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从回忆中脱神出来。
三人并排,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大家都凝神看向他们。
沈澜被周遭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抚在她身后的手在夏日也尤为不适,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作反抗的好。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只要踏出那道门槛就好了。
按习俗来说,娘家人只需要送到门口,再之后的所有流程,她们都无需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
她抬脚准备跨过门槛,腰间突然一紧,疑惑的斜过眼,对上的是沈黎关心的眼神,又用奇怪的眼神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马上移开。
这举动显得十分奇怪,她皱着眉头,却想不出沈黎的用意。
周遭却渐渐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她刚想细听,就被眼前出现的手给打乱思绪。
“走吧。”那道声音清冷的出现在耳旁 “我的娘子。”
二人离去,众人也没多在意,长辈都在里头交友,只有些爱看热闹的小辈扒拉着门在看门外那支迎亲队伍。
“这队伍还真寒酸。”
“沈伯伯怎么不干脆招来入赘。”
“早闻沈家二房受宠,那嫡女是大房所出,姑且是不受他待见的,还不如送走的吧。”
“不是吧,大房以前很是受宠的,那时候你们还小,不知道…唉,只看是那沈澜这次气到沈老爷了,一气之下便如此了。”
“何出此言?”
“她怀孕了呀,没看刚刚她那妹妹一直搀着她吗,这么小心翼翼地,不是有孕了还能是什么?”
“传言居然是真的,我与其他几位刚刚都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沈澜当真如此随便。”
议论的正热闹,不知谁说了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休得妄言。”
众人往那处看去,竟是刺史的儿子,魏明杨。
他神情有些严肃:“有关他人的闲言碎语和论长道短,与你们有何瓜葛,还请嘴下积德。”
“是。”众人立刻颔首低眉,这官家他们还真是得罪不起的。
魏明杨往外望了一眼,接亲队伍刚走,只留下了个背影,三三两两的人中,有一人微微侧头一瞬,竟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正在他疑惑之时,魏刺史拍了怕她的肩头:“走吧。”
“不需参加后续的宴席吗?”
“无需。”魏刺史拧眉,扫了一眼旁边众人。
那几个还想偷听的小辈立刻了然,行了礼,便告退了。
“你我前来只是为了给岑氏之女送嫁,既然那人已经走了,此地无需久留,这地方多的是想攀附我们的人,好让我们在他们的买卖上做些助力,此地不呆也罢。”
“嗯”他应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侧脸,犹豫道“今日娶妻之人我好像…”
魏刺史摆了摆手,打断他:“且勿多言,少生事端。”
沈澜被接上轿,伴着那三三两两的迎亲队伍,独自踏上了陌生的未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梦一般。
一行人走的不算快,黄昏走的,快入夜时候才到。
但这却恰好就是成亲礼中的吉时。
轿子不再前进,被缓缓放下来。
帘子被掀起,透过扇子再次看到了那双等待着她的双手。
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开始涌动,手犹豫的向他递出。
他有些耐不住性子,有些粗鲁的抓住那只犹豫的手,稍一使劲就把她拉出了轿子。
沈澜本就被吓得惊慌失措,一个踉跄直接跌到了男人的怀里,右手不自知的挽住男人温热的后颈。
周围一直在旁观着的几人毫不掩饰地说着粗鲁的话,但能听出没有恶意,只是在起哄的玩笑话,却把沈澜听的耳根通红。
因一时没有做准备,扇子已经因为慌乱掉在地上。
她的脸就堂而皇之的靠上男人的胸脯,虽隔着衣衫,却让她吓得不行。
反应过来的她身子颤抖了一下,赶忙撒开手,撤步倚在轿子边缘上:“抱歉,抱歉。”
女人婀娜的身姿,姣好的面容带着惊慌后的潮红,这无疑会让所有男人抓狂。
柳言恍惚了一下,忽而又勾起唇角,伸出手直直钩住面前人细软的腰肢,一把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女人细微的挣扎,他低下头耳语道:“小丫头,今天这般紧张?”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些怯怯的缩了缩脖子。
“第一次成亲,自…自是紧张。”
“噗。”他轻笑出声“还想要有第二次不成。”
“没…”她总算抬起眼看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真挚而又令人神往“我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曾认真的告诉她,女子一生只能嫁给一个人,无论对方是否是个良配。
两人面面相觑,柳言被这个朴实的女人眼中出现的真挚恍惚了一下。
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他收回了想要脱口的戏弄话。
收回放在她腰线的手,往后回看了一眼在后面看热闹的那几个兄弟。
看着热闹的兄弟们早就酸的不行,看到眼神后顿悟,抬着轿子就撤了。
沈澜微微拧眉:“不…不请他们一起吃饭吗?”
“又是你们的习俗?”
“呃。”
“不用了,我喜欢清净。”
喜欢清净?可明明是喜欢去青楼和酒坊那些热闹地方玩乐的人。
看出女人眼中的疑惑,他又重新凑近她,呼吸交缠,对视良久“骗你的。”
说完也不给沈澜反应的时间,牵下她的手,往宅里走去。
京城百姓成亲规矩不说数百也有几十,她担心出差错,前些日子还让谭儿四处询问有何规矩,算是做了些准备,如今对方也不是个重规矩的人,倒也让她轻松不少,不知如此是否会惹他们家人不高兴。
越过宅门,四下无人。
这一景象,让沈澜微微愣神。
红绸万象,微风吹动树木,四下能听清沙沙声,确是静地,不过为什么……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便问。”
“为什么…”
“是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吧,我以为你爹会告诉你,便没提。”他说的云淡风轻,话却听起来让人闻而生悯“我自幼便是孤儿,无父无母,更没有什么亲戚,所以你我拜堂,没有旁观的人,你可介意?若是介意的话…”
“不介意。”沈澜打断道“没关系。”
两人对视着,一时竟无言。
宅内本就安静,突然有脚步声从一个方向传来,越传越近,声音越来越大。
柳言眯了眯眸子,不应有人前来,他已经提早做了吩咐。
细听这步子,那人应该是身体轻盈的人,脚穿的是软底鞋,不是习武的人,步子故意踩的很重,是想让外面的人注意到,没有敌意,柳言放下心来,调笑道:“遭贼了?”
沈澜瞳孔骤然一缩,怯生生的往后退了退步子。她不怕贼,只是贼这个字眼勾起了她一段不好的回忆。
五岁时,沈家还不算大富,但确实已经成为京城商贾中的佼佼者,三月的一个夜晚,那时已过了宵禁,大概是亥时,仆役叫嚷着抓到了窃贼,声音在那寂静的夜中回荡的是整个宅院,她那是还懵懂,被吵醒后,偷偷跑出房间想要看个热闹。
循着声音,她蹑手蹑脚的藏在一堆稻草的后面,那个地方是老宅那儿,以前爹娘还未经商时她们一直住的是那里,后来手头宽裕了便直接在老宅外扩了扩,造了个更大的新宅,老宅也一直没拆。
她偷偷探出半个头,想要窥到前方灯火集中的地方。
结果看到的却是仆役们搬走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地上还有很多红色的血迹。她感觉到有些害怕,前面的气味散到她的鼻子前很难闻。试图站起身时,却发现两只小腿竟蹲麻了,一时的眩晕,让她摔了个踉跄,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她挣扎着起身,抬眼却发现爹站在面前,爹的眼睛很可怕,冰冷无情。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爹眼神黯了黯不断往她走近,不知缘由,也不说话,他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顺着手指往下滴,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与恐惧,最后晕了过去。
后来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郎中,说了一大串她听不懂的话,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她惊吓过度失去了片段记忆。
郎中骗了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其实她都记得,甚至连每个画面的细节,她都能记得。
腰间一紧,她脱神出来,刚才的记忆似是恍然一梦一般,匆匆而过。
抬眸看那男人,正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妖艳至极。
这次她没再闪躲,而是乖巧的呆在男人臂弯下。
来的人是个女人,她长得十分好看,身着青色罗裙,裙衫上绣着金色的牡丹,头发是比较普通的半翻髻,在她身上却显得贵气十足。她看到杵在门口的二人,眉头微微皱起:“李…!不对,柳…”
“柳言。”从女人身后走来一个男人,穿的淡紫色圆领袍衫,头戴冠帽,温柔又宠溺得看着刚刚说话的女子。
“对,柳言。”她喘了口粗气“新妇的扇子怎么不在,罢了,现在你应该抱着姑娘到前堂,新妇的脚现在是不能落地的,快行动起来。”
沈澜了然,他们是相熟的人,抬眸看旁边人的神色,颇为无奈,似是不想抱自己吧。
她刚想出口婉拒,腰间的手就撤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已经腾空。
柳言轻声耳语:“不用害怕,不是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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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
第6章
本就害羞的沈澜,加上周围还有旁观着,她愣是耳根直接红的像火烧般。
抬眼看那男人与旁边二人闲聊不时受气撇嘴的模样。
莫名觉得其实他这人好像也还好。
外面流言蜚语,不如亲眼所探所察。
至少她觉得,还好。
人生本就由淡淡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中,偶尔夹杂着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然后带着对每一天的认识,迈入新的征程。
她所盼望的人生只要平平淡淡便好了。
眼前的人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那又如何呢。
这场亲事,是她的无奈,又可以说是自己的率性而为,甚至算是她的一种豪赌。
孤注一掷的感觉何尝不是一种重压的期盼。
在旁观者只有两人的情况下,他们也还算热闹的拜了个天地。
一天就快要结束,流水般的礼俗就要行完了,还剩下一个就是洞房。
沈澜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其实很少接触男人,虽然在这个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无所谓得样子,其实她内心得紧张和对未知得恐惧,是一直在无限蔓延的。
柳言再次十分自然的握住沈澜的手,这哪像才见过几次面。
“您二位,什么时候走,我们送送你们。”
“胡扯。”身穿青色罗裙的女人出来拦道“流程中间不能断的,送什么送,我们送你们入洞房才是。”
“不行!”一直寡语的淡紫色圆领袍衫男人正色道“绝对不行,这位姑娘我忘了同你说,你的相公家中有一道传下来的规矩…”
柳言闻言挑了挑眉头,他倒是没听说有不能洞房的什么规矩。
男人顿了顿,颇有难言之隐似地继续接道:“就是…他不能那个,否则会损了自己地寿命。”
这么离谱的话,他也编得出来,傻子都不会信,前不着言后不着调,扯胡话也不动动脑子,柳言气的脸黑了一半。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传的规矩,殿…你在说什么呢?”
“没关系。”如此说来,柳公子就算是经常去那寻花问柳之地,也应当不会…沈澜想着想着,竟松了一口气一般,轻松了些许。
周围一时没人接话。
这小姑娘竟然信了,柳言脸更黑了,他拍了拍沈澜的肩:“不要听他瞎说…”
“没关系,我不介意。”怕说的不完整,她还红着脸补了一句“不介意不行房事。”
旁边两人皆露诧异之色,斜瞥柳言,那脸沉的不行。
二人陪柳言长大,自然是比其他人更了解柳言。他从不会把青楼的女子放在眼里,但却是青楼的常客,只因为那青楼的酒醇香,那性子更是不会与青楼女子发生关系,显然他仍还没能碰过女人。
而今能得到他准许有了一门亲事,自当时他看着舒服不反感之人,欲行房事自当也是在今日的规划之内,还没开过荤的人,今日多半会心痒,如此说了一通,倒是让他颜面扫地了。
“是个爽朗之人,我喜欢。”那女人弯起眉眼,显得温柔至极“我们交个朋友吧,弟媳。”
“弟媳?”
“是啊,他没跟你们说起过吗,真是不像话!好歹我们得提一下吧,我们是…”
跟在他旁边的男人打断道:“我们是他远房的亲戚,近来战事连绵,我们便搬到了京城,听闻柳言要成婚,便赶过来了,他没跟你提起过我们也是正常。”
远房亲戚?
可柳言明明说自己是孤儿…
“无碍,弟媳名唤沈澜,姐姐和姐夫唤我叫我澜儿便好。”
“沈澜?”这名字早年间应当是听到过的,在幼时的某个时间点,应当是在他的印象中的,但却记不起来了。
“沈澜,好好听的名字!”女人勾过沈澜的臂弯“唤我流砂便好,我的相公呢叫冯承。以后若是受欺负了,定要来同我们讲,我们住在东街画舫那儿,你有空也可以来玩儿。”
东街画坊?离这套宅院不过一街之隔,日后行事还得小心,柳言的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霾。
“差不多了吧。”柳言指了指天上已经露出全貌的一汪圆月“如此良辰美景,二位不如回去欣赏。”
好不容易才把这对壁人送走,宅里才恢复了清闲。
柳言说是有事,让沈澜先回屋,他要稍后再来。
处处红绸,桌上还有很多蜜饯和两杯酒,若是没错得话,应当是交杯酒?
她坐在床上,好似浑身卸了力气一般,瘫软地倚靠在床的靠板上。
即使不做房事,和一个陌生男人同榻而眠仍是个令她头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