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他真的很害怕,那种恐惧就跟他那日一般。
“我杀了他。”话题转的太快,他闷闷开口。
“什么?”秦昭把玩着手中的头发,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一个雨夜,我找到了他,然后杀了他。”
他说的极为平静,就好像跟她讨论家常便饭一样。
可是秦昭的手还是一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的猜测问出口,却是笃定的语气:“你是说齐镇?”
他的头小幅度地点了点,是给她的回应。
杀了齐镇之后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报复的快感,那个时候他还年纪尚小,找到齐镇的时候他已经疯疯癫癫不成人样。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窗外雷声轰鸣,他一遍遍逼问他当初为什么不救下他的母亲,回应他的只有齐镇的疯言疯语。
怒火完全将他的理智烧断,他举起刀疯了一般地捅向那个人。
在惊雷之中,他看清了齐镇脸上的痛苦神色与片刻的清明,他的手颤抖地抚上他的眉间,喊出了困了他一辈子的名字:“茜儿……”
少年急促地呼吸着,理智慢慢恢复,可眼前的一切开始破碎、扭曲,鲜血映在他惊恐的目光里。
雷声再次响起时他哇地一声蹲在一旁吐了出来,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跌跌撞撞地从小破庙里跑出来回到了朱雀派。
后来好多年只要一下雨打雷,这都会成为他的梦魇,久久缠绕着他无法避开。
可也是从这一步开始,他就决定要让当年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茜早年在江南救过先皇一命,先皇偷偷将都城一批近卫军送给陆茜,这件事除了陆茜与陆懿知道,天下并无第三人可知。
只可惜在他这些年的调查中还是让他查到了蛛丝马迹,于是偷出来陆懿这辈子都不打算用的兵符,调派在江南数年的近卫军潜入六派以备后续计划作用。
为了一举拿下六派,他还需要赢得都城皇帝信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剿灭六派。
也是因此,他不顾陆懿苦苦地阻拦,执意一路向北上都城。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样看似顺利的计划进程中,会突然出现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她,大秦的长公主秦昭。
要是没有她,他现在该如何了呢,可能已经该杀的都杀完了,然后自裁在此处。
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遍遍地低喃,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可他愿意相信她。
秦昭就这样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一直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连风都不再动。
她轻轻将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挪下来,坐起来俯身看着这个平日里嚣张至极现在却蜷缩着身子满脸泪痕的男人。
抬手一点点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她从来就没奢望过什么,因为她知道不管什么她都不能贪心去想着拥有。
可是陆明远不一样。
他是她唯一的私心。
是她人生十九余载唯一的贪心。
这天下,她要护。
陆明远,她也要守。
自从那日她回去后,一连好几日都未曾和他见面。
江南混乱,城里百姓人心惶惶,她亲下治理,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还要不停提防陆明远会不会再向六派的人下手。
让她意外的是,这几日他似乎也安顿下来,除了每日收拾六派的残局之外,就待在朱雀派写写诗画,转变的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夜晚,她忙了一天,灰头土脸地和杨舒一人拿着个包子正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就看见府门口陆明远提着灯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一愣,然后视线骤然被挡住,杨舒挡在她身前偷偷在前面挥手让陆明远离开。
哪知那人就像没瞧见一般,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秦昭一把扯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小动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定地继续向前走。
杨舒瞪了陆明远一眼,那天明明说好以后少见殿下,怎么今日就忘的干净!
“你回来的好晚。”经过他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秦昭停下,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另外一个包子,递给他:“城中事忙,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