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小小椰
时间:2022-06-24 07:37:22

  慕容曜轻轻地拢过她颊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将之别到她的耳后。
  全程只花了短短一瞬,却又仿佛无限拉长。
  他很快收回了手,唇角弯起一丝轻浅的笑意:“皇嫂的面上,还有未消的痕迹。”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朝他们微微颔首,提步离去了。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相雪露。
  她让宫人拿来万春芙蓉铜镜,才看到了脸上因方才压在桌案上,产生的仍未消去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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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曜乘着御辇离开兴安宫不久后,将手微微抬起,对着天光,映出了缠在他指间的一根纤细发丝。
  发丝看上去,纤细,易折,像极了某个人,也像极了她的细腰。
  但他知道,事实分明不是表面上这样。
  他收回手,用指尖慢慢捻动着发丝,面上一时有些神情难辨。
  良久后,他温温一笑。
 
 
第8章 8   得罪
  慕容曜走后,相雪露微微回过神。
  但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
  她揉了揉眼睛,转首看向慕容澈,问:“陛下何时来的,怎未叫醒我?”
  “唔,皇兄两刻钟前就来了,”慕容澈转动着笔杆,黑眼珠滴溜溜地跟着转:“他让我不要叫醒您。”
  说到这里,他兴奋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不过皇兄今天真的好温和,好容易说话,以往对我也都是温温淡淡的,今日却教了我两刻钟丹青!”
  “看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担心您着凉,取下自己的披风,就给您盖上了。”
  慕容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相雪露心脏微有些不正常的跳动。
  她鬼使神差地出口:“他说了担心我?”
  话刚出口,相雪露就自觉失言,不过慕容澈只是一个小孩子,倒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这倒没有。”慕容澈用手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不过我敢打赌,一定是。只不过皇兄向来比较不露神色。”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相雪露才平静下去的心湖再度荡出了涟漪。
  她用手攥着披风的边,都微感到有些发烫,披风上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
  沉郁而又包容。
  慕容澈看着皇嫂微微失神的样子,欲言又止。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每次见到皇嫂后的一段时间,皇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虽然面上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却会多赏赐他吃一块芙蓉糕,或者满足带他去看武士比斗的愿望。
  就连皇兄身边的曹公公那几天也是心情舒畅,格外宽和好说话。
  所以,当时的他,几乎是天天盼着皇嫂入宫。
  甚至在睡觉前想,要是皇嫂嫁给了皇兄,是不是以后皇兄就会天天心情都很好了。
  他曾这样暗暗期待,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那时,皇嫂还没有和大皇兄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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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绪一旦被搅乱了,就再也无法轻易平复下来。
  后半程,相雪露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指导慕容澈作画。
  再往后,相雪滢寻她而来,看到了慕容澈,两人又是一番打嘴仗来回。
  这时候,她坐在一旁,看着雪滢气得直跺脚,而慕容澈在一旁掩唇偷笑。
  也忍不住唇角带上了一丝微笑。
  电光石火间,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勾出了埋藏的久远记忆一样。
  但偏偏又如何都想不起来。
  用过了晚膳后,相雪露向太后辞别。
  毕竟晋王出殡不远,有些事情也要开始准备了。
  临行前,太后深深地看着她:“雪露,晋王下葬以后,就多进宫陪陪哀家吧。”
  她用手抚过相雪露略显清瘦却莹白如玉的脸颊,低叹道:“你如今孀居,一个人在外面 ,姨母也甚不放心。”
  相雪露知道姨母是用心良苦,担心她一个人孤寂,情绪低落。亦担心外面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影响到她。
  她不忍拒绝,只是——
  “陛下那边不会说什么吧?”
  到底她只是晋王的孀妇,嫁过人的女子,若是频繁入宫小住,陛下那边,怕是不合规矩。
  “陛下已经同意了。”太后道。
  “啊……”相雪露惊讶的声音冒出了个头。
  “昨日哀家让人过去询问陛下的意见,陛下没有多问什么,就同意了。是曹公公亲自过来回的话。”
  “眼下陛下未有妃嫔,又不太过问后宫之事,此事,哀家还是做得了主的。”
  太后的语气平稳,仿佛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在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上的相雪露一直在想。
  他怎么就同意了呢?
  怎么那么轻易就一口答应了。
  明明是那般严谨政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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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宫后,相雪露先将雪滢送至卫国公府。
  进府以后,烦人的那一家子倒是不见了。
  她去见了祖父,祖父绷着面说:“这伙人真是妄想上天,本公一回来,相才良就直言要本公上禀宗族,立他为世子。”
  “还说要是早日立了他,他才好早日入府孝敬本公,给本公养老送终,也省得以后无人祭祀供奉,传递香火。”
  说到这里,相和颂的声音已经不乏愤怒:“真是痴心妄想,先别说本公有女有孙,哪里轮得到他来异想天开。”
  “就算真的无人承嗣,也轮不到此等无情无义、寡廉鲜耻的蛇鼠之后!”
  相和颂口气极重,似乎这样才能一解心中积聚的憋闷之气。
  相雪露走上前,站在祖父的身后,为他轻拍后背,缓解怒火:“祖父无需太过动肝火伤身,为那群人实在不值。”
  “眼下他们也被赶出了府,短期内是不会再在眼前晃着烦心了。”她轻声安抚道。
  相和颂眉头微拧:“听派出去监视的人报信说,他们一出府就去找了相氏宗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相雪露心中一凝,动作一顿:“估计是想获得相氏族老的支持……”
  相才良这家,虽然心眼不好,但也不是真的傻,自知在相和颂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想另寻支持。
  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些棘手。
  但是——
  “祖父,此事我们要小心应对,时刻监督他们动向,但是也无需太过杯弓蛇影,您毕竟还是内阁大学士,当今卫国公,相氏平日,向来都是依仗您的。”
  “再不济,还有姨母坐镇后宫,便是族老,也要多少给几分薄面。”
  相和颂回头看向她:“嗯,祖父知道了。”
  说罢,他用带着浓浓歉意的目光看了她半晌:“雪露,此事本不该让你费心……”
  “祖父从来都亏欠你太多,从前,便让你孤身嫁入晋王府,才害得你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如今你夫君新丧,正是需要家人支持的时候,却还让这些破事来扰乱你。”
  相雪露微低下头,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祖父以为晋王薨逝,她必定是伤心欲绝,其实不然。
  她对晋王的情分并没有家人想象的那样深,说到底,他们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误解,亦有她之前的有意为之。
  晋王逝后,知道了一些秘事后的她,更是对他生出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
  如果他们知道了,只会越发自责让她嫁给了慕容昀。
  斯人已逝,就让往事如烟,随风散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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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朝人向来十分重视生死之事,对于死后葬仪甚是看重。
  像晋王这种身份尊贵之人,更是重中之重。
  所用物品,仪制,繁多复杂。
  故此时虽离出殡还有十余天,但许多东西,已经开始紧急地准备安排了起来。
  相雪露回到府中,立刻脚不沾地地忙了起来,不少事项都需要她亲自过目,确认。
  一连好几天,都是累得一粘了床榻就马上睡着。
  所幸的是,之前那些纠缠她的古怪梦境,这些天倒没有再出现过。
  这让她疲累之余不由得轻出了一口气。
  晋王出殡的前一个晚上,相雪露最后一次看过名帖,合上。
  吹灭琉璃灯后,将床侧的帘幕也一并拉上,这才安心合上眼来。
  寂静的室内归于黑暗,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沉寂无声。
  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
  力道不重,更像是轻轻的触碰,但寒意却顺着脖颈传递到了全身。
  让相雪露联想到了阴暗中某种毒物吐出来的信子,又让她联想到了——死人的手。
  压在她身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她轻微的颤抖,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低悦而又寒凉:“雪露,便这般怕我么?”
  “多少天,未来看过你了,为夫甚是想你。”
  相雪露身体颤抖的幅度忽然变大了,她的胳膊上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甚至忘记了对方话中的纰漏。
  慕容昀平时并没有叫过她雪露。
  内心涌出的恐惧,令相雪露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着他举动。
  冰凉彻骨的手指描绘着她的眉眼,又慢慢顺着眉眼滑到她的脸颊,她的唇上。
  仿佛在抚摸什么珍爱之物。
  若是相雪露此时睁开眼,一定能看到那人看着她,眷恋而又痴迷的目光。
  他贴近她,轻嗅她脖间的芬芳,又用同样冰凉的薄唇轻贴上去,慢慢地摩挲。
  “雪露——”他的语气很随意,并不像是质问,“为何要将我剖解,让我死无全尸。”
  他轻薄的气息喷吐在她的后颈窝,悠悠扩散开来,少许逸散到她的鼻端。
  这句话在相雪露的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手指紧紧抓紧了身下的床垫,抠起,指尖都有些泛白。
  “不是的……不是的……”她喃喃道。
  “不是什么,嗯?”他凑到她的耳边,轻笑着问,“夫人好狠的心,划开了我的胸膛,摆弄我的肺腑,还——”
  “切掉了我的头颅。”
  “让我至死不得安眠……”
  他的每一句话都似冰镐,凿在了她的胸腔上,令她全身发震,冷汗涔涔。
  “不是的——”相雪露用尽全身气力,打断他的话,“这都是……都是慕容曜干的,你去找他吧。”
  “是他派的人手,也是他下的决定,与我无关……”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祈求慕容昀快点放过她。
  “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去找慕容曜算帐,不再纠缠于你?”他的声音虽然仍带着散漫,却忽然变沉了一些,不过她却迟钝地没有感觉出来。
  “是……”她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口字,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
  却见他突然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齿尖用力,毫不怜惜。
  声音似远似近地飘过来,带着一丝嘲弄:“可要是我,偏偏要缠着夫人呢。”
  他的牙齿碾磨着,既痛又带着难言的暧.昧,她的身心亦跟着饱受煎熬。
  这天晚上,她如何也没有想明白,是哪句话得罪了他。
 
 
第9章 9   柔弱
  次日晨起,徐嬷嬷看到相雪露略有些肿胀的眼睛,惊讶了一瞬。
  随即涌起的是无限的疼惜:“王爷已经走了这些时日,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王妃娘娘快去吃点早膳,莫要伤怀过甚。”
  相雪露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素衣之下,面容依旧难掩的清丽出尘,眼尾上挑出微带有妩媚气韵的别致,只有眼睛,纵使脂粉厚盖,也还是掩盖不住明显的肿胀。
  她知道徐嬷嬷定是误解了些什么,有些头痛地解释道:“嬷嬷多虑了,只是昨晚没睡好,到了夜里应就好了。”
  谁知,徐嬷嬷看她的眼神更是伤痛和怜爱,好像她在故作坚强一般。
  “老身懂得,无论如何,老身都会永远做您坚实的后盾。”
  ……
  相雪露觉得,徐嬷嬷好像误解得更深了,但她没法让她彻底打消疑虑。
  毕竟她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终归只能成为心中的秘密。
  她决心,回来以后,若是还常常这样,她就去尝试别的法子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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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皇族墓葬,多在祁连山脉东南麓,那里依水靠山,是皇亲国戚们的安魂之所。
  从京城前去那里,约有三百余里,快马疾行,两日便可到,可此次送葬人群中,多有女眷或者不善骑射之人,便只能马车出行,如此一来,约莫需四日。
  嘉朝并没有规定,要求夫死,妻必须送至墓地,在此之前的王妃,若非特赦,也多半在夫君死后被赐死殉葬。
  因此并无找到先例可循。
  太后便派人遣话给相雪露,建议她送出十里外便回来。
  毕竟她身子单薄。
  相雪露却坚持要送完全程,太后只以为她是与晋王夫妻情深,倒也没有再多话。
  其实,相雪露这样决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着,换一个地方过几天,远离京城,是否就可以摆脱那个梦境。
  虽然此事并无根据,但她还是想试试。
  回想起今日晨间出发前昔,来访的宾客看到她肿胀的眼睛,都纷纷露出的怜惜遗憾的神情,以及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她就尴尬地想立马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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