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又安静下来，陆青岷却看不进去这卷宗。
明明是案情，可左右看来却都是写着两个字，顾纨的名字跃然纸上，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根本看不进去半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纨竟遭了这么莫大的冤屈。
若不是那人喝醉了酒大放厥词，也许这辈子顾纨就得顶着这克夫的名声度过。
堂堂伯府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陆青岷真恨不得冲到谢蟠的坟前，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家有娇妻美眷，却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更想要知道，顾纨知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是不是该安慰顾纨几句。
然而他又有什么立场呢？
翻来覆去，到最后却也没任何的行动。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这个认知让他心生疲惫，连这简单的卷宗都看不下去。
起身刚离开书桌这边，陆青岷又站定了。
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案卷重重落在书桌上，陆青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的犹如雕像一般。
……
吕氏没能进门，小厮客气的请她稍等片刻，一刻钟后回来告诉她，“我家主子这会儿正在小睡。”
这话让吕氏愣在那里，她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被拒之门外？
“你没跟她说我是谁吗？”顾纨，顾纨这是大不孝！
“夫人，我家主子正在休息，谁都不能打扰。”小厮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脾气，不过小姐的确正在休息，不见就是不见，哪来那么多的话。
金陵吕家也是言情书网，虽说后来吕氏嫁到顾家，可这些年来也算养尊处优，不至于跟一个门房小厮斤斤计较。
或者说，她自恃身份，注定了没办法在这里纠缠。
满怀希望而来，吕氏一肚子窝火离开了。
没能见到顾纨，吕氏自有其他办法，这些年来顾家生意有起色其中就有她的功劳，便是顾老爷都说她是女诸葛。
这会儿在顾纨这里吃了瘪，吕氏转头便去谢府拜访。
她是谢家女儿的小姑子，虽然是远亲，逢年过节的来往却也不少，这会儿吕氏到来，倒是让谢府的赵夫人有些莫名。
她之前可没听说顾纨的母亲来了京城。
倒是顾纨的事情她知道不少。
顾纨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她家儿子那点心思她也知道。
但娶妻娶贤，长得太过漂亮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当初那安平伯府的世子早早下手，让赵夫人松了口气。
当然，对于顾纨年纪轻轻就是当了寡妇这件事赵夫人也有所耳闻，更庆幸自家儿子没有娶顾纨。
后来京城里关于顾纨的流言蜚语赵夫人也知道，这越是清楚便越是庆幸。
至于顾纨要嫁给陈老将军的独子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荒唐，且不说那谢蟠尸骨未寒，顾纨这才死了丈夫几个月就要改嫁，而且婚事这般匆忙。
真如她之前所预料的那样，长得好看的祸水，还好没进她谢家门，不然不知道怎么的败了门风呢。
对于自家儿子给顾纨出头这件事，赵夫人知道的不算多，也闹过一两次，不过她改变不了儿子那执拗的性子，母子俩闹了个大红脸，到最后也就这么含糊过去。
如今吕氏登门拜访，赵夫人有些不太明白。
听兰臣说，顾纨和苏州那边断绝了关系，怎么吕氏又来了京城？
不过上门即是客，再加上有自家小姑子那一层关系，她还是请吕氏进了来。
赵夫人去年见到的吕氏，只是没想到再度会面吕氏竟是这般憔悴，仿佛苍老十余岁。
“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安排人去码头接你。”她很是亲热的跟吕氏交谈。
吕氏原本是低嫁，书香之家的女儿嫁给一个小商人，本就是那姓顾的高攀了，所以这些年来顾家老爷从来没有纳妾什么的，后宅很是安静。
赵夫人早前也羡慕过吕氏，觉得她这才是过得好。
被人说霸道又如何？难道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别的女人那里歇着，得别人一句宽宏大度就心里头就舒坦了？
但凡有些心气的，谁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被人夸大度固然是面子上好看，可实际上呢，却是一腔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是羡慕的吕氏的，不过向来春风得意的人这会儿却神色憔悴，倒是让赵夫人好奇，是在顾纨那里吃了闭门羹，还是顾家的生意出了问题？
“我也是昨天才来的，这次来的匆忙，本来也没打算在京城呆多久，不过想了想还是来拜访您一趟。”
看着吕氏送来的礼物，赵夫人嘴上客气着，心里也满意的很。
之前顾家攀上安平伯府，还跟宫里有了生意上的往来便气势高了一等。
可现在还不是得来谢府，巴巴的给自己送礼？
士农工商，到底读书人家最有出息。
两人客套了一番分别坐下，赵夫人试探着问道：“我这段时日身子不适也没怎么出门，听说顾纨又要成婚了？”她措辞很是谨慎，没说寡妇再嫁之类的词。
吕氏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瞒您说，我也是刚知道，这孩子办事不给自己留余地，便是要再嫁都没跟我这个为娘的说一声，要不是我得了口信，还真是半点不清楚这件事。”
赵夫人听到这话倒吸了口气，虽说早就从儿子那里知道顾纨的事情，可听到吕氏这么说她还是颇为惊讶。
当初不让兰臣娶顾纨，这可以说是自己做的最为正确的选择了。
“年轻人嘛，总难免疏于考虑。”赵夫人宽慰了句，“不过陈老将军是朝廷栋梁，能嫁到将军府，那也是顾纨的福气。我虽说没怎么与将军府有来往，却也听人说陈家的小将军对顾纨那可叫一个上心，将来小两口必定恩爱，你这为人母亲的也能放下心来。”
吕氏哪能放心啊，她根本不清楚这桩婚事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是打听到谢兰臣牵扯到这里面来，她甚至于都不会来谢府，省得被赵夫人嘲笑。
“不瞒您说，我也糊涂着呢，这次上门拜访，一来是向您打听打听，陈老将军府上到底什么个情况，二来也是听说府上三公子这段时间对我家纨儿照拂颇多，所以想要跟他说几句。”吕氏是生意人，说了那么多后便没再藏着掖着。
她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倒让赵夫人愣了下，“这个陈老将军府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家夫人早逝，向来和外面来往少。不过他为人端正，是个最刚正不阿的人，想来回头顾纨嫁过去，上面没有婆母，嫁过去便能主持中馈，倒也不错。兰臣今天去了衙门里，怕是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赵夫人不想吕氏见到自家儿子，她对儿子和顾纨牵扯多这件事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要是再得了吕氏什么托付，那才是没完没了呢。
只是这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自家儿子的声音，“可巧我今天回来的早了些，夫人您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可是见到了纨纨？”
赵夫人听到这称呼就是一阵郁闷，连半点血亲都没有，怎么偏生喊顾纨喊得这么亲热，张口纨纨闭口纨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呢。
不过她面上还挂着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叫顾纨的小名儿，小心回头陈小将军知道后饶不了你。”她警告儿子。
第48章 048 再嫁人
谢兰臣又岂是那听话的乖巧之人？
“我和纨纨多年交情，当她是自家妹子，母亲你不也说过，恨不得纨纨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样便不会被人欺负。”
赵夫人哪想到儿子竟然在外人面前跟自己“顶嘴”，她瞪了儿子一眼，“就你会说，这么可人的女儿，谁还能不心疼呢？”
有人就不心疼。
谢兰臣喝了口丫环端上来的茶，看着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的吕氏，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若不是当初顾家的人对顾纨不闻不问，今天也许向顾纨提亲的人就是自己，又哪来的陈钟这小子？
他固然佩服陈钟的勇气，对吕氏却也带着几分恼怒。
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置之不理，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打心眼里敬重呢？
“三公子向来对纨儿好，这个我是知道的。只可惜她福薄，托生在我肚子里。”吕氏低声哀叹了一句。
这一句话又让谢兰臣无限感慨，对吕氏多了几分宽容……
离开谢府的时候，吕氏脚步有些沉重。
谢兰臣一开始对自己不太客气，后来态度改观了些，却还是不愿意做这个中人。
难道自己真的要去找陈小将军吗？
顾纨眼看着便是要嫁给陈钟了，自己现在去找未来的女婿，不太好吧？
思忖再三，吕氏回了客栈，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了将军府。
只不过这信件，落在了陈瑶手中。
陈瑶并没有拆开这信，只是看着信封有些好奇，“顾姐姐的母亲，想要做什么？”
那日，吕氏前来找顾纨她是在场的，甚至于还听到了母女俩的争执，没办法她耳力好，刚巧听到了。
显然顾姐姐对于生母并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吕氏这一封信写到了未来的姑爷这里，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拿着信，陈瑶左右思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手中的信被抽走时，她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你干嘛抢我东西？”
陈钟努了下嘴，“这分明是写给我的信，什么叫我抢你东西。”这小丫头，反咬一口的本事倒是见长。
他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有些惊讶。
“要你去见她啊，这可是哥哥你未来的丈母娘，见不见？”陈瑶笑嘻嘻地说道，颇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陈钟迟疑了，他隐约知道顾纨与娘家人不和的事情，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会持续下去。
万一有一天，顾纨原谅了娘家的人，而自己这会儿没有去见吕氏，吕氏在顾纨耳边说些坏话，那岂不是很糟糕？
可万一顾纨一直不打算原谅，偏生自己去见了吕氏，那岂不是惹得顾纨不快？他相信，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这种事情瞒不住。
这让陈钟有些头大，“那你说怎么办？”
陈瑶耸肩，“这有什么难办的，你去问问顾姐姐就是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哥哥你往后可能就夫纲不振咯。”凡事以顾姐姐为主，要是能振夫纲那才怪呢。
“不振就不振，这有什么。”陈钟对此并不介意，拿着信便要走，刚走两步就被陈瑶拉住了，“我的傻哥哥，你还真打算就这么去问顾姐姐啊，你确定自己去了，能见到她？”
这眼看着就要成亲的人，成亲前自然是不能再见面的。
“那你说怎么办？”陈钟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吗，我去问问顾姐姐就是了。”准新郎不能去，不过她这个准小姑子过去没什么问题。
陈钟认真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陈瑶计谋得逞，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吐槽自家兄长一句，“不让我看又怎么的，到最后还不是我去？”她还是很想要去顾姐姐府上看看的，听说那是原来的大理寺卿左大人家的宅子，颇是有江南韵味。
如今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陈瑶在想着，自己今天能吃到什么点心。
对于陈瑶的到来，顾纨有些诧异，待陈瑶说明来意后，她反倒是笑了，“没什么好见的，反正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陈瑶听到这话愣了下，这是真的跟娘家那边彻底不来往啊，不过这性子挺直爽的，跟他们将军府合得来。
顾纨让丫环带着陈瑶去宅子里逛着玩，陈瑶也不推辞，反正她本来就是闲着无聊出来玩的。
青苗觉得顾纨该好好想想，“夫人也不容易，听说昨个儿还去了谢大人府上，小姐你……”
被冷冷看了一眼，青苗下半句话顿时咽了回去，“是我多嘴了。”
“陈瑶喜欢吃点心，去厨房那边看看有什么点心做给她吃，让小厮去将军府一趟，跟陈钟说我的意思，还有就说小姐不回去吃午饭了，大概等到下午才回去。”
青苗连忙应下去传话，到了庭院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越来越摸不准小姐的脾气了。
……
四月十九，黄道吉日，宜嫁娶。
小时雍坊一大早便热闹起来，迎亲的队伍从将军府出发，往澄清坊那边去。
顾纨没有家人，谢兰臣之前充当顾纨娘家人，今天也不例外，他还一并拉来了陆青岷，“你和纨纨到底是邻居一场，在京城她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的，你说当年你也是受过吕老太爷恩惠的，难道真不打算给她撑撑腰？”
如果可以说一个“不”字的话，陆青岷肯定会说。
然而牙关像千斤重，他到底没有拒绝。
堵在后院的门后，看谢兰臣考前来迎亲的陈钟。
诗词歌赋，新郎似乎早有准备，竟是应答如流，谢兰臣都不好意思再为难。
“子山，你要是没什么主意，那我就开门了哈。”谢兰臣问了一句，看陆青岷没反应，便吩咐小厮开门，放陈钟等人进来。
今日的陈钟穿着吉服，一脸的喜气洋洋，让陆青岷看着觉得有些刺眼。
那句恭喜，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钟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也没怎么在意。
顾纨虽是再嫁之身，却也按照新嫁娘的标准来处理，谢兰臣这个兄长背着自家妹子出门。
“若是日后，这小子欺负了你，尽管跟我说。”
顾纨听到这话轻笑了起来，“三哥你难道能打得过他这个自幼习武的人？”
“打自然是打不过的，不过你别忘了我可是读书人，我可以参陈老将军。”他得意地说了句，“实在不行，就拉上子山，他笔杆子好使，写得文章皇上都赞不绝口。”
顾纨听到这话轻笑起来，“谢谢三哥，真有麻烦我自然会找你帮忙的。”
至于陆青岷，那就算了。
顾纨并不知道，陆青岷今日也在她府上，她坐在花轿里，竟是有些忐忑，和当初嫁给谢蟠的那种忐忑不同，此时此刻的担心没由来的，让顾纨也觉得莫名其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