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小小椰
时间:2022-06-24 07:37:22

  于是她当时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后来,她发现他衣冠整洁,银白衣袍仿若清辉月光,皎皎月色,而自己却钗发散乱,衣衫不.整,瞬时面上如火烧,逃也似地问礼后,离开了原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才有了她现在靠在马车边上回想方才情形的事情。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重重往事,其他人忙着在外面处理暴雨后造成的损失,一时倒也安静。
  直到一道清脆的叩门声响在她的耳边。
  相雪露微微地直起身,却还是软着骨头不愿意坐起来,只是随意地往外问了一句:“谁呀?”
  方才懒散在软榻上久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声音有多慵懒,多娇媚,带着点拖长般的沙哑的尾调,像小猫咪在哼唧。
  门外的人好像僵住了一瞬,片刻后,才听他道:“皇嫂?”
  熟悉的声音入耳,吓得相雪露一下就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皇帝也如此讲究礼貌了吗?
  她赶忙丢掉自己手中的抱枕,迅速地调整出一个端庄的姿势,将头发理了理,然后拉开帘幕。
  果不其然,慕容曜站在外面,微垂着眸子,看着她。
  相雪露欲起身行礼,被他拦下。
  只见他一手撑着马车门,一边微弯下身子,将马车外面的光尽数遮住,让相雪露全身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一边用那种似曾相识的,怜惜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皇嫂。”他缓缓启唇,“有个不好的消息。”
  相雪露一头雾水地跟着慕容曜走出了马车,直到看到不远处的情景时,才明白了他方才的眼神曾在哪里见过。
  那是晋王刚刚薨逝时,他入王府慰问她,说“皇嫂节哀”那几个字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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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过后,有许多树枝断裂,连同叶片一起,掉落了一地,看上去十分凌乱。
  众人纷纷在搬运杂物,清理道路。方才紫衣卫已经将周围都探查了一边,暂时没有新的山石掉落的危险。
  前方有十余个人,围着晋王的棺椁,低声交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相雪露走近了,瞧清楚眼前的景象,才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
  眼睛也睁到最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不断地洗刷她的认知,譬如眼前的这一幕。
  晋王的棺椁原本沉重高大,乌木色底,上面以红漆绘以精致繁复的花纹图腾。古朴内敛,低奢庄重。
  此刻却从棺椁的最底部,到最头上,裂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那缝隙看上去很深,也不知道有没有触及到内棺。
  裂口的边沿,有着焦糊的痕迹,棺椁上部的板材上也纵横着各种凌乱焦黑轨迹。
  “皇嫂,约莫是方才雷雨时,电闪雷鸣之下,雷公不慎触犯了皇兄的灵柩,惊扰了故人安眠。”他自然而然地安慰着她,用右手虚掩在她后背,仿佛担心她随时会支撑不住,倒下来一般。
  相雪露望了望面前的沉棺,原本典雅美丽的花纹被破坏殆尽,黑黢黢一片,棺椁更是面目全非,从中间裂开的巨大豁口更是深得可怕。
  也许,棺中的晋王,也随着那缝隙一同……
  虽然他们只是表面夫妻,但相雪露此时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一股深深的悲凉和同情。
  因为内在心情的显露,她的面上看起来有几分不豫,却不知这样子落在了旁人眼里,又是一番寻味。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眼下已在送葬路上,临时换棺椁也来不及了,只能继续前行,到了祁连山再说。”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过,望着那个几乎被雷电劈穿的棺椁,她还是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上路,成何体统,实在有损皇家尊严,但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了。
  她举目看向前方的道路,卫兵在清理横踞在道路中间的巨大树干,还有滚落的碎石。
  不由得心道慕容昀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1)
  活着的时候就多病多灾,便是连死了也不得安生。
  “今日情景,倒使朕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民间谚语……”慕容曜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过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相雪露被他的话从原本的思绪中扯出来,好半晌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
  嘉朝确实有一个流传已久的谚语,大约是负心人,遭天谴,雷公打,电母劈这样的句式。
  联想到慕容昀被雷电劈得一团焦糊的棺椁,相雪露的心情不可避免地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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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雪露本欲在原地休整一会儿,等前方道路被清理通畅以后,就继续上路。
  却不料遭到了慕容曜的反对。
  “山雨未歇,此路危险重重,这次没有什么人员受伤,已是侥幸,皇嫂继续前行,难免有些不妥。”
  慕容曜坐在矮案前,一边翻动着手中的奏折,一边说道。
  他的马车十分宽敞奢丽,中间摆着一张用于批阅奏折的矮案,矮案桌腿下置一小书匣,装着各地的信报。
  两侧摆着紫檀木描金的小柜,马车后壁上贴着一排书架,齐整地摆放着各式书籍。
  窗边的香炉点着淡淡的檀香,氤氲在空气中,十分好闻。
  他此刻坐姿随意,单手批阅着奏折,说话的语气,也似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朕不是意图要阻拦皇嫂,也不会下旨强硬拦着你,只是,听闻太后这几日头疾犯了,卫国公昨日似也告病未朝。”
  “皇嫂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两位长辈必定心碎欲绝。所以,还请皇嫂多为他们想想。”
  一旦提到家人,相雪露原本坚固的心,就会开始动摇。
  “太后是朕母后,朕也不愿意让她,劳心费力。”慕容曜最后四个字,咬的稍微重一下,不敏感的人或许都完全感觉不到。
  相雪露仿佛身上某处的慧穴瞬间被点醒一样,她激灵一下,垂首道:“陛下说的有理,臣妇收拾下,就启程回程。”
  “至于王爷的事情,交给礼部的人,臣妇自当放心。”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说完了这句话,过后,面上还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如此甚好。”慕容曜也笑了起来,“皇兄该是欣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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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芊语没想到,陛下来了一趟,相雪露就要打道回京了。
  说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相雪露的安危算安危,那他们这些人的安危又算什么?
  方才见证了那场雷暴雨的威力,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但显然她也走不了。
  总不能去求陛下吧,方才陛下出现,所有人都一齐跪了下去,她也不例外。
  脑袋压得低低的,几乎都叩到了泥地,再加上站得远,连陛下的模样都看不清。
  更别说后来一直被紫衣卫重重保护,非寻常人等,更是难窥天颜。
  “你说你想回去?”慕容越听到乔芊语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俊不禁。
  “你以为你是谁啊,乔芊语,你是太后的亲外甥女,还是卫国公的亲孙女,还是陛下的亲嫂嫂呀?”
  “参加一个亲王的葬礼,是说半路离开就能半路走的?”他满含嘲意地看着她。
  乔芊语经过今日慕容越的死亡威胁,已经冷静了许多,虽然慕容越理智之下不可能杀了她,但是冲动下会做出什么也不一定。
  于是她并没有露出愠色,只是带着点诱惑意图的语气引导道:“阿语不是这个意思,阿语只是想说,难道郡王爷您比那晋王哪里差了吗,除了天生的王爵以外。”
  “凭什么还得在他的葬礼上老老实实地遵守规矩,他的王妃就可以随性所为,反而是您的未婚妻要处处受着拘束。”
  话音一出,慕容越的脸色沉了沉,此话说到了他的心结上,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是皇室乃至宗室子弟中的俊杰,若不是因为出身,决计不会比晋王那个病秧子差到哪去。
  凭什么,他总是能得到最好的一切,得到……所爱女子的眷顾。
 
 
第13章 13   清白
  慕容曜此次出行,并未大张旗鼓,但仍带有数量众多的紫衣卫,金吾卫随驾护卫。
  相雪露与他一同回京,也沾了这份“光”。
  最前面有人先行开道,左右两翼护卫得密不透风,一路上,别说有人影了,连鸟影都未曾见到。
  她内心有些轻微的郁闷,来的路上,尚且可以看到道路两旁的人间烟火,乡土风情,偶还可见一二百姓在田间劳作,河湖捕捞,以此来打发漫长旅途中的无聊时光。
  回去的路上,却什么都见不着了,只因为被保护得太过严实,就像娇贵的金丝雀一般。
  她含蓄地向慕容曜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他沉吟片刻后,竟邀她一同弈棋。
  他颔首向她浅笑:“未能顾及到皇嫂心情,是朕不周,可否与皇嫂对弈一局,聊以赔罪,消遣时光。”
  相雪露骑虎难下,只好应了下来。
  她虽然按照大家闺秀的培养标准,学过一整套琴棋书画,但实则对于棋之一技,并不算精通。
  本以为很快就会在慕容曜手里溃败下来,却未曾想,他们竟有来有回地下了两个时辰。
  从最开始的不太情愿到后来渐入佳境,相雪露逐渐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她全身心投入,眼睛里都焕发着光彩,甚至在某些时候忘记了君臣之别,将自己的沮丧或者兴奋之情表现出来。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迷人,低头细细思索棋局的时候,也就未曾看见,她的对手并未望着棋盘,而是捻着一枚棋子,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仿佛她比世间最复杂的棋局还要难解。
  “我赢啦!”她锁眉苦恼地思索好久,在一瞬间豁然开解,笑容溢出脸颊,丢下最后一颗棋子,抬头向他明媚地笑道:“我赢了。”
  慕容曜也朝她笑了一下,他因姿容绝世,随便笑一下都仿佛乌云初散,天光乍泄,让她看呆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的相雪露瞬间羞红了面颊,暗恼自己轻易就被勾了心神,对象还是自己的小叔子,简直罪不可恕。
  慕容曜伸手,只是在棋盘的几个位置轻点了一下,然后便不再动作。
  相雪露却骤然脸蛋爆红。
  方才她顺着他所指的位置看了一下,霎那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早在开局之初,便布下了这一场惊天大局,以身为诱,一步步引她上钩。
  每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棋位点,都是他精心算计后的谋划,悄声无息地接近,为她布下天罗地网。甚至在某些时候,还适当性地放纵她,让她为此得意不已。
  正因为他早已胜券在握,所以才一次次地与她玩着这种精巧的把戏,让她产生优势的错觉。
  每次轻巧地放过她,下一次却又猛烈地扑上来,再故意露出某个破绽,偌大的棋局被他玩转在掌心,让她一次次失落,又一次次欢喜,然后逐渐深陷其中。
  但是,这种可怕的掌控力,深沉的城府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捕猎,更像是一种挑逗?
  不像是老虎对着猎物突然露出凶狠的爪牙,血盆大口要将它撕咬成碎片,而更像是对它兴趣中的雌性展示自己的力量,玩一种增进感情的游戏。
  相雪露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讪讪地放下棋子,再也不敢嚷嚷自己赢了。
  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对弈时做过的许多无礼的举动,连忙赔罪:“恳请陛下恕罪,臣妇之前多有无礼之处。”
  “无事。”慕容曜轻笑,“皇嫂日后就要像方才那样,活泼些才好,不要太过压抑自己。”
  “你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以往,那是多久的以往,慕容曜忽然提起,倒让相雪露发现自己已不太记得太久远的回忆。
  “陛下说笑了。”她说,“为皇家王妃,不敢有丝毫怠慢,恐引人耻笑家门,败坏皇室风气。”
  “无需如此。”慕容曜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又很快展开,他转动着棋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便是皇后,也无须如此。”
  “皇后是皇后,臣妇是臣妇,不一样的……”说到一半,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马车里一下寂静无声。
  似乎觉得继续说这个话题有点奇怪,相雪露绕开了它。
  “陛下棋艺精湛,臣妇自知不及,献拙了。”她低声道。
  “皇嫂不必过谦。”慕容曜说,“若是路上感到空寂,随时可找朕陪皇嫂弈棋。”
  他的态度过于谦恭,不像是皇帝对一个王妃的态度,倒更像是寻常人家小叔子对嫂子应有的礼数。
  相雪露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只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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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青柠吹熄了灯烛,服侍相雪露睡下后,悄声退出了马车。
  回程路上,因慕容曜要赶路回京,故而一行人并未在驿站过夜。
  他专门派人给她换了一辆更加宽敞舒适的马车,躺在上面,完全感受不到行路的颠簸,柔软温暖,就像是在王府的床上一样。
  临睡前,相雪露朝马车窗外望了一眼,路边的村庄纷纷已经进入梦乡,见不到一盏灯火,外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马车四周都有紫衣卫和金吾卫严密守候,轮班值岗,因此相雪露并不担忧什么,很是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黑甜无声,马车隔音效果极好,几乎听不到外面兵士的铠甲叩击声和马蹄踢踏声。
  马车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女子有规律的呼吸。
  直到有一刻,某些情况在悄声无息中发生了改变,她的呼吸声忽然变得不平稳起来。
  “王……爷,您怎么……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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