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孟摇头,见沈昭禾神色不对,忙又补充了一句,“没人也好,这儿的人怕不会真心待您,没人反倒省了许多麻烦,倒也清净些。”
这是在安慰她了。
沈昭禾半晌没说话,最终也只是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昨夜一夜没休息,沈昭禾回来之后便沉沉的睡下了,再醒来时是李拂过来请她去书房一趟,说是徐淮意要见她。
一听这话,沈昭禾顿时醒了神,理了理衣衫便跟着李拂去了。
她哪里敢耽搁,要是去的晚了说不定徐淮意又要找什么由头来惩罚她了。
到了书房,阿孟照例只能在外头候着,李拂将沈昭禾带进去之后也退了下去。
沈昭禾行了礼之后规矩的站着,没敢抬头。
书房里并不只有徐淮意一个,谢江清也跟着过来了,他是来看看徐淮意口中的那个人选到底是谁,如今见了沈昭禾,不由得傻了眼,“殿下,这不是您那位刚得来的娇妾吗?这作饵之事太过危险,让她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他从前也是见过沈昭禾的,虽然不过是惊鸿一瞥,可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这会儿沈昭禾虽然头都没抬起来,他也很快认出她的身份。
“有何不妥?”徐淮意嘴角勾着笑,“妾室而已,贱命一条,若是能以她一命换了那三十余名女子的性命,亦是她的福分。”
谢江清喉咙一哽,愣是说不出别的理由来,只能转身来到沈昭禾的跟前,开口问道:“若是要沈小姐去做一件极为险要之事,稍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小姐可愿意?”
沈昭禾方才听着徐淮意的话便能猜到他大约是又想到了要如何折腾自己了,却没想过徐淮意身边的这位大人竟会开口问她是否情愿,她一怔,心中泛起些苦涩,缓缓点头,“妾身自然全凭殿下差遣。”
不是她愿意,而是没得选。
谢江清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面露不满的徐淮意打断,“此事便这样定下吧。”
这下谢江清的话也只能憋了回去,这事总归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沈昭禾低低的应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别的话,徐淮意目光只是浅浅的从她身上扫过,原以为会从她身上看出些畏惧的情绪来,却没想到只是见她沉默的站在那儿,腰身挺得笔直,宛如葱玉一般的一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头微微低着,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压下心头的异样道:“待会孤会遣人送一套婢女用的衣服到你院子里,夜里你换上那套衣衫来便可以。”
“是。”沈昭禾福了福身,再度应下。
徐淮意似乎被浇灭了兴致,摆手让沈昭禾可以出去了,沈昭禾明白他要同自个说的话就算是说完了,也没再多问别的,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也就只有谢江清和徐淮意了,谢江清问清楚了夜里行事的一些细节,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正要告退回去安排这事,可最后也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样貌美的侍妾,殿下可真是没有半分心疼?”
他自问也见过不少美貌的女子,可见了沈二小姐,竟觉得过往所见的那些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已了,她身上那种清冷的疏离感真是独一份的。
第013章
徐淮意握着毛笔的手一顿,面无波澜道:“她自个应下的,没什么可心疼的。”
谢江清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能是告了退。
谢江清刚出了书房,便在回廊的转角处见了沈昭禾。
除了沈昭禾,还有两个声音刺耳的洒扫宫人。
“咱们这位沈奉仪啊,可真是有心计的,竟是将自己嫡姐算计到如此程度,心也着实太狠了些。”
“可最后不是也没落着什么好处?好歹是官家女子,到了咱们殿下这儿竟只给了奉仪的位子,便是哪个宫婢爬了床都要比她位份高些呢。”
“可不是,殿下这是打心眼里将她当作罪人来看待,也是活该……”
两个宫婢说话的声音不小,伴着悉悉索索的扫地声更是显得刺耳,谢江清听着,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下意识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沈昭禾,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来解释,又或者是拿出主子的架子来将这些宫婢呵斥一番,可是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若不是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谢江清还会以为她压根没有听到这些伤人的话。
那两个宫婢还在说着,谢江清已经有些忍不住了,抬了脚几步便走到了二人跟前,“大胆婢子,何日殿下的心意竟也任由你们二人揣测了?”
沈昭禾听到动静转头看去,那两个宫人也被吓了一跳,一抬眼就望见了身穿官服的谢江清,她们在东宫里头做事,即便分不出眼前人身份也能知道他这一身装扮并不寻常,忙跪下求饶。
谢江清其实也不过是看沈昭禾被欺负得有些过了,实在看不过眼方才开口,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些人罢了,他一个外臣,自然是没资格去发落东宫里头的人,所以这会儿不过是警告了几句,最后又说了个“滚”字方才让她们离开。
纵然只是如此,也已经是将那两名宫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将那两名宫人赶走之后,谢江清轻轻吁了口气,一转头却正好见到沈昭禾已经走到身前来,“多谢大人解围了。”
她说着福身行了礼。
谢江清瞧她面容淡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沈二小姐日后见这儿的人胡说也不必同他们客气,越是同他们客气,他们越是会蹬鼻子上脸。”
沈昭禾一愣,低声道:“谢大人提点。”
其实谢江清不知道,东宫里头的人即便是身份最为低微的粗使宫人,亦是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她那个几近没有的主子身份,更是不会有人在意。
况且宫中重视规矩,若是没有……没有主子的容许,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又如何会再三拿那件事情来羞辱于她,不过是徐淮意也乐意见到这种景象罢了。
但沈昭禾还是应下了,只因为这谢江清不过是一番好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怕是弄不明白的。
谢江清见她答应,又不自觉的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多问了一句,“沈二小姐若不是不愿意赴险,我也可以帮忙同殿下说上一说的,殿下宽厚仁慈,想来不会为难。”
他还是觉得沈昭禾是不愿意去的,在徐淮意面前答应应当不过是逞强又或者是不敢拒绝罢了。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总归是要个心甘情愿的,就算是救人,也没有逼迫她的道理。
“不,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沈昭禾摇头,也许方才在书房里她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一点反应不过来而犹豫,可之后在这廊中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她已经是彻底想明白了,她本也推拒不了,要是闹腾起来只会让徐淮意更是厌烦,倒不如坦然应下。
他不过就是要折磨她罢了,那就如了他的意便好了,若是有朝一日他厌烦了,说不定就愿意让她走了。
至于事情真相,沈昭禾已经不指望那些事情的真相能有翻出来的一天了。
她刚回到温凉院时,听着阿孟充满希冀的话语,看到那百废待兴的院子,她确实有一瞬觉得自己好似真的能苦中作乐,就在那院子里陪着阿孟好好生活下去。
可今日她来到徐淮意面前,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方才反应过来了,她留在这儿,很可能竟是连活下去都是难的,更别妄想能有一日的好日子过。
谢江清见她神色坚定,不似作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
原本想着沈昭禾可能是有些畏惧徐淮意,在他面前不敢说真心话,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应当是真的愿意去,那就不应当再由自己来管了。
想到这,他正欲告辞,却不想沈昭禾先开了口,“关于今夜的事,大人,我可否了解得更细致些?”
她出了书房一直待在着回廊中等着就是为了等谢江清,关于夜里的计划,沈昭禾知道的实在太少,若是与她无关的事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事已经关乎到她自个的生死,她怎么能不在意。
谢江清一愣,然后点点头,“应当的,沈二小姐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听到他答应,沈昭禾心中一喜,也没客气,很快便将自个想到的那几个问题说出了口。
她的问题问得细致,好在谢江清正好是负责查这案子的人,若是换作旁人,这些问题还真未必能答得上来。
前头几个问题谢江清都认真回答了,到了“那些女子都是以何种方式被带走的”这个问题确实还是将他难倒了,毕竟那些女子被带走了之后就生死未卜,根本就无一人回来,自然无法得知当时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思索再三才突然想起来,“对了,尚书府的小姐,她说过应当用的是迷/药,那些人行事小心,也必然是不想让旁人察觉动静,故以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女子口鼻,这样从头到尾那受害之人都不会有发出响动的机会。”
沈昭禾闻言心里也有了数,又道:“可能告知京兆府的人行动的速度?”
谢江清又是如实说了。
如此一番,沈昭禾便算是将自个想要了解的事情悉数了解了个清楚,心中也是安定不少,同谢江清再三道了谢方才回了温凉院。
沈昭禾没想着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阿孟,她知道阿孟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难受一番,倒不如索性不说。
好在阿孟今日都把心思放在除院角的杂草上面了,虽然问了发生了何事,可也被沈昭禾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并未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来。
沈昭禾想到迷药的事,又借着夜里睡不好的理由让阿孟试探着去问宫里的太医要几味药材,好在遇上了一个好说话的老太医将那几味药材配好给了阿孟,沈昭禾拿到之后也算是松了口气,有了这东西今夜她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第014章
李拂来温凉院寻她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也没说别的,就说殿下请她过去,阿孟有些担心,沈昭禾心里却了然。
白天就已经是知会过了,自然不需要李拂多说便能明白。
沈昭禾见阿孟目光担忧,便开口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道:“你跟着去也是做不了什么,殿里也没有丫头休息的地方,不如索性留在这儿,我瞧着咱们屋子里的陈设还是有些乱的,你要是得了空也可以再好好收拾收拾。”
这才算是将阿孟劝了下来。
李拂带着沈昭禾去换了一身粗布衣衫方才带着她来到了徐淮意和谢江清跟前。
这会儿他们已经将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见沈昭禾已经到了,徐淮意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便要让她坐上马往城西的方向去。
还是谢江清及时叫住了她,道:“我有东西想给沈二小姐。”
沈昭禾有些意外的看向他,着实是想不到谢江清能有什么东西要给她。
谢江清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来递到了沈昭禾面前,“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匕首原是我的防身之物,可如今沈二小姐应当是比我更加需要它。”
沈昭禾瞧那把匕首精巧异常,刀鞘处以及刀柄处似有落漆的痕迹,便明白谢江清应当是没有说谎的,东西可能没有那么贵重,可确实是他时时带在身上用来防身的。
想到这,沈昭禾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了,毕竟是他贴身之物,可又一想,如今情况非同一般,自个又何必拘泥于这些东西,这把匕首若是揣在身上或许确实能派上些用场,便朝着谢江清感激的笑笑,便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把匕首,“那就谢过大人了。”
谢江清抬眼正好望见她弯弯的眉眼,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脸上也一阵发烫。
还好是在夜里,他想。
徐淮意方才一直在旁边站着,看起来好像是不在意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从谢江清说有东西要给沈昭禾开始,他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往他们那边看过去,见沈昭禾竟真的伸手接过了谢江清的匕首,神情不由得有几分嘲讽,扭头便对一旁候着的李拂道:“还等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把沈奉仪送去城西。”
李拂没想到徐淮意会突然就变了脸色,也不敢耽搁,急忙过去催促。
好在谢江清这边该给的东西也都给了,李拂一说,沈昭禾也就乖乖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她也不想误了事。
徐淮意的计划安排得很是周密,若不是谢江清说起,沈昭禾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衫看似寻常,实际上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里头熏了香,而且不是给人闻的香。
便是沈昭禾如今将这件衣衫穿在身上也没闻到这衣服有什么特殊气味,可若是换做蛊虫就不相同了,便是隔了千里也能闻到。
这蛊虫原是十多年前南岐进贡而来,当时陛下只觉得是新奇的东西,后来京兆府的人借着这只蛊虫办了一桩大案子,陛下方才意识到这东西另有用处,再后来这玩意儿便安置在了京兆府。
如今正好是派上了用场。
沈昭禾一路颠簸,到了城西夜色已然浓重,李拂没同她多说什么,只让她一人在偏僻巷子里行走,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越是合适。
她就这样独自一人行走在深巷中,夜色深得有些迫人,好在还能零星看见少许灯光,总算不算是完全置身于黑暗中。
她要在这儿等待着那些人动手,这是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已经是可以预见的,所以她竟是不太害怕,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她不算胆小,可总归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养在将军府这些年,虽然是有受到苛待,但却没有过九死一生的时候。
她就这样走着,快到巷子尾的时候,总算是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可这深巷中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也不难察觉。
沈昭禾呼吸不觉顿住,可是脚步却不敢停下,她必须得继续往前走,而且是不露端倪的继续往前走。
好在身后的那人毕竟这种事情做得多,早就轻车熟路,不过几个呼吸间,手里拿着的帕子就已经捂上了沈昭禾的口鼻,沈昭禾暗暗用指甲掐进掌心,再加上来之前服了些保持清醒的药物,即便是这迷药药效凶猛,也还能保持几许清醒。
这对于沈昭禾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闭上眼睛装作昏倒,恍惚间感觉那人应当是将自己装入了一个箱子里,之后可能是又被放到了一辆马车上,借着这辆马车要将她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