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铢衣重——倾颓流年
时间:2022-06-23 07:52:32

  小宛走过一回,差不多也能够记得路,摸索着也穿过这些街巷,望到德隆大街那金碧辉煌的牌坊。
  她就又加快了脚步。
  因是白日飘雪时分,街上也不算热闹,甚至于有些冷清,她似散步一样,低头望着青砖,跳踩着青砖的接缝处,一个人寂寞又自娱自乐似的往前走着。
  她踩了一会儿,忽然有热气袅袅地绕到她鼻尖跟前,她的鼻尖仿佛就追着这缕热气转了过去,正见街边有个烙饼的小摊,热气腾腾的烙饼香气扑面而来。
  她惊喜地“哇”了一声,小步凑上前,垂着眼指了指摊在炉边的烙饼:“老板,请问这个是什么味道的?多少钱啊?”
  老板说:“这是咸味的,两文钱一个。小姑娘要不要买几个尝尝,我们家的烙饼远近闻名啊!在绛京也有分店的——”
  小宛说:“那请问有没有甜味的呢?”
  老板说:“有的,有的!也是两文钱一个!姑娘您稍等,马上就好——您要几个?”
  小宛思索了一番后,弱弱比出四个手指头:“四个。”
  漫天飘雪里,她紧紧抱着胳膊,不时冷得跺跺脚,一会儿好奇打量着周围,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脚尖。
  雪沾上她乌黑的头发,她伸手乱拍一气,又开始焦急地左顾右盼起来。
  小宛终于瞥见有家小茶馆门边坐着个卖伞的老太太,立即小跑过去,弯着腰,笑盈盈地说:“奶奶,请问这伞怎么卖?”
  “这种大的,三十文一把;小点儿的,二十文一把。”
  小宛自认用小点儿的伞差不多就够了,于是欢快从荷包里数了二十个铜板递给老太太,等撑开伞后才发现,这小点儿的伞似乎小得不是一点儿,而极有可能是小了一个小数点。
  她有点哭笑不得,这伞大约是儿童专用的,还是她喜欢的画了小红花的油纸伞,只是真的太小了,仿佛一口炒锅的锅盖。
  但这伞勉强能遮一下,她又举着伞踩着砖缝回到烙饼小摊跟前,提着装有四只烙饼的袋子继续跳踩着砖缝往前走。
  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有面儿的药铺,叫什么长春堂的,问药铺伙计可有什么消肿止痛的外敷药。
  大约是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钱,药铺伙计便热情介绍道:“这种,是我们家不传之秘,雪砂膏,宫里头也用这个的——”
  小宛问价,小宛摇头,小宛拒绝。
  伙计舔了舔嘴唇:“啊,那姑娘看看这种,一般的富贵人家多用这种的,不贵!”
  小宛第二次问价,第二次摇头。
  伙计挠了挠头,为难了一瞬,又兴致盎然介绍说:“这种?物美价廉,我们上上下下的都用这种!”
  小宛第三次问价,第三次摇头。
  小宛试探着说:“能给我推荐个一百钱左右的吗……”
  伙计的神色顿时鄙夷起来:“姑娘,您是精细人,那些粗陋的药伤皮肤呢,姑娘家一般不用的。”
  小宛迟疑着说:“其实,也没有关系,……我……我只有这么多钱。”
  伙计只好给她拿了一盒外涂用的不知名药膏,早晚外敷各一次。就这也值一百二十文钱呢。
  但小宛心里已经很知足,她能照顾自己,也并不介意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精致有精致的活法,粗糙有粗糙的活法;而她,活着便很开心了。
  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她觉得她的思想境界还停留在这一层。
  她缓缓地又往回走,落的雪飒飒打在伞面上,地上青砖也落下薄薄一层,她踩上去,就印下一个脚印来。
  她又觉得这样很有趣;或许也仅是自娱自乐一样,她一路低着头踩着脚印玩,走了一段路后,看见了一个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孩儿,她便走过去,蹲下来,笑盈盈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我等我奶奶呢——”
  她看他穿着破敝,动了恻隐之心,便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烙饼,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等她渐渐地走出了繁华地段后,又是空旷而冷清的街巷,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而漆黑屋檐上落着茫茫的白,她望不见更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出剑式怎么样了。
  她停了停,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小石阶边上坐了下来,拿出那盒药膏,用手指头沾了点,细细地给受伤的手指抹上。
  虽然是便宜的药膏,味道也有些刺鼻,但一时叫她肿胀发热的手指清凉了一些,她还是喜滋滋地觉得还算不错。正抹着药膏,忽然从狭窄的巷子口窜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来。
  她完全没在意,一门心思地只想着上完药从怀里拿只烙饼吃吃,她有点饿了,直到面前本就暗淡的天光又被人影笼罩,她才猛然抬头,正看到三个佩剑的壮汉面目猥琐地盯着她笑。
  “小妹妹,一个人哪?”
  她一面站起来,点头,一面已在瞅着时机,心里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三个壮汉,便是成年男子也未必能逃脱——何况一个弱女子!
  可她绝对要活着。
  那为首的汉子桀桀笑着,就要动手来勾她面纱,还暧昧说道:“哥哥们也闲着呢,哥哥陪你说说话怎么样?”
  她看见他那腰上佩剑,假意地笑了笑,声若游莺,说:“好哥哥,奴家也正寂寞哩。”
  这三个人立马仰头狂笑:“哎哟好好好,真是好知趣儿的小娘子啊!”那头一个汉子便要过来抱上她,她也装作伸手去回抱的样子,胳膊伸到那人腰边时,闪电般握住剑柄拔出他那腰上佩剑。
  剑是重剑,阻力甚大,她强忍指间剧痛一丝不敢迟疑地拔剑,再是猛一个踢腿踢中那大汉□□——她学的剑舞可并非噱头,那一脚踢得既快又狠,登时那个大汉便捂住裆下往后一跳,脸面青紫叫道:“你——你个小贱人——”
  她格起剑来,趁着那另外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拿剑身上最为锋利的剑尖竭力横划过他们两人的大腿后,迅速从侧边跳开逃跑。
  她力气还是太小,大约并没能伤他们太深,那两人跳了一下,立即叫道:“想跑,没门!”
  他们似鬼魅似的跑得异常的快,但她身子胜在轻盈灵活,一时间他们竟然不相上下,后面始终追不上她,她也摆脱不了他们。
  她手里还握着剑,打算着实在跑不过就跟他们拼了。
  她心底空白一片,似乎从未指望谁来救她,她好像谁也指望不上。她只能指望她自己自救。
  菩萨普渡众生,而她从来都是选择自渡。
  迎面刮来的风并狂舞的雪花砸在她脸上似的,冰冷的,生疼。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唯一的心愿就是活着。
  街巷支岔众多,她拐进一条小巷,见到一户人家的围墙低矮,情急之下,奋力地翻身进去。院子角落里有棵一人高的松树,她立即蹲下来躲到松树后面。
  这时,她听见矮矮围墙边有急促脚步声,还有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人呢?怎么到这里就不见了!”
  另一个道:“肯定跑不远,就在这附近!”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得极其快,快要跳出嗓子眼一样;偏偏她身上这件是红衣,这般瞩目的红衣。她懊恼怎么不穿身破布出来,再抹上一把泥。
  围墙低矮,那两人还没有走,小宛心惊胆战甚至不敢抬头,只怕一抬头就正好与他们对视。
  她连呼吸都压抑着,恨不能缩成地上一根松针。
  她感到墙外的人声忽然安静了些,这并不是好兆头,她并不知道那两人正在怀疑她是否躲进这个小院子。
  这时,从屋内颤颤走出来一个老奶奶,牵着孙儿,颤颤巍巍地拾了块破布,——是那种摆地摊时用的破布——状若无意地丢在了那松树后头,还说:“乖宝儿,院子脏了,快叫你爹跟你几个叔叔出来扫扫……”
  那两个大汉听罢,探头瞧了眼,正对上那老太太眼睛,老太太瞪着狠狠道:“瞧什么瞧,没见过好看的老太太啊?”
  那俩人顿时无趣地走开了。
  老太太原正是卖伞的老太太,等那坏人走远后,才走到松树跟前,轻声道:“好姑娘,出来罢,那坏人走了。”
  可许久没闻声。
  小男孩叫道:“奶奶,姐姐不会是死了吧!”
  老太太敲了敲他的头,斥道:“瞎说!”说着,伸了手去揭开那块破布,愕然发现破布之下,那个红衣的小姑娘无声地哭着,哭得格外伤心。
  她兀自抱着膝盖,手揪着衣角,把头埋在膝盖间,怎么也不肯抬头。
 
 
第48章 像她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走到她面前,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弱弱说:“漂亮姐姐,你别哭, 别哭,我拿糖给你吃——”
  她摇摇头,抑制不住地眼里淌下泪水来, 她抽出袖子里洗干净了的帕子仔细擦了擦,可是止不住。
  她想,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完了。
  她心底模糊地浮现出一道影子来, 那影子又很快湮灭。
  ……若是三公子在的话, 三公子一定会救她的。
  她止不住去想,他一定会的。
  也不知道这一次用掉了什么好运气, 等她回京,一定向大慈恩寺捐点香油钱。
  她又擦了擦眼泪, 宽慰自己:死里逃生,已经很好,便不要想得太多。
  老奶奶问她:“小姑娘, 你住哪儿, 老婆子送你回家吧?”
  她茫然地抬起头:“我家……”自嘲般笑了笑, 摇了摇头, 说:“奶奶, 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
  “小姑娘, 你现在出去怕还要遇到坏人呢, 老婆子送送你吧。或者你说个地儿, 老婆子去叫你爹娘, 或者什么家人来接你?”
  她黯然地想起她此时唯一的“家人”,她的夫君姬昼,他大约正同九霄夫人撑着伞,一起在出剑式上观览名剑。
  她还想到,若是……若是别的人知道她险些被轻薄,不知姬昼还会不会要她。
  她想到这里,打了个寒战。
  她在藏书阁读史的时候,不知读到多少因为后妃受了轻薄,便一条白绫或一杯鸩酒赐死以保全王室的脸面……她心底发寒,不行,那样会死的,她不想死——那这件事,就绝不能叫旁人知道。
  她就又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用,谢谢……”
  她强撑着站了起身,笑着把怀中荷包里剩下的铜钱都塞给了小男孩,说:“宝儿,你叫宝儿对么?好孩子,好好照顾奶奶——”
  茫茫的风雪,空旷街巷旷冷得渗人,她慢吞吞地又走回到原来的地方,拾起了小伞和药膏,并放下了那把剑。
  她静静地撑伞走过街巷,那小男孩趴在墙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鹅毛大雪里,说:“奶奶,漂亮姐姐真可怜,她都没有家人。”
  他的奶奶叹息道:“她们这样大户人家的,都怕有个什么行差踏错。”
  她也凝望着那道鲜妍的背影逐渐不见,心底只道,那般模样的姑娘,大约是什么达官贵人家里的姬妾,怎么敢教主家晓得这种事。
  出头收拾恶人是一回事,对那险些失去清白的女子,大抵也不见得多宽慈。
  小宛回到厘水边已经是未时,天色格外的昏沉的,急雪狂舞着,风也叫嚣着如钢刃划在人脸颊上。她捂着脸,极缓慢地走到进门处。
  那守门的问她要五十钱门票,她摸了摸,身上除了那几张银票,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她默默地又走开了。
  门外有设小棚子卖烧酒,虽是初冬,壮汉们都酷爱在雪天聚着喝酒。
  小宛现在看见壮汉都有些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绕开去。她寻到酒棚后头一处僻静所在,拾掇出一块干净地,坐下来。
  寒冽的风呜咽刮着,她搓了搓胳膊,带着一点欢欣愉悦,小心地从怀里掏出袋子装的烙饼。烙饼还热腾腾的,热气在寒风里飘荡,涌漫过她鼻尖。
  小宛轻咬了一口,酥脆热乎的饼里掺着一丝一丝绕齿的甜味,她的心中升腾起巨大的幸福感。
  她发出满足的喟叹:“哇。”
  烙饼手艺很好,她觉得两文钱太值了,寻思回绛京后,仍可以常常光顾他们家——然而这时她咬饼的动作就一顿:啊,刚刚没有着意去记那个摊名,是叫老张烙饼还是老李烙饼来着……?
  她一面回忆,一面啃饼。茫茫的大雪里,只她的红衣绝艳,艳得令人眼前一亮。
  等她小口小口啃完一只饼的时候,面前再度落下阴影。
  历此一劫,她心里异常敏感警觉,下意识往旁边闪躲开,怎知手腕被人直直攥住,有冰凉的声音并风雪一起入耳:“欲擒故纵也是有限度的,小宛。”
  她是不自觉地去挣,但对方的力气大她太多,牢牢箍着她的手腕,她迟钝地抬起头,乱飘的洁白雪絮下,刺眼的白衣独立,姬昼那玉似的容颜,看不出太多喜怒来。
  但那双凤眸幽冽静寂,凉如海水,冷得她迅速躲开了眼睛。
  他大抵是生气的。她眨了眨眼,嗫嚅说:“我没有欲擒故纵,我是……”
  她眼前满闪过刚刚的片段,恐惧与后怕一齐涌上心头,她又下意识地靠近他,想要离得近一些。
  她强自镇定,努力想要扯出一点笑,可蹙着的眉始终难展。
  她连忙掏出怀里剩下的烙饼,献宝似的递到他的面前,勉强地想笑得灿烂一点:“我是去……唔,这里实在人太多,况且好像又不提供午饭,所以,所以……我去城里买了几个饼。”
  她心虚地低下头,可忍不住不去偷看他的反应,却又正正与那双眼睛对视。
  他并未再说什么,也没有接过她的烙饼。
  她迟钝地想到,他这般高贵的王族贵胄,怎么会跟她一样吃这种东西,她买的时候还想了好一会儿他得吃几个饼,或许他这样的青年男子至少要吃两个才会饱——她真是太笨了。
  她讪讪地缩回了手,又缓缓将饼揣回了怀里,见他又要走,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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