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抱去给人牙子看,人牙子直说曹氏砸他的招牌掉头就走,那些买童养媳的人家又嫌沈云巧瘦弱不好养活。
曹氏没办法才把云巧留下,想等她大些再卖了换钱,哪晓得云巧皮肤越来越黑,五官越来越丑,往人群堆里一站,周围都要黯淡几分,加上有些痴傻,更没人瞧得上。
不过那是前几年的事儿了,那会儿大家伙搬来长流村没几年,漫山荒芜,杂草丛生,田地又难耕种,村里卖儿卖女的都有,如今有田有地日子勉强过得去,谁家再大张旗鼓地卖闺女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叮嘱沈云山,“云巧是你堂妹,卖了她给你娶媳妇这种话传出去会被人笑话。”
“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出去可不能乱说。”
四头猪饿狠了,称唤声一声比一声高,小曹氏加快动作,砍刀剁在木板上砰砰砰的响。
剁碎的猪草泡潲水里,再用木棍搅两下,待倒进猪槽,闹哄哄的猪舍突然安静不少。
沈云山仍捏着鼻子,满不在乎道,“我又没乱说,是奶自己说的。”
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
小曹氏握着握着竹条守在栅栏外,时不时拍打哄抢占位的猪,听到这话有心呵斥他两句,冷不丁被一道女声抢了先。
“奶才不会卖我呢。”清脆的声音在安静中略微突兀。
小曹氏循声望去,就见沈云巧站在左边柴篷的过道上,手捧着一簇娇艳的黄色花儿,双目沉静地望着沈云山,不大的眼珠像死鱼身上抠下来的,了无生气。
丑,确实是丑。
难怪隔壁村的瘸子反悔娶了其他人,换成她也宁愿娶个家境穷点但模样好的姑娘也比整天看着沈云巧这张脸强。
小曹氏笑笑,“你大堂哥跟你开玩笑的。”
“谁跟她开玩笑。”沈云山正窝着火没处撒呢,此刻看到沈云巧,双目蹭的红了,瞪眼道,“奶说了,入冬后北村来人就把她卖到北村去。”
“奶不会卖我的。”沈云巧抚着花瓣,语气平静又笃定,仿佛自个多受宠似的。
见她这样,沈云山火大,尤其想到云妮读书害家里没钱,曹氏又不肯卖云巧,嘴上说着疼自己,心却向着三房姐妹,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快喘不过气来。
他快步冲过去抢了沈云巧的花扔进猪圈,五官愤怒得变了形,“奶不卖你是不是挺得意,看我不弄死你。”
双手揪住她头上两根辫子就用力往上扯,手下发了狠。
小曹氏捂嘴惊呼,反应过来欲阻止,但看沈云巧乖乖揪着衣角不还手也不喊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亲事,儿子积了一肚子委屈和怒火,若不发泄出来,憋出毛病怎么办。
左右云巧是个傻子,待会随便糊弄两句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傻子突然抬脚重重踩住沈云山脚背,像碾石子似的碾了又碾,小曹氏倒吸口冷气,厉声吼道,“云巧,你干什么?”
云巧茫然地看向小曹氏,愣是没收脚,反而快速又碾了两下。
沈云山嗷嗷大叫,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沈云巧察觉到危险,推开他撒腿就朝外跑,“我去找奶,奶说了把我嫁给大牛哥的。”
“你敢。”沈云山抱着脚原地直跳。
小曹氏赶紧过去扶他。
再过半个月就十九岁的沈云山比小曹氏高出大半个头,因曹氏常给他开小灶,身量比小曹氏胖得多,此刻却抱着小曹氏痛哭流涕,悲若无骨。
小曹氏又气又心疼,拿开他的手,仔细检查他的脚,发现只是红肿没有破皮,忙丢下竹条追着沈云巧跑了出去。
她不怕云巧告状,曹氏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云巧去告状只会招曹氏骂,她怕的是竹林人多,云巧不懂审时度势,脸红脖子粗的跟曹氏死倔。
如果曹氏丢了脸,这个账少不得算在云山头上,往常也就罢了,有她从中打圆场说好话,曹氏不会和云山计较,可曹氏才被云山闹得脸上挂不住,再让她不喜,云山的亲事真就黄了。
“大堂哥跟你开玩笑呢,肚子饿不饿,大伯母给你留了粥。”
“还有馍馍。”
小曹氏追上人,抬头替云巧抹了把额头的汗,放轻语气,“今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堵着路,沈云巧越不过去,便低头盯着脚上的鞋,腮帮子鼓鼓的。
小曹氏细声细气跟她商量,“我们先回家吃饭啊。”
说是商量,却没给沈云巧反应的机会,掰过沈云巧身子推着她往回走。
日头正晒,沈云巧脸颊黑红黑红的,走两步就不反抗了,小曹氏握住她的手,继续找话和她聊,“你上午去哪儿了?”
这个小曹氏知道的,地里活多,扯猪草都是几个孩子在做,曹氏要求每个孩子每天一背篓猪草,其他孩子嫌天热便往背篓里垫稻草,出门随便扯几把猪草盖面上装着回家,而云巧背回来的都是压紧实了的猪草,每天至少两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