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细细飘起了雪沫儿,房瓦上堆了浅浅一层新雪,初冬的寒意料峭而至。
绿娥撩开帘子送大夫出去,十四侍立一旁,小珠捻一枚蜜饯送入纪瑶口中,去去喝过药的苦味。
纪瑶蔫蔫地靠着窗前的软榻,白皙似雪的小脸上现出淡淡苍白之色,眉眼耷拉下来,整个人都没精神。
小珠拿来手炉放入她手中,心疼道:“王妃肚子可还疼?”
纪瑶肚子仍有些隐隐坠痛,身子有些乏力:“已经好多了,不用太担心我。”
昨夜给阿阙过完生辰回府,到月梧院时天上刚好下了雪,靛黑的天银白的雪,院中灯火煌煌映射下,别有一番趣味。
她玩心大起在院中呆得久了些,不曾想受了寒气,一早被肚子疼醒,才发觉来了月事。
她来月事从不肚子疼,这回受了寒气,疼得她满床打滚,绿娥急忙让人请了大夫来诊治,喝过药后她才好了些。
一通折腾下来已临近午时,她却连进食的精力都无,此刻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
纪瑶忽地想起一事,便差人去前院传话,她今日不便陪赵霁用膳。
王府手艺最好的厨子就在颐青院,可惜今日是吃不成了,纪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肚子,快快好起来吧,到时想吃啥吃啥。
小珠见她闷闷不乐,便道:“王妃不如差人去告知王爷吧,您病了,等王爷来看您就开心了。”
纪瑶不太明白小珠的想法:“我病了,为何要让王爷来看我,感觉没必要。”
小珠一愣道:“王妃不想让王爷关心您吗?”
纪瑶不解:“为何要让他关心我?”
小珠闻言一噎,思及自家王妃满脑子只有吃,看了许多话本却不开窍。
她斟酌道:“颐青院是王府重地,王爷准您进去不说,还每日和您一起用膳。明眼人都瞧得出王爷对您的心思,您就对王爷没一点想法?”
纪瑶紧蹙秀眉:“王爷对我什么心思?他在相国寺救了我,我要还恩才会同他一起用膳。”
况且她去颐青院,还有替他治病的重任在身。
也不知为何,他最近用膳时总看着她不说话,感觉怪怪的。
小珠心底不禁着急起来,晋王生得俊俏非凡,昔年又骁勇善战,如今病情日渐好转,没准哪天就会有莺莺燕燕找上门来。
眼下王爷对王妃有意,正是得到王爷真心之时,王妃可别不窍,让王爷被其他狐媚子勾搭了去。
小珠把事情掰开揉碎道:“王妃您想啊,您和王爷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王爷在相国寺救了您,您说要还恩。可还恩方式有很多,王爷为何让您陪她用膳?
且昨夜在咕噜茶店,王爷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您,奴婢虽站得远,但瞧得真真切切,可见王爷是对存了那种心思的!”
纪瑶越发疑惑:“哪种心思?”
“当然是喜欢您啊!”小珠不由得红了脸,她还是未嫁人的小丫头。
纪瑶听得愣愣的,赵霁喜欢她?
恍惚间,纪瑶心跳得有些快,因病发白的面颊染上红晕:“不是你想的那样,休要胡说。”
赵霁身份尊贵,生得俊逸出众,遥远得跟明月似的。
那样的人怎会喜欢上她,定是小珠想多了。
小珠见王妃这般情态,暗自窃笑起来,看来并非神女无心。
纪瑶又羞又窘,直到窗外冰凉的雪打在她脸上,才慢慢缓过神来。
小珠伸手要将窗户关上,纪瑶阻止了她:“别关。”
漫天雪花随风飞舞,纪瑶不禁怀念起阿娘:“好想吃燕儿粑。”
“王妃是想起夫人了?”思及已故的柔夫人,小珠亦有些伤感。
夫人死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每逢下雪,王妃总会想起夫人。
“都下去吧,我想独自呆会儿。”
小珠带着其余丫鬟退下,十四走在最后,眼睑半垂,看不清神色。
纪瑶把头靠在窗沿上,阿娘做的燕儿粑最好吃,后来她吃过的燕儿粑都没阿娘做的好。
最好的阿娘却在大雪天走了,留下她独自一人。
雪花笼罩了整个京城。
即使未到用晚膳的时辰,顶珍坊后厨依旧无比忙碌,煎炒烹炸烟熏火燎。
男子身皮狐裘大氅,安静坐在后厨不远处,风雪衬得他愈发清冷,仙姿玉貌与这番繁忙景象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