真听着,心道这着实是难为他的舌头了。
  织造署的人赔小心道:“大人与夫人请往这边歇歇,现今京里来的御史大人正在同杨公公说话,在查蜀锦之事……”
  叶汝真与风承熙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巧了不是?
  不等风承熙说话,叶汝真道:“你去跟崔大人说一声,就说我们来看料子。”
  果然,崔复和织造监察太监杨公公很快迎了出来。
  风承熙表示不耽误两人办正事,让两人忙两人的,“离京之时,舅兄也再三交待,说陛下心系此事,若是能早日查明,陛下定然欢喜。”
  崔复顿时干劲十足,催促杨公公。
  “宁氏的蜀锦前两年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选上入贡。但这两年不知怎地,一年不如一年,瞧瞧这花色,这质地,还有,连光泽都差强人意。”
  杨公公一面说,一面带着人抖开一匹蜀锦。
  叶家做的就是布匹生意,叶汝真从小到大穿的都是最好料子,风承熙更不必说,两人一眼望过去,就发现这匹蜀锦确实花样陈俗,质地粗糙,光泽暗淡,上不了台面。
  崔复对这些倒不是太在行,但看叶汝真与风承熙的脸色,便知道杨公公说得没错,“整个蜀中难道就找不出第二家能做蜀锦的?我瞧着这一匹倒是挺鲜亮的。”
  崔复说的是旁边那一匹,杨公公把它取下来,同样展开。
  屋内顿时亮了亮,这匹布宝光灼灼,柔亮动人,光华流动,眩目至极。
  两匹布放在一起,高下立判。
  “这才是蜀锦嘛!”崔复赞道,“何不选送这一匹?”
  杨公公道:“这是林家布庄的。”
  崔复:“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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