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之后,她走到矮几边,将茶盘里的茶具都拿开。然后把棉布里面的手串倒在了茶盘中。
这条手串的主人是二皇子凤元麟,这是他十六岁生辰时,皇太后送给他的生辰礼。他极为宝贵这条手串,从不离身。
凤栖飞数了数黄色珠子的数量,只有九颗,一共应该有十六颗,每颗刻着一个字,组成十六字箴言,为:‘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二皇子被诬陷为假粮案的主使人,现在应在从永安被压往京城的路上。
押送人为永安守备薛横均,薛横均一个地方武官,脾气倔强,为人耿直。凤栖飞派人去接触,想做通融之事,竟全部铩羽而归,其面都不得见。
他出身武功世家,其叔父薛酒荪是江湖上有名有户的门派掌门,他的武功不错,身边亲随多为自家师兄弟,如此一来,二皇子的串珠何故落入别人手中?
凤栖飞将那块棉布抖开,只见上面还写着几个小字,平淡无奇的楷书:每三日送一珠,珠尽人灭。旁边画着一只仰首轻吟的麋鹿。
吟鹿,这是什么意思?
落款盖着圆形印章,图案是一只衔着柳叶的鱼。
阅溪堂?
凤栖飞扬眉,江湖上有不少杀手组织,但都不成气候,而阅溪堂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令人闻风丧胆。因为它的组织者以前是朝廷的人,并且是手握大权的内廷总管太监孙行溪。
先帝在时,内监的地位奇高,不论是司礼监还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都具有相当大的话语权。个个人脉丰富,爪牙深入京城各处衙门,有的甚至连紧要之地的地方官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先帝认为他身边的这几个大太监皆是忠心耿耿的内臣,是稳固政权的基础。于是他将这些人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下一任皇帝,并期望他们在燮椎之战后帮助自己的儿子顺利登基,保证权力不落入他人手中。
先帝的愿望应该是实现了,但是他的小儿子,也就是当今祁帝,在掌权之后,用了不到八年时间,将四大太监赶尽杀绝。
孙行溪因其深不可测的武功,最终金蝉脱壳,从内廷逃入江湖,建立了阅溪堂——一个心狠手辣、令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
阅溪堂极为神秘,凤栖飞之所以对其了解一二,是因为孙行溪曾经找过她,想和她合作生意。
毕竟在国泰民安的世道,名声虽然响亮,能接到的活也是十分有限的,按孙行溪的说法,想挣点轻松干净的钱颐养天年。
凤栖飞理所当然拒绝了他,呵,挣钱可一点儿也不轻松。出了点本钱,就想坐收暴利,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现在竟想拿二皇子的性命威胁她,虽然不知道这次阅溪堂是为何利,但她想今日一定会有分晓。
瑾正街的店铺不多,街两旁的房屋建筑多为公家的,统一的白墙黑瓦,高高低低,却格外和谐。
凤栖飞顺着瑾正街向前走着,清晨的街边鸟鸣声不断,有的自由蹦跳在屋檐之上,有的被紧锁于方寸大小的鸟笼之中,大抵这叫声应当是有差别的吧。
临近府衙的街道十分空旷,只有一位负责洒扫的大爷慢悠悠地将昨夜被风吹落的叶子堆积在墙角,此时大半条街都已经干干净净了。
知州府的门大开着,好像知道会有人来一样。
凤栖飞走上前去,从腰间取出腰牌递给守卫,刚入秋就换上马甲的守卫按照惯例看过腰牌后,拱手对她道:“青执首,大人已经在大堂等着了,您快进去吧。”
她点头示意,跨进了院里。
知州府里种的全是常青树,据说是因为知州夫人不喜桂花的香味,将整个府中的桂花树都拔了,全植到翎山上的常觉寺门口去了。
所以寺庙门口有一小片桂花林,因为寺庙风水极好,能聚天地灵气,所以到花开时,桂花香味能飘满小半座山。
穿过影壁,便见大堂中站着一人,穿青色官袍,没有戴帽,他背着手立在正中,头微仰着看向房梁,用一根木簪固定着的头发已有些许花白。
凤栖飞走近之后,才发现房梁下住着一窝燕子,喂食完鸟崽的成年燕扑棱着翅膀刚刚飞走。
“青蝉见过游大人,大人久等了。”她躬身仔细行了一礼。
游牧知缓缓抬手,“青执首,无须多礼。”他的额纹很深,留着一撮半指长的胡子,不怒自威。
游牧知是胡州知州,从他到胡州上任时,已过了六年。他是裕熙三十四年的进士,前任首辅尚勤是他的恩师,祁元二年便官至山西按察使,本是前途无量。
可在祁元六年,尚勤在与太师一派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致仕回家。游牧知也因受到多人指控渎职而被降职,最后被贬谪到了胡州做知州。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等人来齐了我们再议。”说罢便从旁边随手拖了一把椅子放到大堂正中坐下。
两侧刚好还剩三把椅子,应该还有两个人,凤栖飞想了想,走到靠门的椅子坐下。
知州府坐落在一座小山前,地盘宽敞,环境极好。今日没有太阳,但是堂前的景色却十分清晰,绿植爬满了西侧的白墙,那座墙后就是巡检司。
凤栖飞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低头看着地上不动了。
门口传来动静,两人都抬眼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人穿过影壁向此而来。
矮的那人走在前面,也是一身青色官袍,他是胡州同知孙学锦。
走在孙学锦身后那人步履不急不缓,穿一身浅色月衫,胸前用银线绣着一条白泽,神兽灵活矫健的姿态直蜿蜒到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