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软的衾被遮盖了一切,只能看到她沾染着一层薄汗的桃面粉腮。
黑暗中传来男子低幽的笑声,诱惑中充满着极度的危险:“怎么,王妃不希望我来么?”
“王妃是做了什么负心事么?”他轻薄的话语中染笑,似是随心地调笑,却让她的后背上寒毛耸立。
每次他说过这种话后,都会向她加倍讨要些补偿,凭她单薄的身子,几乎偿还不来。
“王妃问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嗯?”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股不易被察觉的阴森,“我的棺椁,就那么从中裂开了,曝尸荒野,王妃却不闻不问,就这么离开了。”
“如此这般,王妃该给我什么补偿。”
相雪露浑身都在轻颤,她艰难地说:“你别乱来,外面全是紫衣卫,会被他们听到。”
这句话并没有让上面的人停止动作:“哦,是慕容曜派来保护你的?他好像对你非同一般呢,我的王妃。”
他别有深意地说道。
早在来时路上,发现慕容曜派蔺玚来时,相雪露的心里就闪过这种感觉,他好像对她关心过甚了。
但是当初的她不敢深想。
此时又被人提起,一下子心脏就开始轻微地颤栗起来。
但她嘴上还是不愿承认:“王爷想多了,我与陛下清清白白。”
未想到,此话一出,却令他骤然俯低了身子,极近地贴着她,近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清清白白?”
“王妃就未曾在梦中,与他有什么苟且?”
此话一出,一下子就唤醒了相雪露在慕容昀棺椁上那日的记忆。
绝艳的脸颊,狭长的眼眸,还有那比女子还要鲜艳,不点而朱的薄唇,一缕墨发垂在她的眼前,沾染上她的汗意。
相雪露一下子就觉得全身失力,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了。
毕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随意的一句话都可以勾起那夜犹在眼前的感受。
她半响没有回应,仿佛听到他在她耳边似讽似嘲地说:“原来王妃如此享受。”
“嫂子竟然也会对小叔子生出这份心来……”
相雪露捂住脸颊,失神地闭上眼睛,原来她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个夜注定不会平静,相雪露只要一想到,马车的两旁,都是严谨防守,银甲铁剑的卫兵,而她却在马车中如此放.肆地沉入极.乐,便觉得身子越发紧绷起来。
直接地让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次日,澄亮的阳光透过窗帘,撒入略有些昏暗的马车车厢内。
绿檬在车门外唤了几声,也未听到王妃的回应。
于是轻轻地推门进来。
才发现相雪露仍紧闭双眸,昏昏沉沉地睡着,衾被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风声,只留一颗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
似是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乱动了一番,发丝被勾乱,贴到了脸颊上。
“王妃?”绿檬又轻唤了一声,“您要吃早膳吗?”
见相雪露还是不应,绿檬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王妃昨日定是太过劳顿了,便先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未想到,当日升至中天,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相雪露还是处在沉眠之中。
青柠绿檬等人不由得担心起来,便去寻了陛下身边的曹公公,想求陛下派一位太医来看看。
“是晋王妃有恙?”曹秉德问道,他很快就应了下来,将此上报给了皇帝。
“皇嫂身体不适么?”慕容曜轻轻蹙眉,“速派裴太医去一趟。”
“朕随后就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在奏折上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圈。
第14章 14 以后的事,说不准的
相雪露躺在榻上,伸出皓腕,接受裴太医的诊治。
“王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应只是因为晋王之事,这几日过度操劳,身心俱疲,才会嗜睡,多休息便可解乏。”
裴太医悬丝吊脉一晌,捻了捻胡须,道。
绿檬松了一口气,上前为相雪露加了一层薄被,“既然无事,那王妃就好好休息,奴婢不来打扰您了。”
相雪露早就在方才裴太医说话的时候,面上便染上了一层羞意,此时,自然不肯再睡。
她比谁都清楚疲累的原因。
“无妨,既然太医都说了本王妃并没有染上病症,那就起身吧,睡得太多,头脑也容易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相雪露正要绿檬扶她起身,为她拿来外裳,就听到马车外有人通报道:“陛下来了。”
这里不是宫中,又在路上,故而通报也不是很隆重正式。
却让相雪露惊得一瞬间又滑回了床褥。
旁有卫兵为慕容曜掀开车帘,他弯身坐了进来。
如有人现在处于他的位置,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面颊绯红的少女躲在被褥里,两手紧抓着褥边,拉到了自己尖尖的下巴下面,身材过于纤瘦,此时钻在衾被里,看起来像极小的一只。
颊侧,额头的发丝有些乱,但是丝毫不掩其精致美丽的面容,虽然朦胧初醒,大眼睛看起来都没有完全睁开,光华却照亮了整个马车昏暗的空间。
更多的乌发,逶迤到脑后,蜿蜒蔓延至枕头,床榻边上,像一幅铺开的泼墨画卷,丽色动人。
若是换作旁的男人,不说是别的,至少也该移不开目光。
但慕容曜偏偏目不斜视地跨步进来,眼神只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就很快地移开。
坐在了离她有三尺距离远的地方,看上去君子端方极了。
相雪露里面还穿着寝衣,不便起身为他问礼,一时间面色很是羞窘。
幸好慕容曜很是体贴,看出了她的难处,微微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不用起身。
“朕听闻皇嫂身体不适,特来看望。”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色,仿佛颇为关心她的身体。
“太医诊治过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都无事,臣妇谢过陛下,也谢过陛下派来太医,让陛下为此忧劳,反而就是臣妇的过错了。”
“如此便好。”慕容曜似乎因为微松了一口气,“皇兄去世第二日,朕见皇嫂当时似乎遍身都有疼痛之症。”
“不仅腰痛,腿也甚是酸乏无力,还有肩膀,还有……”
相雪露吊着一口气,生怕慕容曜把剩下一个词说出来,还好,他及时打住了。
只是转眼说道:“上次朕留下的药方,皇嫂可有好好保存。”
“嗯。”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说来也是神奇,慕容曜先前给她留下的那个药方,对补精益气很有作用,裨益脾胃肝肾都有良效,她日常服用,精力都感觉旺盛了许多,就连频做怪梦,醒来以后也没有感觉有很多的不适。
昨晚是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些,所以今日才会觉得身心疲累,但也并未腰酸背痛。
慕容曜似乎对这个回答极为满意,潋滟的眸里越发波光动人,他唇角勾起:“以后或许大有益处,皇嫂有必要多加坚持。”
她点了点头。
相雪露方才回答的时候,手腕娇柔无力地垂在床边,莹白如玉的腕儿上斜斜挂着一只镶石榴石金镯。
这只手镯做工很是精巧,用无数细缕的金线编织而成,许多地方有着复杂美丽的缕空纹路,依次镶嵌着十颗红石榴石,石头饱满圆润,色泽鲜红,如鸽血一般浓郁。
看上去,真就如一颗颗鲜艳欲滴的红色石榴籽垂在腕间,显得相雪露的肌肤愈加白皙动人。
在灿金色的镯体映衬下,整个镯子越发耀眼逼人,光辉煌煌。
这是晋王生前送她的首饰,她第一眼见到时便觉得甚通她的心意,十分喜爱。
虽然与慕容昀关系寻常,却也日常把它带在腕间。
她见慕容曜的目光落在镯子上,逡巡了许久,有些不自在,缩了缩手,正准备解释。
却听得慕容曜说:“未想到,朕当年贺皇嫂新婚的礼物,还被皇嫂带在腕间。”
“能被皇嫂如此喜爱,是朕之幸事。”
“啊……”相雪露瞬间怔愣住了,“这是……陛下送我的?”她卡壳了一会儿,才问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信息来得太过突然,说话的时候,她第一次忘了自称臣妇。
好在慕容曜并未介意,他挑眉道:“当年皇嫂与皇兄大婚,朕想着一边是朕的皇兄,一边是朕之旧友,太后甥女,便精选了一批礼物,命人送至了晋王府。”
“贺二位新婚大喜。”
相雪露觉得慕容曜这句话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抬首见他笑容浅淡,又直言自己多心。
“所幸,朕的眼光恰合皇嫂心意,看来未曾送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着虚空,难得地带上了一些感怀过去的温柔。
没想到,旁人眼中尊贵漠冷,杀伐果断,难以接近的陛下是一个如此念旧的人,她在心里如此感叹道,连她一个曾在宫中见面不多的人都能被称为他的旧友,得他如此相待。
慕容曜没有漏过相雪露方才脸上出现的空茫之色:“怎么,皇兄未与你说过?”
相雪露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想必陛下已经看出她的异常,便是她隐瞒事实,也会被洞悉。
“王爷只是有一天将它给了我,并未多说其他的话。”
回想起来从前的细节,慕容昀确实没有明确说过这是他送的,不过她当时并未注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颇为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这句话会触怒了帝王。
毕竟,将天子所赠之物刻意隐瞒,多少有些不敬。
但慕容曜面上并未露出明显的不豫,只是淡淡说道:“皇兄想必也是有所考虑。”
他这句话说的太过难辨喜怒,相雪露猜不透他的心思,未敢贸然接话。
只听他接着道:“不过它显然,很衬皇嫂,丽质佳人,当配以丽饰,容光滟滟,若清水之芙蕖。”
慕容曜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上了相雪露所熟悉的浅淡笑意,仿佛只是纯粹的赞叹,最简单的欣赏。
她甚至不好因此做出扭捏之态,只能将被角不动声色地往上拉了拉,掩住了耳后偷偷升起的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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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在被窝里躺久了便会惫懒成性,这一日,相雪露都没下过马车,最多在躺疼了背的时候,半坐起来,靠在马车背上,看看窗外的风景,吃吃小食。
时光似乎就这样容易地消遣过去了。
因着日夜兼程,当日晚上便入了京城,相雪露本欲先回王府,慕容曜却说太后思她过甚,十分想见她一面。
于是就随着入了宫。
直到身侧映出正红色的宫墙,舆辇下方是绵延到尽头的青灰宫砖,她才回味过来,只觉得这几天的经历真是恍然如梦。
一路畅通,到了宁寿宫中,太后似乎在前殿等待了她许久,她初一踏入,太后便快步走上来,握住了她的双手。
“路上听闻你遇到了险事,哀家那日差点睡不着觉,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几日不见,太后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保养得宜的鬓边竟也生起了一丝白发。
见太后如此担忧,相雪露本因半路中断行程而升起的不安也尽数散去。
“以后雪露不会轻易离开京城,离开您了,所幸日后也无需操持过多府务,自夫君离开后,便想着遣散些人员,也省得闲置在那,平白浪费开支。”
“今生大概便是如此过了,不过一人倒也颇好自得其乐,反而可以更好地侍奉您和祖父,这大概是雪露毕生之愿了。”
她平静地讲述着这些话,偶还露出几分真心的欢喜出来。
太后却看得颇不是滋味。
她沉顿了片刻,缓缓开口:“雪露,人生还长,你也还年轻……”
“往后会发生什么,会过怎样的人生,现在下定语,还为时尚早。”
“就算你是皇室孀妇,也并不意味就没有可以重新选择的未来。”
相雪露听清太后的话后,怔了须臾,才摇头道:“姨母,怎么会呢?雪露若是寻常孀妇,或许可以有别的人生。”
“但是嫁入了皇家,许多许多事,就变为了不得已。皇帝的祖训里原本有让皇族外媳殉葬之制,今上仁慈,废除了此律,雪露得以苟命,已属大幸,实不敢奢求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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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他的,更是从未想过,再者,经了一次姻缘,已是尝过世间甘苦,对寻常夫妇之情,再无期盼,余生侍奉姨母,祖父左右,已是幸之所甚。”
见她如此情态,太后低叹了一口气:“雪露,你的人生还长啊……许多事情,说不准的。”
“正如你所说的一样,许多事情,往往是我们现在无法预料的,但是又不得已去做的。”
说到这里,太后便不再多说,只是和她随意闲谈了几句别的话,问候了她一番身体,便慢步回了寝宫休息。
相雪露看着太后逐渐远去,略有些疲惫的身体,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回过头想想太后今天说的话,她觉得她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直说,只能这样欲言又止,模模糊糊,蒙上一层看不清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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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相雪露躺在宁寿宫西偏殿中专为她布置的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合乎她心意,连熏香也是她喜爱的白兰香调,却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心中总是无厘头地弥漫着一种不安,那个久久缠绕她的怪梦也一直未得到解决,化为心结存在心里。
总觉得,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暗流在悄然涌动,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太多的算计与危机,是她未曾知晓的。
而她,好似正处在漩涡中心,无法决定自己未来的去向,化为了他人手中被操控的棋子,木偶,只能无助地随波逐流。
这种无处不在,似有似无,却又找不到根据的直觉让她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觉,迷迷糊糊中闭了眼也只是浅眠,好不容易才捱到第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