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这才察觉失礼,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其实子深今日前来,是特地来拜会傅姑娘的。”
这话难免唐突了些,长宜垂了垂眼眸,听程淮把话说完:“……听说傅姑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知现下可大好了?”
到底是年轻皮薄的弱冠公子,两家又曾有意定亲,话还未说完,便红了半张脸。
年前长宜曾大病了一场,程父和傅父同在一个衙门办公,亦有所耳闻,回家便与程夫人说了,虽说傅夫人已经身故,可程夫人还是有意让这门亲事继续走下去。
奈何长宜重孝在身,不能见客,方拖到现在,程夫人算着日子,一早就让仆人在罗轩斋排队买了刚出炉的糕点,让儿子提着亲自上门探望,以叙旧情。
长宜微微颔首道:“多谢公子挂念,长宜不过偶感风寒,已经大好了。”
“可我瞧你比之前瘦了不少。”程淮鼓足了勇气道:“逝者已矣,姑娘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了,还是多保重自个的身体才是。”
长宜抬头看向红着脸皮的程淮,毕竟是母亲相中的人家,她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只是她现在还要守制两年,程淮却已经及冠,她不想因此拖累了人家。
长宜想了想道:“程公子,多谢你今日能来探望我,我想着有些话还是要明说了才好。公子也知道我在守制期间,不宜谈论婚嫁,从现在算起,到出服的日子还有两年,长宜并不想耽搁了公子。”
程淮没想到长宜说的这么直截了当,一时愣了愣,脸皮比刚才又红了些,支吾着道:“我……我原本就是想等着姑娘的。”
长宜未料程淮会如此说,两人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程淮记起他临来时母亲还让他带了一些糕饼果脯,遂道:“姑娘好些日子不曾出门,想来不知道罗轩斋出了新式的绿豆糕,里面添了一道乳酪夹心,还有刘记的杏脯、樱桃煎,姑娘且尝尝对不对口味。”
长宜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油纸包上,低声道:“多谢公子。”
话到了,礼也到了,两人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自是不好同在一处太久,程淮起身拱手道:“姑娘好生保养身子,子深先回了。”
长宜命管事送他到大门前,自个儿望着门外愣坐了许久,她年岁到了,终归是要嫁人的,若是程淮真等上她两年,为了这份情谊,她也该嫁给他的,何况这也是母亲临逝前的意愿。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她心中就很是怅惘,这也是当年两家没有走到定亲这一步的原因。
母亲那时笑她还是小孩子的心思,只想着留在父母的羽翼下不受风雨,可父母是不能护她一辈子的,到了一定时间,总是要分开的。
木槿见长宜迟迟没有动静,轻声喊了一声‘姑娘’。
长宜回过神来,看到青竺拿着长条盒子打开道:“这里还有一株野山参。”
长宜搭眼一瞧便知这株野山参少说有五十年以上,虽说比不得母亲库房里的那一株上百年的老山参,却也价值不菲,对于她来说,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
她摇了摇头道:“还是登记造册吧。”
回了厢房,长宜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小憩了一会,她大病初愈,总是浅眠多一些,听到轻微的动静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木槿站在门口和她的乳娘柳氏正在说话。
她起身坐了起来,木槿和柳氏连忙进了屋来,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身上,服侍她重新净了面,坐在罗汉床上。
柳氏照顾长宜多年,长宜与她很是亲近,后来柳氏出了府,也三五日过来府上探望长宜。
木槿搬了张梅花凳给柳氏坐,柳氏为人谨慎,虽得主家看顾,也从未生出半点傲意,只坐在凳沿上,问长宜近来身子可好。
长宜与她聊了几句闲话,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小丫头,木槿出去了一会,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门房说是从京城寄过来的。”
长宜打开书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打夫人过世,木槿和柳氏就很少见过长宜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也都十分高兴。
长宜把书信看完合上,笑着道:“是舅母寄过来的,说是大表哥下个月大婚,派人接我去京城小住一段时日。”
柳氏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笑道:“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姑娘得有一年多不曾出门,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自母亲出殡那日一别,长宜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舅父了,甚是想念,她点点头道:“说起来这件亲事还是母亲一手促和的呢,母亲早早就备下了一份礼,如今还在库房里搁着呢。”她说到这里眼神一暗。
柳氏就道:“我的姑娘,可别再想了,一会又要流泪了。”
虽说夫人去世已久,长宜想起她总是心口一痛,这些日子不知流了多少的眼泪,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终归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柳氏看在眼中也是心痛。
长宜不想让惦念她的人伤心,望了一眼槅扇,把眼中的泪水尽数眨了回去,笑道:“大表哥成亲是大喜,我可不能再哭了,舅母信上说,明儿一早就派人来接我,现下只怕是在路上了,我得赶紧赶紧收拾行礼,还有给大表哥的新婚礼物。”
长宜说做就做,叫人打开了库房,把母亲准备的大礼找了出来,又寻了一支紫檀狼毫笔,两块徽墨,并四匹织花缎衣料,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都放在雕漆红木的大箱子里。
长宜挑好礼物,从库房里出来,迎面看到薛细蕊沿着抄手游廊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丫头手中还拿着红漆镂雕食盒,看样子是从厨房的方向过来的。
长宜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薛细蕊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走到面前盈盈行了一礼:“姑娘这些日子身上不好,我亲手熬了些鸡汤,姑娘喝了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