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小小椰
时间:2022-06-24 07:37:22

  相雪露愣住了,片刻之后,浮现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你要去祁连山的皇陵?这深夜?”去慕容昀的墓前,去做什么?别说慕容曜有没有疯,她自己都快要疯了。
  可是她完全无法影响到慕容曜的决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抱上了马,他将她箍在自己的身前,双臂就像铁一般硬。
  两人在深夜里一路疾驰出宫,穿过京城的大道,来到城外的官道上。
  相雪露只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一开始,她还会叫道:“你真是疯了,无药可救了!”后来,她发现,她这样说不仅对他造成不了阻碍,反而还会令他更兴奋。
  慕容曜坐在她身后,每当她如此激动的时候,他就会低下头,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朕知道,可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无力地闭上眼,可他的气息还是猛烈地自身后侵袭过来,溢入她的周身,完全无法忽视,让她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慕容曜仿佛不知疲倦般地驾马疾行着,好像目的地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一样,相雪露虽然不用做什么,但仅是坐在他身前,时间久了,身上都被颠簸得疼了。
  尤其是她看着他不太正常的样子,更加的害怕了。
  行驶了不知道多久,相雪露终于要支撑不住了,她叫道:“停下,停下,我受不住了。”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当真停了下来,她以为他的态度松动了,却没想到他让随行的紫衣卫找来马车,铺上厚厚的绒垫,将她抱坐上去,继续疾行。
  相雪露唇色发白,这时候,她总算是明白了,慕容曜是真的铁了心,要一意孤行到底。
  这马车的速度,比她先前前往皇陵时乘坐的速度要快很多。之前只有一匹马在前驱使,这次足足有了四匹,且都是名贵的千里马。
  她虽然内心紧张,饱受煎熬,但是神经紧绷的时间太久了,后来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没睡多久又被路上遇到的颠簸给惊醒,尔后又睡着,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遍,直到慕容曜说:“到了。”
  没等相雪露自己在马车上坐直身体,便再次被抱了起来,双脚悬空,离地面很高的情境令她很没有安全感,但她此时全然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略一偏头,便看到了前方伫立的神道碑,上书“敬贤亲王墓”。
  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相雪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清楚地记得,这正是晋王的谥号。
  慕容曜脚步不停,抱着她走过了神道碑,顺着神道经过了牌坊,拱桥,宝顶,以及其他一些地面建筑,最终来到了晋王陵墓地宫所在的地方。
  面前是陵墓的明楼,明楼后面就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方,上面有着封土,比周围的地面要高一些。明楼的西侧就是地宫的入口。
  慕容曜望向了那已经被封死的地宫入口,似乎有些遗憾。于是带着相雪露向明楼后方走去。
  “放我下来。”她扯着他的衣襟,抖着唇说。
  “皇嫂怎么又紧张起来了,嗯?是见着了皇兄么?”他分明对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说起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此次朕带你前来,陪你一起朝皇兄叙旧,岂不美哉?”
  相雪露从来没有见过心理素质这般好的人,到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被害者的墓前,依然能够谈笑风生,镇定自若,毫无一丝的心虚。
  或者,慕容曜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抱着她来到了封土附近,蹲下了身子,让相雪露看清面前的景象。
  “皇兄,好久未见。”慕容曜缓缓启唇,“光阴似箭,短暂的岁月里却是瞬息万变。”
  “你生前的王妃有现在有朕照顾,你便安心长眠吧,她很可爱,很动人,一切都是绝顶之好,朕也很珍惜。”
  “你英年早逝,天不假寿,确实是很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总是妄图去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呢,这当就是个教训了,来世记得注意些。”慕容曜的声音和缓动听,传到相雪露的耳边,却像是在不停地爆炸。
  她终于听不下去,揪着他的衣领道:“住口,别说了。”
  慕容曜却似恍然醒悟一般,抓着她的手,拉了过来,覆在了自己的心口,继续对面前说道:“忘了让雪露来与你说话了。”
  随即,他用他幽黑的眸子望着她,问道:“难得来一趟,就不说几句话吗?好让他知道你现在过的是何等的舒心,自他死后,心态越发的开阔自在了。”
  “也好让他的灵魂获得安息,心甘情愿地死去,不是么?”他微笑着对她说。
  相雪露却只觉得面前说话的这个人像恶魔一样,虽然看似站在晋王的立场在说话,但拆开来每个字都像是浸了毒的利刃一般。
  她若是真那般说了,慕容昀才会是真的死不瞑目了。
  相雪露故作镇定,冷冰冰地望着他:“你带我大老远来这里,就是想说这些话的吗?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了。”慕容曜笑意渐深,“朕带你来这里,若是魂灵有知,是让他知道,他曾经的妻子,如今又是谁的女人。让他亲眼看见,他曾经求之不得的白月光,此时化作了他人眉心的朱砂痣,永远地烙印在那里。”
  “在别的男人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安眠,静谧地进入梦乡,睡梦中还会露出笑容。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
  “告诉他,他已与世间的一切斩断联系,莫要贪恋人世间的温柔,因为这一切,他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拥有过。”
  “哦对了。”慕容曜停顿了一下,笑得温柔,“这次还未将绵绵带来呢,等她年岁渐大些,也好让慕容昀知道,你我的女儿是多么的可爱漂亮,唇鼻像你,眉眼像我,再叫他一声皇伯伯,声音清脆又动听。”
  相雪露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举动的过于荒唐,让她的头脑阵阵发晕。
  慕容曜却在这时候温柔地唤起了她的名字,雪露,小露,阿露交替呼唤着,唤了几声后,他微微停了下来:“朕还没问过,他从前是怎么唤你的?”
  他又轮番试验了那几个名字,尔后通过她面上的表情判断出来,“原来是雪露啊……”他轻轻地叹息。
  于是他也这样唤着她,每一句都用着不同的语调,或低沉,或沙哑,或温润,或清濯,间或夹杂着一些性.感的尾调,几乎逼得相雪露快要疯了。
  他缠绵地在她面上吻着,吻着她温软的红唇,挺翘小巧的鼻子,纤长浓密的羽睫,吻过她耳边微乱的发丝,耳后细嫩的皮肤,莹润的耳珠,直到辗转到她的脖颈之上。
  相雪露此时已经接近失语了,她甚至都忘了反抗,她望着眼前的地宫封土,感受着身边传来的热切气息,还有他优美精致的侧颜,头脑间都是嗡嗡作响,只是略有些呆滞地保持着不动。
  所幸慕容曜并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她在此处做这种事的,只是点到即止,除了一些热烈到令人窒息的吻以外,并没有做其他。他也并没有弄乱她的衣襟,仅是停留在了脖颈以上的地方。
 
 
第84章 84   夫君这便带你回去
  一吻作罢, 慕容曜将相雪露带到了明楼内的石碑前,上面记载了慕容昀的一生。
  天空不知何时弥漫上了厚厚的乌云,渐渐阴沉,远处开始刮来一阵又一阵微凉的风。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慕容曜的行动。
  他拉着她的手, 摩挲着石碑上的刻字, 一边摸还一并顺着摸到的地方念出声来:“十六封晋王, 帝甚嘉之……”
  “及至二九, 婚成之年,妃——端雅淑丽,玉质天成……”他念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念后面的。
  相雪露的手指与此同时感觉摸到了一个突兀的凹陷,不是寻常字留下的刻痕, 她朝石碑上看去,发现婚成之年的后一句的地方,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又像是被人刻意凿掉了一般, 竟然生生地缺失了一大块, 直接跳到了后面的“端雅淑丽”。
  而缺失的那部分,原本应该会是她的名字。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绪,慕容曜一边在她的耳侧继续念着,一边低低地补充道:“将生人的名字刻在死人的碑上, 岂不是晦气。”
  他语调自然:“他这般年早逝去, 于天下无用之人, 能得此陵寝安眠,已是上天厚爱,拥有皇室身份。千百年后, 坟毁石销,又有何人记得区区慕容昀是谁,你的名字,若是陪他沦落此地,反而是为不吉了。”
  相雪露的眼睫和手一起颤抖着,尽管被慕容曜握着,她仍是感觉手心冰凉得紧。她忽然意识到,慕容曜甚至可能在史书上抹去慕容昀的名字,让他在多年以后彻底被世人遗忘。
  而她,或许会被篡改成,一开始就是慕容曜的妻子,千百年后,所有真相都被掩埋,世人提到他们或许还会赞一句佳偶天成。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头突突地疼,慕容曜不仅欺骗了她,日后还要欺骗天下之人,后世之人。便是她以死相抗,也难以更改史书丹青。
  一个人若是没有被世人遗忘,也就永远没有死去。而慕容曜的阴影,恐怕不止会笼罩在她活着的时候,连她去世了,亦与她纠缠不清。后世会一同被蒙骗,以为她与慕容曜是真心相爱,感叹一句帝王深情。
  那么,她现在的抗争又有何用,真正的她,在外人眼中已经死去了。
  相雪露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两眼之前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黑。
  他若冰泉流淌的好听声音仍在继续着,直到最后一句:“薨于元朔二年六月初七,年二十。”
  此话一出,忽有一阵比先前更大的阴风吹过,天边厚厚堆积的乌云之间,一道耀眼的闪电自云层中劈出,恰好落在了离他们不远之处,照亮了半边天幕。
  闪电蓝紫色的电光映在了相雪露的眼眸之中,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忽然感觉头脑之中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传来一股剧痛,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又被压制了过去。
  直到意识渐渐模糊,消散,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慕容曜托着她滑落下去的身体,眼中神色莫名,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之态,反而像是早就预料一般的一样,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相雪露的睫毛轻颤,眼睛重新睁了开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便是慕容曜的脸,对于眼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但是又陌生的男子,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你是谁?”她问道,语气里是全然的疑惑。
  慕容曜顿了一下,他幽黑的双眸闪过霎那的错愕,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最终,在她好奇渴切的目光中,他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相雪露歪着头问他,“你有什么证据吗?”
  “傻姑娘。”他笑了笑,“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怎么与你这般亲昵。”
  相雪露朝身旁看了看,自己此时正躺在他的臂弯之中,靠在他的怀里,的确很是亲密。
  她幼时便听娘说过,只有夫妻之间,才会这般亲密。而且看上去他也不是什么凶恶之徒,相反面容俊美,气质出尘,自带一股尊贵的气息。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觉得这般靠在他的身边,很有安全感。
  他与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缓,眼里仿佛带着星辰,她确信,他是在意她的,对她好的。
  于是,她也便对他的话信了大半,认可了他“夫君”说法,甚至还在心中暗暗窃喜,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是却拥有了一个看上去这么好的夫君。
  于是她干脆伸手勾上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胸前,甜甜地朝他撒娇道:“那你怎么还不带我回家,天气好像都不太好了。”
  相雪露主动靠在慕容曜身上的那一刻,他不着痕迹地僵了僵,甚至没有立即做出反应。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放松下来,面上挂上温柔的笑意,怜爱地说道:“夫君这便带你回去。”
  他抱着她从陵墓离开,走到神道碑附近的时候,蔺玚已带着一些紫衣卫守在了那里,见主子出来,恭敬行礼:“陛下,一切都已备好了。”
  这些严肃冷寒的紫衣卫引起了相雪露的注意,她好奇地从慕容曜的身边探出眼睛,在为首的蔺玚和其他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了转。
  “你是谁呀?”相雪露清脆地问道,她如今不过十八,本质上也还是个少女罢了,不过是年纪轻轻经历了许多,才会显得比同龄人成熟。
  现下,失了记忆,反倒是更贴近她原来的年龄了。
  蔺玚一愣,这位严苛冷漠的紫衣卫指挥使没想到会被相雪露叫住,他只是略略一瞥,便觉得她好似与寻常很是不同。
  他斟酌着话语,刚欲开口:“回……”回晋王妃,就被打断了。
  慕容曜朝他投来的眼神有些冷,仿佛萃着千年寒冰一般,带着淡淡的警告和阻止的意思。
  蔺玚立刻停止了话语。
  “他是朕的属下,仅听命于朕一人。”慕容曜重新换上了温和的神色,对着怀中的相雪露道。
  相雪露似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她的眸子里有几分懵懂:“那夫君……你是皇帝吗?”
  “是的,朕是这天下的主人,大嘉的帝王。”他轻轻在她耳边说着。
  “那我呢?”相雪露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我是不是你的妃妾,你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联想到这里,她浑身涌上了一股不悦的气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接近于真相,自古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更别说帝王了,三千佳丽,春色满园。
  她一时心里觉得慕容曜也一并脏了,把他往旁侧推了推,默不作声地远离。
  慕容曜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失笑了,甚至笑声渐大。
  相雪露听着他这般笑,还以为他是嘲笑自己,心里闷堵堵的,将头别到一边去了。
  “哪有什么妃妾。”他将她的小脸扳过来,似无奈般地说着,“你便是朕唯一的妻。若锦绣满园,你便是那唯一的春色,有了你,旁的花草哪还有机会入朕的眼。”
  慕容曜凑近她,贴在她的颈侧说道:“若还是不信,回宫就知道了,东西六宫,任你亲自检查个遍,好让你彻底放心,你干干净净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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