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承志扭头瞄了柳婉一眼,垂眸,不吭声,他今天只想做个哑巴,也希望柳婉能成为一个哑巴。
但希望很快破灭。
柳婉从锦凳上起身,福身行了一礼,小嘴一抿:“回圣上,臣女与小公爷确实为成亲一事而来,只是如今双方心意有变,想请示圣上,这成亲的对象能不能换一换?”
她容貌无双,语气恭敬,面色不卑不亢,举止间皆是从容与镇定,不见丝毫慌乱,其气度与仪态皆非常人所能比。
齐王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啊,梁仁帝意味深长一笑:“换?如何换?”
柳婉扭头瞟了一眼卓承志,见他装傻,只得继续应声:“小公爷与臣女的表姐朱巧巧情投意合,已到了离不开彼此的地步,臣女想请求圣上开恩,成全他们二人,至于臣女,圣上可再行赐婚。”
看似大方让夫,实则对这挂名的未婚夫无丁点爱意呀,老皇帝手指轻击案桌,狐疑地打量卓承志,“承志也是这意思?”
卓承志神情一僵,滑下锦凳席地而跪:“臣听从圣上旨意。”
他能怎么说?
说与朱巧巧已离不开彼此?他不想;说想换亲?他更不想。
梁仁帝从长案上起身,徐徐踱至二人跟前,“此等人生大事,你们双方父母可同意?”
卓承志双唇蠕动,没蠕出一句话来。
国公爷还不知晓此事呢,以后等待他的是狂风暴雨还是冰冻霜降,他不敢想象。
“臣女今日过来,便是由母亲授意。”柳婉嘴角挂着浅笑。
老皇帝长长“哦”了一声,神色微敛,这齐王府朱氏当真不简单,竟将女儿的亲事让给侄女,莫非觉得国公府配不上他们齐王府?
梁仁帝凑成这门亲事本也存了私心,国公爷卓明达乃一朝老臣,也是他的心腹,让其与齐王府结亲,也不是过借力看住齐王而已。
眼下婚事有变,结亲对象从齐王郡主变成齐王表亲,差是差了点,但也没差到离谱,好歹那朱家与齐王也是同气连枝,何况此事朱氏还点了头。
战事在前,齐王是需要笼络的棋子,老皇帝自然要顾忌着朱氏的意思。
“既然你们有换亲之意,齐王妃也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下来吧。”梁仁帝瞟了一眼卓承志,好似看穿国公府还不知情似的,“承志啊,你回去也好好劝劝你父亲。”毕竟换亲后,吃亏的可是国公府。
吃了暗亏的卓承志低头回了个“遵旨”。
一开始他是禁不住诱惑上了朱巧巧的床,然后是想自拔而拔不出,再后来这雪球就越滚越大,最终未婚妻从金尊玉贵的郡主变成了一个死去的县令之女。
好亏,但怪谁呢,怪他偷吃成瘾!
从太和殿出来,卓承志满面颓丧,对比来时的喋喋不休,回去的路上他一路无话。
他无话,柳婉便也落得轻松,省了力气与他搭话,两人如陌生人一般走出了宫内的甬道。
宋墨早等在宫门口,长身而立的男儿,比门口的侍卫都高出了半个头,他面色沉静,眉目疏朗,手里提着一把刚买的遮阳伞。
“姐姐。”他迎上去,长臂一挥,手中的伞像花儿一样绽放,阳光打了个颤,被拦腰截断,地上多了一团圆圆的暗影。
两人走在伞下,卓承志一个人心如死灰地走在阳光里。
伞举得高,但大部分在柳婉的头顶。
“圣上答应了吗?”
“嗯。”
“姐姐吃糖。”少年掏出糖盒,单手打开。
柳婉仰头看了一眼伞下的少年,杏眼一弯,微微一笑,笑得比糖还甜,“好。”她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手指莹白,嘴唇柔软,少年看得愣住,又赶忙垂下视线。
马车停在不远处,柳婉扶着少年的手臂先上车,之后,少年收起伞,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卓承志。
卓承志也正站在自家马车旁,不住地朝这边打量。
两厢目光在空中相遇,恍如千军万马涌过,卓承志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掀开衣摆,匆匆上了马车。
那是人的目光吗,不是,那是鬼火。不只有挑衅,还有一种夺人性命的威慑,他怕。
少年随后阴冷一笑,顶了顶后牙槽,也转头上了马车。
一阵“踏踏”声响过,两辆马车各自朝不同方向驶去。
卓承志再次骚扰柳婉,是在当日的酉时二刻。
那时刚用完晚膳,柳婉与宋墨在正厅里对弈棋局,棋盘旁边摆着糖盒,及各自被吃下的棋子。
烛火跃动,两人脸上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