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最为冷血残酷的话，偏生她说出来的时候又带着别样的风情，让吕氏有一肚子肺腑之言，现在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那只是一时气话而已，你怎么能当真呢？”
“是吗？”顾纨笑了下，“那我这段时间可是没拿到母亲您送来的银票，莫非这也是一时间脑子不好使，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说这话时格外的冷静，便是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这让吕氏又一阵心慌，亲父子明算账，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今时今日竟是对自己说这话。
“那就算是为娘的一时糊涂，难道你还真要与我和你爹爹断绝关系吗？”
“为什么不能？”顾纨笑了起来，“生我养我，不过是为了拿我当砝码，让你们顾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我想要知道，你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难道说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不如你那些生意重要？我还想问一句，您老人家怎么又忽然间来京城呢？莫非是知道了我攀上另一门好亲事，所以想要跟我重归于好，是吗吕夫人？”
吕氏这会儿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没想到顾纨竟是这般态度，坚决的像是一块硬石头，根本无从下嘴。
然而，却也只能仓皇中开口，“不是这样的。”
“哪又是哪样？”
第44章 044 心太狠
顾纨一张俏脸上带着几分笑容，让吕氏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没想到，她娇宠了十多年的女儿，此时此刻竟这般对她，根本不打算让她这个当母亲的说一句话。
吕氏气得面色通红，转身便要离开，只是走了没两步又折了回来，“你故意想要气走我，对不对？”
她这个女儿，越大她就越是拿捏不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纨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您说什么呢，我犯得着吗？”
她轻笑一声，态度里的轻蔑让吕氏强行压制下的火气一下子就蹿到了心口上。
一瞬间，说话的声音就大了起来，“你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吗？我可是生你养你十六载的亲娘！”
顾纨听到这话反倒笑了起来，“是啊，生我养我十六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我卖出个好价钱而已，不是吗？”
她笑吟吟的，没有半点恼怒。
谢蟠死后，她最是需要娘家人的时候，这人给了自己重重一击，她就没了爹娘。
那段时日她都熬下来了，现在还会怕眼前这人？
“你当初抛弃我的时候，咱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不知道吕夫人您大驾光临，是什么缘故？”
钱六听到后院传来的声音一阵忧心，尤其是听到夫人那愤怒的声音，几乎就要冲过去。
到底还是忍住了，要是小姐需要他，自然会喊他的。
这点他觉得挺好，小姐从来不是什么会吃亏的人。
掀开那帘布，看着后院里坐着的小姐气定神闲，这让钱六微微松了口气。
他倒是有些明白小姐的心思，自幼就被视为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哪曾想过有朝一日老爷夫人竟然会为了生意让她在一个吃人的地方讨生活。
虽说是出嫁从夫，可夫君死了之后，娘家人不就该为女儿撑腰吗？
既然顾家人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一别两宽好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不快呢？
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大家都不开心。他不知道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再精明不过的人，为什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却频繁的出昏招。
后院里。
顾纨看着胸口起伏不定的吕氏，笑道：“我现在是寡妇再嫁，没什么好张扬的，就算传的京城人人皆知，那也不干苏州顾家什么事，您还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好了。”
顾纨站起身来，她的熏香铺子今天开张，没工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吕氏看着转身离开的女儿，一时间情急拉住顾纨的胳膊，“纨儿，你，你又是添了个弟弟。”
这话让顾纨愣了下，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老蚌怀珠又生了个儿子，再说了年初那会儿还见过她，可一点都不像有身孕又或是生了孩子的人。
所以，这个弟弟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才对。
顾纨想了想，“那我应该恭喜吕夫人才是，顾家有后，这不是好事吗？”
吕氏觉得这个女儿故意给自己添堵，这怎么可能是好事呢！
她嫁到顾家这十多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管住了让他不纳妾，结果呢？
结果现在他直接带着那女人和孩子进了顾家大门，又把她放在了哪里？
“你，你，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怎么会呢？”顾纨摆脱那手，“我是真心实意的为夫人您高兴，顾家家大业大，总得有人继承才是。不然，您说你们赚了海了天去的银子，又是给谁花呢，对吧？”
杀人诛心，顾纨觉得自己够残忍，哪怕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他们当初为了银子舍弃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现在这样不正是因果轮回吗？
又能怪得了谁呢？
她一个女儿家继承不了顾家的家业，何况又与顾家断绝了关系，所以顾家老爷有没有儿子，关她屁事。
“我这还有事情，麻烦夫人不要再打扰我，如果是安平伯府的人找你过来捣乱，那麻烦您也转告一声，我顾纨早前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所以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吕氏看着面色平静的女儿，一时间当真是心如死灰。
眼看着顾纨就是要走远，她咬了咬牙，一下子跪了下来，扑通一声引得顾纨回头看去。
看着跪倒在地的人，顾纨心中微微一酸，只是声音还紧绷着，“夫人这是做什么，您一个长辈跪我会折了我的寿。”
“就算为娘的求求你好不好，不要再这么喊了。”
当初喊她娘亲的人，如今一口一个夫人，就像是刀子似的，一刀刀的捅在自己心口上。吕氏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会为了贪恋和宫里搭上线就舍弃了亲生女儿。
如果再重新选择一次，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现在，她得祈求顾纨的原谅，对，让女儿原谅自己才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您作为长辈跪我的确不合适，不过你爱跪着那就跪着吧。”鼻孔里微微透露出几分冷意，顾纨折身离去，再也不看身后这人一眼。
当初为了能够跟宫里继续来往，二话不说就要自己留在安平伯府，自己不答应便是被她断绝了母女关系。
现在家里头闹翻了天，再也把控不住后院，又要自己原谅她。此番来京城，怕不是想要找自己给她当靠山的吧？
她顾纨不是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所以，即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如何。
钱六看了眼后院，瞧到跪倒在地的人也是大吃一惊。
还没等着开口，就听到小姐的声音，“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子天伦，自己都违背了。
“小姐这么做自然有小姐的打算，日子是自己过活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要是不想原谅，那也正常。”
说这话的钱六一本正经，这让顾纨忍不住笑了下，“正常吗，其他人可不会说这是正常的。你呀只会说这些让我开心的话，不过也没错就是了，日子是自己过的，管别人舒坦不舒坦。”
她既然不想再跟顾家有牵扯，那就绝对不会自讨没趣，所以吕夫人爱怎么的就怎么的，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在乎。
香料店里已经开始迎客，顾纨看着青苗和秋娘在那里张罗着，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好在她现在的这些家人，都是靠得住的。
隔壁的熏香铺子是翠兰在打理，毕竟调制熏香的事情都是翠兰一手操办的，顾纨也只是在后面出出主意而已。
穿着一身翠色衣衫的翠兰还有些紧张，尤其是在看到顾纨进来后，她匆忙迎了过来，“小姐。”声音都带着一线紧绷。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姓郑对吧？往后得叫郑掌柜了。”
“小姐你净拿我取笑。”翠兰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被这么说了一句，现在心情倒好多了，当初她想要做那香料铺子的掌柜的，小姐不让。
虽说都是做香，但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香料自然是以原材料为主，很多时候都是那些官宦人家的采买上的人来购置。
可熏香铺子又不同，可以与达官显贵家的女眷有来往。
虽说来往的都是官宦人家，但其中区别可不小。
她真的是高兴都来不及，恨不得能够将顾纨供奉起来。
当初跟着任妈妈到顾宅的时候，翠兰怎么能想到，自己迈出的那一脚，竟是让她的人生都变了样呢？
“你好生打理就是了，要是有什么事跟我或者钱六说就行了。”顾纨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她承认吕氏的到来让她心情不算那么愉悦以至于不想要再在这里呆着了。
瞧着顾纨要走，翠兰有点着急，“小姐你不再在这里待会吗？”听说今天铺子开张，还会有其他人过来送礼恭贺开张的，她到底是没什么见识的小丫环，怕到时候应付不来。
“长公主你都见过，还会怕其他的人？”顾纨知道翠兰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没什么关系。
她刚步出这铺子，便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来人一身红色的春衫，像是一团火似的格外的耀眼，容颜明媚，只是在看到顾纨的瞬间，谢若兰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下，有几息这才是又重新挂在了脸上。
“嫂嫂你这也算是把苏州的习气带到京城来了，不过既然是新铺子开张，怎么不跟我说声呢，好歹我也能光顾下，支持你的生意不是？”
那张脸颇是娇俏，只不过混杂着几分恶意，便大打了几分折扣。
谢若兰素来与她不对付，当初自己还是世子妃的时候，她就是一口一个“你”，并不怎么叫她嫂嫂，现在这般亲热，一定是有鬼才是。
“我怕三姑娘每个月就那么点奉银，买不起我这铺子里的东西。”
第45章 045 死之因
一句话成功让谢若兰破功，伯府的三姑娘脸上挂不住，“你胡说什么！”
再也不像是刚才那样虚情假意，这反倒是让顾纨觉得熟悉，毕竟这样的谢若兰才是真正的伯府千金，那个刁蛮小姐呢。
“也没什么，实话实说而已。”安平伯府看似家大业大，实际却是瘦死的骆驼，外面看着风光无限，里面过日子捉襟见肘。
谢蟠没有什么差事，就是个靠祖宗过日子的二世祖。
安平伯府虽然在朝廷里有些关系，每年能够得到朝廷的赏赐，可阖府上下有一百多口子人，靠朝廷那些赏赐又能过几天？
这种勋贵，祖上积攒的东西早就被不肖子孙败的差不多了。
当初她之所以能够嫁到伯府去，和吕氏塞给伯府一堆银票不无关系。
这事顾纨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也没在意。
不过谢若兰来自己面前摆架子，哪也不看看自己兜里到底有多少钱。
“你瞧不起个谁，别以为自己要嫁给陈钟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谢若兰一时间被气得忘记本来目的，只想要逮着顾纨好好嘲笑一番。
“我也没有瞧不起其他人，只是看不上你而已。”顾纨笑了起来，“我这铺子里的东西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一般人能买得起，不过谢三姑娘你来买的话，得十倍的价钱，你确定自己真的有带这么多银钱吗？”
这话像是利刃一般，直戳谢若兰的心窝子上，她很是不喜欢顾纨的一个原因就在于，顾纨明明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却像是皇室贵女一样摆着架子，而且顾纨还有着花不完的银钱！
凭什么。
自己是勋贵家的嫡女，却还不如一个商户女出手大方。
如今被这人当着其他人的面戳穿，她一时间脸色通红，大声嚷嚷道：“那也总比你好，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就耐不住寂寞与人私下来往，还珠胎暗结。陈瑶你在这里正好，你小姑娘家容易上当受骗，又大门不出的难免不知道一些新闻，我可跟你说了这可是个最擅长做戏的，之前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应该知道才是，她不知道和哪个男人私通，竟是有了孩……”
巴掌声打断了谢若兰的话。
伯府千金不能置信的看着顾纨，整个人几乎癫狂，她竟然被打了，还是被顾纨给打了！
“我要你的命！”她到底是伯府的千金，平日里金尊玉贵，旁人即便是瞧不惯却又有谁敢打她？
而现在，在这崇文门里街，在一众人的注视下，顾纨竟打了她一巴掌，这让谢若兰觉得丢人现眼到极限，要是不好生教训顾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都不能解气！
只是还没抓到顾纨的脸，谢若兰就被人抓住了。
钱六在，怎么可能让谢若兰放肆。
一个闺中女子，他只需要抓一下然后丢回去就是了，要不是因为在自家铺子门口，他定是把人丢的远远的，而不像是现在就这么推一下而已。
饶是如此，立足未稳的谢若兰还是跌到在地。
而这让谢若兰更加的疯狂，“我说错了吗，你可不就是个荡.妇，当初不知羞耻地勾.引我兄长，害得他因为你没了性命，成了寡妇之后也不安分，竟然还勾……”
“住嘴！”陈瑶从来没有想到，竟是从谢若兰这种大家闺秀嘴里听到一个个污秽不堪的词。
实在不堪入耳。
“你也是个没脑子的，自己家哥哥眼看着就是要被这妖女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竟然还帮她说话！”谢若兰真想要砸开陈瑶的脑袋看看她脑袋究竟怎么长的，难道她就看不出来，顾纨就是一个只会收买人心的贱女人吗？
“我有没有脑子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大放厥词。”陈瑶清楚的很，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家哥哥在争取。
哥哥跟她说过自己的心事，兄妹间的悄悄话，不敢跟别人说，“我觉得我喜欢她，你看她不光是长得好看，而且性格还好，最重要的是她多有主见，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说我要是跟她说了，她会不会把我丢出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