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背影经常映在他的梦中,陆无迹低头压下眼中的酸意,
他走上前去,在门前跪下,声音带着十足的压抑,“义父,孩儿不孝。”
那人闻声转过身,他的面皮很白,能看出是擦了淡粉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一双狐狸眼深不可测,头上极为端正地束着一个玉兰玉冠。
他一直背着手,见到跪在地上的人,细声细气道:“哟,无迹来了。”
陆无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还深深埋在地上,“义父可安好?”他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周玄镜眼中讥笑,也不叫他起,眯着眼睛道:“咱家很好,孙老头说你要来见我,没想到这么快便来了。你来胡州是做什么?”他说话的语气不严厉,面上却阴沉得很。
陆无迹恭敬回道:“孩儿来查案子。”
“哦?是公事啊,我还以为你为了咱家这一把老骨头,到处瞎搜寻呢!公事就好,破案了吗?”
陆无迹默了一瞬,“孩儿无能,还未。”
周玄镜脸上浮起假笑,“站过来!”
陆无迹起身,进了牢门,站在他身前,一刻也未曾抬头。
周玄镜将他打量一眼,猛地抬手扇下一个巴掌!
声音极脆,陆无迹头被打偏,嘴角渗出血迹,但他马上就将头侧了回去,因为随时会有第二个巴掌落下。
第36章
周玄镜讥笑两下,道:“你知道越西巡抚和你义父是什么关系吧?那可是拜把子的兄弟,你查到他头上,是真以为我不在了?!”
陆无迹道:“义父,李巡抚很可能受到了外敌蒙骗,永安......”
‘啪!’
周玄镜又扇下一个巴掌,“外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兵部自己发不出来粮来,让李顽迁找粮商买粮,只是不巧遇上个奸商,弄了些不能吃的粮食来交付罢了,找到那奸商灭个九族,这案子就结了。”
陆无迹偏回头,目光落在地上,那不是粮食,是石头,但他未曾言语。
周玄镜一眼也不曾看他,松松了指骨,又道:“罢了,咱家想你现在应该心里有数了。但是,还有一件荒唐事儿。”
他捏着小指轻轻按着,眼中讥讽更盛,“听说你和长乐郡主关系有些密切啊,还是她亲口说的,不少人都听见了,你也别急着反驳,和太监同住一个屋檐下,她真是疯了!”
他盯着陆无迹的额顶,又道:“你劝你不要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咱们腌臜身子,别脏了贵人的眼。”
陆无迹低声道:“是,孩儿不敢有。”
“不敢有?那就是有了!”他鼓起脸抬手,又是一个巴掌落下,震得自己手掌钝痛,“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阴沟里的老鼠罢了!给我时时刻刻记住了,不要以为手里有点权力就能做个人了,外面没人把咱们当人看!”
他说着开始咬牙切齿起来,“离她远一点儿!她只是看你好玩罢了,你要是个男人,光看皮相,还能收你做个侍宠,但你一个无根之人,怕是连亵玩都觉得寒碜。”
他扫了一眼身前一动不动,像是已完全石化的人,冷哼一声,道:“长乐郡主早该谈婚论嫁了,李巡抚之子李铭昀,心悦郡主,听说这些日子常与郡主见面,说不定郡主也有此意,你给我好好撮合撮合,促成一段佳话。”
陆无迹闭了闭眼,指尖几乎深入肉中,“李巡抚的儿子不是夭折了吗?这种事情郡主自有主意,孩儿......”
“哼。”周玄镜打断他的话,理理衣衫,神情肃道:“他家那个不让纳妾的不贤妻,儿子死了还有什么仰仗,自然是外室携子登堂入室。李铭昀现在是我的贤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凤栖飞再受宠爱,也只是个郡主罢了,论身份,相貌,我贤侄都是配得上的!”
他扔了一个药瓶到他脚边,瓶身上一朵嫣红芍药十分刺眼,竟与吴三所中之毒一模一样,“找个机会,做成了,就算是你对义父尽孝了!”
陆无迹垂着眼,睫毛轻颤,沉默不语。
他斜了一眼陆无迹,“怎么,你不愿意?还想去别人面前做一条狗?你若不是放下身份乞怜,她会看你一眼?她可以玩弄你一时,你可是万劫不复!”
陆无迹哑声道:“孩儿不孝,恕难从命。”
周玄镜眼中闪过怒光,“跪下!”他从桌上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根鞭子,戴着两个扳指的手紧握着鞭头狠狠甩出,伏在地上的人背部瞬间皮开肉绽。
“你要知道,你义父我是被囚禁在这,他李顽迁能让我快活安乐地生,也能让我无声无息地死!”他的表情因为用力而狰狞,“他家要是能搭上郡主那条线,那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也能沾点光!”
陆无迹闷哼出一声冷笑。
周玄镜气极,下手更为狠辣,鞭声呼啸,地牢中一时再无其他声音。
远处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喝斥道:“孙阁主,你不是说他今日不会来了,这敞开的大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阅溪阁也有我师门的人?”
一行人从门口走进来,有两个壮汉拎着孙行溪,旁边一人一身翡翠长衫,对着孙行溪横眉冷眼,拿着一根板尺指指点点,要不是知道孙行溪武功高强,怕是就直接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