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缩了缩脖子,又没了声。
站在他身后的云惠目光痴迷地望着他背影,他坐在那,汗湿的后背衣衫勾勒出小片后背轮廓,像微雨后的乡间小路,湿滑而硬实,摇着扇子的手渐渐使不上劲儿,脸烫得厉害,心也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屋里安静,她怕心跳被人听了去,不禁插话道,“卖和嫁有什么区别呢?她生得丑陋,除了北村汉子没人要她...”说到这,她哂笑了声,“唐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夏雷都瞧不上她呢。”
唐钝平静接了句,“据我所知,夏雷也瞧不上沈姑娘你吧。”
沈云惠:“......”
沈云惠不敢相信他会为了云巧那个丑女给她难堪,顿时委屈得红了眼。
唐钝似乎不想放过她,又慢吞吞地说,“照沈姑娘的说法,你是否也该被‘卖’到北村啊...”
云巧眼睛是差了些,但五官称得上周正,哪儿有她说的丑?唐钝继续道,“夏雷瞧不上她是她年龄小,而瞧不上沈姑娘你...”
她故意顿了下,轻哼,“是嫌你不够贤惠,娘家人居心不良打他地的主意。”
“......”
任谁被心仪的男子贬低都会难过,沈云惠当即哭了出来,又觉失礼,捂着嘴跑了出去,唐钝还是那副冷峻脸,“我瞧沈家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卖孙女是不是太缺德了?”
冷不丁被点名的曹氏:“......”
“没法子啊。”沈老头点燃了烟,重重吸一口烟道,“像云惠说的,周围没汉子瞧得上她,总不能让我们养她一辈子吧。”
唐钝恍然大悟,附和道,“你们自是不能养她一辈子的,倒是云翔能养她一辈子。”
“......”沈老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和曹氏老了,没几年好活,想养云巧一辈子恐怕也不能。虽说是这个理,听着怎么就不舒服呢?
秀才说话都这么杀人不见血吗?
沈老头没见过其他秀才怎么说话,面对眼前这个青年才俊,打起十二分精神道,“云翔还小,不懂事儿,做不了主。”
“那也该问问他。”唐钝端着脸,神情肃穆。
曹氏不敢瞧他,心里直发牢骚,云翔就是个护犊子,不管不顾会答应养云巧一辈子,而云巧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知道有靠山会愈发无法无天,哪怕唐钝娶云巧也是个孙女婿,管天管地管不到沈家家务事来,曹氏琢磨过来,反驳道,“问他管什么用?我这个老骨头还没死呢...”
意识自己语气强势,不想将场面闹得太僵,软着声笑道,“墩哥儿,你的心意我懂,这是婶子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她接着说,“你应该听说过我家的事儿,打云巧生下来我身体就不好,一直想将她送走,咱们村卖儿卖女的都有,我白白养她十几年够仁至义尽了。”
“除非有人娶她,否则我是一定要送她去北村的。”
“......”这么短时间去哪儿找人娶她?但看曹氏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唐钝也歇了心思,直言,“婶子就不怕午夜梦回睡不着?”
“我行得端坐得直,怕什么?”曹氏弱弱说道。
云巧去了北村,那些人定会好好留着她的命生孩子,她又没害人性命,谁会来找她?可她在唐钝面前挺不直脊背,只能陪着小心,“墩哥儿,我知你是菩萨心肠,听婶子的话,云巧就是个扫把星,谁挨着她谁倒霉...”
“我倒是不知。”他拿起桌边木拐,冷硬的脸庞浮起丝柔和,“要不是她,我可能死在山里也不知。”
明明是闪闪发光的金子,奈何她们眼瞎看不见。
曹氏有句话说对了,云巧跟着她们的确吃了很多苦,说太多都没用,他伸进衣襟,掏出个钱袋丢在桌上,面无表情道,“婶子容不下云巧,就让她跟着我...”
钱袋砸在桌上发出嘭的声响,曹氏眼睛亮起了光,“你要买云巧?”
唐钝不喜欢‘买’的说法,眯起眼,扫向曹氏,似冰刀霜刃般阴寒。
曹氏讪讪闭了嘴,瞥到桌上钱袋,搓搓手要去,还没碰到,唐钝又捞了回去,不容置喙的语气道,“给云巧收拾包袱,让她和我走,身份文书一并给我。”
沈家每年都有卖猪,曹氏大致估得出钱袋里有多少文钱,别说买云巧,买云惠都够了,她高兴得合不拢嘴,推开凳子急匆匆跑回屋找身份文书去了,沈老头还残存着几分理智,“你买她做丫头还是做媳妇?”
“和你们有关系吗?”唐钝看都懒得懒他。
沈老头心虚地低头,见小曹氏端着荷包蛋进屋,吩咐她,“跟老三说声,让云巧收拾东西和...秀才爷走...”
语声未落,就见穿着整洁的云巧拎个篮子活蹦乱跳跑了进来,狭长的眼里盛满了光彩,直奔唐钝道,“唐钝,你来接我了吗?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晃了晃手里的篮子,篮子上挂着唐家给的猪蹄和镰刀,篮子里是她的衣衫,下边应该还有东西,瞧着分量不轻。
她欣喜道,“知道你来我就开始收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