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眉间沉淀着日月光华,即使抱着孩子,已经成为了父亲,却丝毫不掩他的惊艳容色。
甚至连眉宇间隐隐的慈爱之意,也并不影响在他身上流转的光彩。
相雪露看过去,确实很可爱,她的心亦忍不住软了下来,全心神都在孩子身上,以至于都没空去注意慕容曜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些。
孩子贴近了相雪露,闻到了母亲身上的亲切的气息,便下意识地朝她身上拱了拱,用脸蹭着她。
这般幼小的孩子便像弱小的小兽一样,亲近你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到自己全身心都被依赖着。
相雪露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全身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慕容曜在一旁轻笑道:“她这是在表示喜欢你呢。”
“是吗?”相雪露闻言,更有些僵硬了,她从来没有做母亲的经验,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
她从慕容曜手上结果孩子,孩子换了个地方,起初的一会儿,在她的臂间乱动了番。
可惜她手臂僵硬着,完全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反应,只是茫然无措地将胳膊撑在那里。
“要这样抱孩子。”慕容曜忍不住低笑了出声,他微微上前一点,握住她的胳膊,帮她调整着姿势。
果然,经过他的一番指点以后,相雪露觉得自然了很多。
“陛下怎么知晓这些的。”她微有些惊奇,很多都是一些极其细微的细节,他也是头一回做父亲,怎就知晓了这么多。
慕容曜淡然道:“在得知有她时,便早早地预备好了一切。”
“朕凡事皆喜欢谋定而后行,何况这等要事。至于抚育孩子的细节,朕得空也会向太医以及上了年纪的有经验的宫人请教一番。”
他顿了顿:“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
他越是这般说,相雪露越是感到了一阵羞愧,明明当初提出要留下孩子的是她,结果最终无什么准备的也是她。
生下孩子以后,便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是有慕容曜操心着一切,她不知道还有多少要头疼的。
“让陛下多虑了。”她有些愧意道,“您平日里操劳国朝大事,就已是不易,还要分心思在这些事务上,替臣妇考虑自己的事,实在是臣妇的失职了。”
谁知,她说完以后,他却定定地看着她:“你永远不必这么想。”
“你受的苦,受的累,朕都历历在目,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与你相比,朕付出的一切,何足挂齿。”
相雪露可以感受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
不由得有些震动和感慨。这天下多少男子,都把妻子辛苦操劳,生儿育女,看作是理所当然。妻子受的苦累不但得不到丝毫的体贴,男人们反而会认为自己在外为生计奔波,妻子不前来体谅却抱怨自己的辛苦,便是不贤惠。
那些人又哪比得上慕容曜每日的工作强度,为嘉朝操劳的心思,便是如此这般,他先想到的都是她。
相雪露忽然觉得,慕容曜即便不是帝王,单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是极为耀眼的,定是一个优秀的丈夫。
可惜,却被她给祸害了。还累得他要几年不娶。
她这边心绪繁多之际,却不知道怀里的孩子,因为父母都没有关注她,而不满地撅起了嘴,微微地闹腾了起来。
相雪露赶紧低下头去,按住了她扭动的身体,轻拍着她哄了起来。
只是孩子却好似嗅到了她身上香甜的气息,开始往某个地方拱了过去。
相雪露面色突然有些微红。
慕容曜注意到了她神色的变化,也是低头看去,一瞬间便福至心灵:“她这是饿了。”他低笑道。
“皇嫂知道如何喂孩子么?”他问道。
相雪露有些警惕地抬头看向他,若她说不会,难道他打算亲自上手帮忙。
看清了她眼底的防备,慕容曜以手扶额,略有些无奈地道:“朕不会做什么,只是口头上告诉你罢。”
随即,他在她身侧附耳,低声说了一番言语。
相雪露面上的红潮更是明显了,偏偏慕容曜说完以后,还偏首问她:“现在知道了么?”
她贝齿轻咬红唇,有些羞意:“知道了。”
话一说完,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又一触即离。慕容曜唇角微弯:“朕不会看,放心。”
说罢真就转过了身,不再面对着她。
虽然他看不见她了,但他毕竟就在眼前,相雪露扯着系带的手有些微颤犹豫。
第67章 67 会很爱很爱你
孩子似乎觉得被冷落了, 越发地乱动了起来,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
相雪露的脸色越发鲜艳,涨红。
她最后还是妥协了,不过不忘与慕容曜说一句:“那陛下待会切莫回头。”
听到她如临大敌的叮嘱, 慕容曜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朕保证, 你且放心吧, 孩子都快饿坏了。”
相雪露低头, 怀里的孩子半扯着她的衣襟,不时发出委委屈屈的哼唧声,确实一副快被饿坏了的样子。
她一边解着衣衫,一边略有些头疼地道:“难道没有奶娘,或者牛乳给她喝么,怎么饿成了这样子。”
“朕也是无办法。”背对着她的他轻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倔性子,无论是乳娘也好,牛乳也罢, 都不肯喝一口。”
“你若是再不醒来, 朕都不知道怎办了。事先准备的一切到这个时候, 却是落了空。”
相雪露将孩子抱得贴自己更近了些,直到她终于喝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食粮,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忍不住气笑道:“还真是个喜欢挑挑拣拣的金贵人儿。这时候倒不抗拒了。”
那边传来慕容曜的闷笑声,似乎怕惹得她恼意上来, 他很快收了声, 轻咳了一声道:“作为嘉朝唯一的公主, 娇贵些也无什么,再者,她这是亲近你, 喜欢你。”
相雪露看着孩子乖乖巧巧地窝在她的怀中,一脸满足的样子,便是有再多的心烦,此刻也尽数平息了下来。
能怎么办呢,对待怀里这个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看到她安谧甜美的小脸,她的心就软得不成样子。
似乎感受到了娘亲的目光,孩子喝到一半,忽然停住,将小脸侧过来,对着相雪露,绽放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她的心在一瞬间再次化作了水,也就是在这时,她发现孩子的眉眼,看上去真的很像慕容曜。
尤其那双眼眸。慕容曜因身居高位多年,心思缜密难测,眼睛总是难以窥探的深渊,但是不得不说,的确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仿佛时间最顶级的黑曜石经造物主亲手打造细磨而成。
刚出生的这个小团子,有着一双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
却因初出于世,尚且稚嫩,眼睛里澄澈而透亮,仿佛有水波盈盈,又仿佛珍贵的宝石一般闪着光。
小团子的眼睛很大,眼尾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微微地上挑,虽然现在还不太看得出来,但是已经可以预测到,她日后的眼角定然是狭长而微翘的,美人凤眸,魅惑多情,不知道会迷住多少人的眼。
所幸,以她的身份,只有她挑选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来觊觎她的份。相雪露突然感受到,做慕容曜的女儿,的确很有安全感。
似乎听到她那边忽然没有动静了,慕容曜微暗的声音从旁侧传来:“怎么了?”
相雪露轻声道:“她在看我。”
“陛下,她的眼睛真的好像你。”她忍不住道。
只见帝王的背影突然顿了顿,片刻后才道:“是吗?”
“其实朕觉得,像你才好。”
“不不不,”相雪露说,“陛下恐怕不常揽镜,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多少人艳羡的。您的眼睛,放在您身上,与面容互衬,便已经是时间绝丽了。”
“若是放在女子身上,更是惊艳无双。”
她说完后,便听得他那边沉默了片刻,仿佛听到他低声在口齿间碾磨着一些听不太清楚的字词。
“这句话你从前也说过。”他忽然道,“不过时间太久远,你恐怕记不得了。”
相雪露脑中一转,确实没有想起来与这相关的任何记忆,她下意识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便没再多想了。
她轻咳一声,突然意识道方才的自己语气太激动了:“是臣妇多话了,现在才记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太远的景物是看不清的。”
“以后便会的。”慕容曜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传来,“记得最深的会是你,第一个唤的,也会是你。”
听他这语气,仿佛有一种莫名笃定的口气。相雪露也没闲暇去继续问他,只因为怀里的小团子,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她一手拖着孩子毛绒绒的头,一手抱着她的小身子,她此时又闭上了眼睛,小睫毛便看上去更翘了。
此时室内空寂,只有他们三人。难免会发出一些声音,哪怕声音原来便不是很大,但是因为环境的寂静,就显得被无限放大了。
她的面色越发红了起来,额间似有细密的汗意渗出,她想拿帕子去擦,但是手里抱着孩子,并不能够到。
相雪露努力想让声音变小些,但是孩子却并不配合,越发用力,仿佛真被饿坏了一般。
于是她便只能颤巍巍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僵硬着双臂抱着孩子,只能祈求慕容曜没有仔细听。
时间过得很是漫长,有些称得上是度日如年,所幸,最后的最后,终于结束了。
她轻吁出一口气,将衣襟掩好,将孩子放下,慢慢地重新系着系带。
“是好了么?”慕容曜适时地问道。
相雪露此时正在系着衣裙上的最后一颗扣子,闻言,指尖微颤了颤:“快了,再稍等等。”她用细弱的声音说道。
这时,她方想起,慕容曜从方才到现在,倒是一直秉持着君子之道,背对着她,并未转身,无论欲做什么,都会事先询问她的意见。
虽然,仍还是……很难为情罢了。
终于,当她最后理了理衣衫,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慕容曜重新侧身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也不轻,你初初生产,方才抱她也累了吧,接下来就让朕来罢。”
他主动上前分担,相雪露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才刚把孩子递给他,她就想起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她赶紧将目光投过去,可惜这时已经迟了。
慕容曜刚好低眸向孩子的脸蛋上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她唇角残留着的,未擦拭干净的奶痕。
相雪露瞬间脸颊爆红。
“陛下……”她讷讷道,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最后只好干脆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慕容曜却好似并没有以此为意,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轻柔地将孩子嘴角的湿润奶痕擦去了,动作细心又妥帖。
相雪露见他擦完以后,自然而然地将帕子叠好,收入怀中,忽然有一股莫名的羞意传遍了全身,让她恨不得立即逃离现场。
慕容曜料理完了孩子,顺其自然地偏首过来看她,见她面容红得吓人,俊眉一锁:“这是怎么了,是发热了?”
不少女子产后都会有发热之症,若是处理不好,留下病根是一回事,更是有可能危及生命。
没等她出声,他的手就搭上了她的额头。
慕容曜的手相比她的脸上的温度来说,有些微凉,因此他搭上的地方,温差的触感便格外的清晰。
相雪露的身子不由得在那一瞬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他的那只手,方才是叠过那张帕子的,指尖划过了帕面……他现在隔她这般近,近到她好似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就是不知道是从何处沾染上的。
他的眉微蹙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体温有些不对劲:“有些偏高了,朕去唤太医过来仔细问诊一番。”
说罢,他就将手拿下来,好似有些起身去传太医的趋势。
她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在碰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急中如此。
“不用了,陛下。”相雪露的嗓子有些干涩,“臣妇没有大碍。”
“您若是实在不相信,放不下心来,可以问一下脉,便知晓了。”
她知道慕容曜略通医术,于是便主动提出来,让他亲自确定,好过去传了太医大老远过来,虚惊一场,闹一番动静。
慕容曜闻言,半信半疑地摸上了她的手腕。相雪露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搭在了她腕间的脉搏之上。
她的脉搏有活力地跳动着,散发着滚烫的热意,他的指尖略粘着凉意,沉静地放在她的手腕上。
半晌之后,他收回了手:“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慕容曜复又将目光逡巡在她的脸上,最终凝在了她的眉心,语重心长地说:“虽然身体没问题,但是皇嫂月子期间,同时也应注意心里的情绪变化,不易有过于激烈的变动。”
相雪露微低着头,细不可闻地回了声:“嗯。”
被衾之下的手,却几乎要将床垫抠烂了,她亦不想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只是……却由不得她。
慕容曜将孩子重新放回了旁边的小床之上,替她掩好被角,然后转身回来,对相雪露正色道。
“虽然孩子甫才出生,时日不多,但许多事朕已经考虑好了。”
“朕打算封她为荣昌公主,先前的那些封邑另算,赐她食邑万户,位同亲王,至于金银绸缎,亦一并列了单子,待会与你看。”
他的眉眼在此时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威肃,但天生的俊美让此等气质仿佛落入眉间的一缕流光,熠熠轩然霞举。
“朕的考量或许多有遗漏,因此这只是个初步的计量,你若是有哪里觉得应当改动的,直言便罢。”他抬手,微按了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