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文不敢怠慢,细细对比查看,最后肯定地点点头“回大人,确实一模一样。但这种字体还真是少见,看这落笔的力度和笔锋,很像是女子所写。”
魏知然不动声色地将《为官录》收回来,状似无意问了一下“你可听过,岳芊芊这个名字?”
“没听过。”
“那青枫先生?”
陆一文想了想,还是摇头“也没听过。”
“罢了,兴许以后会有答案。”
他们刚商议完,何言又悄悄凑了过来,“大人,我想……”
“我明白。”魏知然猜到了来意,他掏出一个火折子,又拿过陆一文的酒葫芦,对何言吩咐道“把手伸出来,我教你变火。”
“真的?”何言依言伸出手“大人,会不会很难呀,您知道,我很笨的。以前师姐一天就学会的东西,我却要学上十天半个月,当然,那还只是简单的东西,像变火这么厉害的……”说了几句,他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心也冒出了淡蓝色火焰,吓得他挥着手惊叫一声“大人,我的手燃起来了。”
“你不是要变火吗?教给你了。”
等着手上的火被灭掉,何言还是没反应过来,但自己的手,确实没受伤。
“你看,哪里有什么凭空变火,不过是把酒倒在手上,用火折子点燃,只要在独短时间内灭掉,就不会烧伤手。所以,板桥村发生的事,肯定有原因,一定不会是什么诅咒。”
“大人说的极是。”陆一文抓过酒壶喝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还是云姑娘酿的酒对胃口。这世上,肯定是没有鬼怪的,很多事都不过是故弄玄虚。”
“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心惹怒神仙,又降祸到板桥村。”
院门处,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童,满脸生气地走进来,“你们几位是哪里人,莫要在这里诋毁神仙。”
稚气未脱的声音配着那一板一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笑。何言忍不住弯下腰同他开玩笑“小孩,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神仙。”
“住口!我不是小孩,我是灵童,是天上神仙指定的人间使者,你们休要胡闹。”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何言笑不出来了,转头看着魏知然“大人,又来了个灵童。”
“你叫什么名字,灵童,又是谁说的?”
“我叫小八,自我记事起,村里的人都这样说的。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板桥村?难道,你们是和神女姐姐一起来的?”
魏知然这下明白了,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像小大人一样孩子,就是云渺渺他们去救治的小八。
只是此时他在这里,“其他人呢?就是你说的神女姐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魏知然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头剑,挑了挑眉,凑近些恐吓道“我就让旁边这个哥哥,用他的真剑,把你的木头剑砍烂。”
本以为能唬住他,没想到小八眼睛根本不理会,转身走到了何言身边,满脸崇拜,仰着小脸问他“这位哥哥,你真的有剑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呀,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那位神女姐姐在哪里。”
“哎呀,你们这些大人可真麻烦。好好好,我知道,没有白得的东西嘛。我告诉你就是。他们去了村西边。”
“为何突然去了那里?
小八巴巴盯着何言手里的剑,头都舍不得抬“隔壁村的人又来闹事了,村长姐姐带大家都去阻拦,神女姐姐和那个腿脚不便的哥哥都去了。我都说了,你可以让我看看剑吗?”
“给你,慢慢看。大人,我跟去保护云姑娘他们。”
“我也去。”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陆一文“看好这个小孩,回来我有问题要问他。”
第三十七章百酒门
窖县和醴县分界处,正是李家村和板桥村所在地。
两个村子中间只隔着一条巴掌宽的小路。这几年长年因为争夺土地大架,后来,玉娘带人在这里堆砌了一道石头墙,算是分界线。
可没起到多大作用,该打架还是要打架。
此刻,两边又因为一棵豆苗从石缝里面长过了界,再次吵了起来。
李家村要富庶一些,人丁强壮,过来的人也是虎背熊腰,壮实的很。反观板桥村,一个个面黄肌瘦。
玉娘已经见过太多次这种情形了,处理的时候倒也不慌张,无非就是费些口舌。
但今日与往常有不同,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耐心多说,一来就直接让人将中间的石头墙推倒。
板桥村村民一看,当即就不干了,抄起工具就上前去拦。
玉娘劝了几个人,根本拉不住。对面自然也不示弱,立马反击过去。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愈演愈烈,石头墙已经在此时轰然倒塌,隔了许多年,积压在两边村民心中多年的积怨,彻底爆发。
大家都像疯了一样,拿起手中的工具向对方砸去,有的甚至直接捡起地上的石头,相继有村民受了伤倒在地上。
云渺渺本来扶着夜阑找了一处地方躲藏,见到有人受伤,咬咬牙跑过去将人拖了过来“夜公子,要麻烦你了。”
“云姑娘,你这样冒然出去,小心受伤。”
“我没事。”她扶着一个受伤的村民进来,擦擦汗“不能让事态扩大,否则,大人后面很难办事。”
夜阑垂下眼,有一丝丝失落“原来你是担心魏大人。云姑娘,你自己小心些,我来照看受伤的村民。”
冲突越来越激烈,玉娘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抬起又放下,试图阻止却发现只是徒劳。
深深地无力感让她感到痛苦,朝着李家村的方向,跪倒在地上“大家不要再打了,是我对不起大家,没能解决这些问题,你们要出气,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板桥村的村民。”
“玉娘!你起来,此事与你无关,是他们欺人太甚。”
丁焰忙将她拉起来,转身的时候,突然遇到李家村村民偷袭,他想也没想,侧身挡在玉娘前面。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呼吸也变得沉重。
“丁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他听不清声音,只看到面前的女子在哭,心里觉得自责和难过。
玉娘好像在哭啊,这可怎么好,也不知道她会生多久的气。
“我没事”。他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想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刚接触到,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
其他村民见到丁焰被打伤,悲愤交加,都憋着气,牟足了劲朝对面的人砸过去。
眼看着这场冲突已经失控,何言飞奔过来,高声喊道“住手!醴县县令魏大人到!”
这一声呵喊,犹如平地响起的惊雷,震慑住了众人。
双方都停下手,回头看着那个身着官袍的县令大人。
“愣着干什么,见到大人还不下跪。”
玉娘愣了片刻,突燃明白什么,擦了擦眼泪,带头跪倒在地“玉娘拜见魏大人。”
之后,板桥村的村民也纷纷跪倒在地。
而李家村的人则不以为然,“你是醴县县令,可管不了我们?”
魏知然冷笑一声,背着手走到说话的人面前,他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让人不敢直视。
“本官虽是管辖醴县,但身上这身官袍,是有官阶的,你见着不行礼,还出言顶撞,难不成是看不屑我晋元的官阶制度,想造反不成?
听到造反二字,那人感到了害怕,说话的语气也尊重了许多“草民并无这个意思。”
“是吗?那为何,你们不跪?”
男子低着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跪了下去“草民寇辰,拜见大人。”
“起来吧。”
魏知然走回去,路过云渺渺身边时,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玉娘,你说说,今日两方争斗,所为何事?”
“回大人,我们板桥村和李家村因为地界问题,已经积怨十年。”
“所以今日,你们是在发泄多年的气?那这打也打了,可有解决问题?”
玉娘摇摇头,面露愧色“是我这个村长无用,帮不了大家。今日之事,大人要责罚就请责罚我一人,与村民……”
魏知然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本官不是想责怪谁,这一次,本官奉命来调查板桥村的事,就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不管是李家村还是板桥村,在本官这里定会一视同仁,全力以赴。”
他一番话诚恳,众人听得心有触动,纷纷扔下手里的工具,分开两拨战立。
“多谢各位,大家先散了,此处的地界问题,本官回去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寇辰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争下去,就不占理了。于是弯腰捡起锄头,带着人撤出了石头墙后面。
玉娘见状送了一口气,正想带着受伤的村民回去诊治,不料李家村村长又带着一帮人赶来了。
“县令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我李闻来给大人赔罪了。”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方脸阔腮,面带笑意。
走到跟前,他恭敬地行了行礼“能在此处见到醴县县令,真是三生有幸,大人这是要走吗?”
魏知然不喜他那副皮笑肉不笑,总是让他想起凤城府那个讨人嫌的万掌柜。
但逢场作戏嘛,他还是懂得。 “李村长客气了,你们匆匆赶来,是还要接着打架?”
李文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大人说笑了,我们李家村又不是些宵小无赖之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打架。只是今日村民争斗,两方都有伤亡,大人就这样带着人走了,是不是缺少个说法。”
何言在一边听着,突然挡在魏知然前面“你们想做什么?大人奉命行事,谁敢胡来。”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方才大人的一番话,让我们受益匪浅,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身为村长,我难辞其咎。但我也要为受伤的村民讨个说法,这样,大人若真有诚心化解两方恩怨,不如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好,请李村长说说看,你们的规矩是什么?”
李闻指了指身后,只见后面站着二十来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坛酒。
“李家村人喜欢饮酒,也热情好客,在村里但凡谁家有个恩怨纠葛,吵吵闹闹,都是一碗酒的事。当然,我们两村之间是近十年的恩怨,一碗酒肯定不行。大人您要是真想两村以后,有机会平和相处,须得过我们的百酒门。”
玉娘听得皱了皱眉,忙上前劝住“李村长,喝酒谁能喝得过你们李家村的人。魏大人初来乍到,你摆出百酒门,这不是存心让大人为难。我们两村的恩怨已久,解决也不在乎这一时。这酒,我们不接。”
“不接?好哇,那就是没得商量?”
“等等。”魏知然拦住玉娘,径直走到李闻面前,偏着身子看了看那二十多坛酒,心中多少有些退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百酒门,就是要把这些酒喝完?”
“回大人,倒也不必喝完。但百酒门有个规矩,喝一碗酒,过第一门,双方依次比拼,看谁过的门最多,当然,能到百碗去的,几乎还没有。”
一百碗,光是喝水都能喝到嗓子眼去,何况还是酒。真要是还没喝到一半就倒下去,岂不是很丢人。
想了想,他又问道“一定要我亲自喝?”
“大人若是愿意,也可以找人代替大人来喝这个酒。但输赢,结果都要由大人承担。”
魏知然回头打量一下身边的人,好像没听说过谁这么能喝酒的。选谁呢?
思考片刻,他将视线落在夜阑身上。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云渺渺在一旁开口了“大人,这个酒,我替你喝。”
第三十八章斗酒
云渺渺要替自己喝酒,魏知然显然不会同意。
要一个姑娘家出头,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另一方面他是觉得,云渺渺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找夜阑订上去,这才站出来。
真要是如此,他更不会答应。
“不必,不过是几碗酒嘛,本官喝就是了。”想当初在凤城府,自己哪一日不是泡在酒里,这几杯,肯定没事。
“大人……”云渺渺忍不住提醒他“我们平日里喝的,酒味清淡,不易饮醉。这种酒,又叫迎风醉。初入口时觉得好喝,风一吹,当即就会醉了。”
魏知然在酒楼时倒也听说一些,但因着酒楼不卖这种酒,他还没有尝过。
“你这样说,我更想尝一尝了。”
“大人,此时不是尝酒的时候。你和孙大人打赌的事,我都听陆师爷说了。早知道会这样,我不该劝你在平安村多留两天。”
云渺渺主动跟自己道歉,也是难得,但他本就没怪过,又怎么舍得让她因为这件事内疚。
“多两天少两天于我来说没有区别,你不必在意。喝酒之事,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大人,你后面还要处理板桥村的事。我们去看过小八了,夜公子说,他的症状看起来像是中毒了,其他村民,也有类似症状。真若如此,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大阴谋。”
中毒?魏知然看看其他人,小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毒吗?”
“朱砂。叶公子说,毒可解,但他需要两天时间来配解药,帮助村民把毒排出去。这期间,何言和陆师爷都要帮助大人,主持大局,稳定两方形势。如此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轻松些。”
云渺渺说的道理他都知道,只是不想让她遭罪。
“要喝这多么多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不要逞能。”
“大人放心,我自小跟着爹爹卖酒,各种酒都尝过,心里有数。”
看她态度坚定,后面也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只得点点头,再三叮嘱“若是喝不下去,千万不要逞强。”
“好。”
李文他们听说要斗酒的是个女子,都忍不住惊讶“她一个小姑娘要闯百酒门?到时候输了可不要说我们欺负人。”
“村长放心,她说了可以,就是可以,我信她。”
“好,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若是我们输了,一年之内,不会和板桥村起任何冲突,但你们要是输了,我们双方就各凭本事争夺这块地,就算是县令大人,也不得插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