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吕国公府的嫡女,有近水楼台的机会干嘛不用?天天住在宫里,跟陛下隔三差五地见面,没准就日久生情了呢。”
“不管生不生情,就凭这身份,皇后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夏萋萋听着这些贵女低声议论着越走越近,她转身往旁边去了,除了魏紫,还有一株姚黄开得也不错。
“采采,听说那次长公主桃花宴之后,你又见到陛下了?”
“倒不是专门见的,只是跟父亲去西华街买东西,碰巧遇到陛下而已。”关采采的声音。
“那说明你跟陛下有缘分啊,嘻嘻,也许不是碰巧呢?也有可能是陛下知道你去了西华街,才专门赶过去‘偶遇’的呢。”
“陛下的心思我可不知道,反正,我……我只当做是偶遇罢了。”关采采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娇羞。
夏萋萋脚步一转,离开了姚黄,准备往旁边去,一抬眸,却看见安大总管正悄悄地向她招手。
“安总管。”夏萋萋过去。
“夏小姐,陛下请您过去呢。”安得福一张白白圆圆的脸上全是笑。
夏萋萋摇头,“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宴,我不好离开。”
安得福来之前就猜到了她肯定会拒绝,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说了,开宴之前肯定把您送回来。陛下还说了,您要是不肯赏脸,他就亲自来请您。”
夏萋萋:“……”
第019章
夏萋萋自然不能让皇帝亲自过来,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帝过来独独带走她,免不了又是一波流言蜚语。
她左右看看,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隔着花木,隐约看到魏南瑾正在跟冯大人叙话。
夏萋萋悄悄地跟在安得福身后,离开了御花园。
安得福做为大总管,自然对皇宫了如指掌,带着夏萋萋从小路绕过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人,很快就到了皇帝所住的龙极宫。
“你来了。”萧旸就站在龙极宫的殿门外等她,看见她过来,先是一笑,继而看清她身上的衣裙,发现她并没有穿他上次在珍宝阁给她买的花笼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再仔细看看,她身上的衣裙只是寻常布料,显然也并非出自永安侯之手,而是她自己买的。
萧旸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夏萋萋自然想不到短短的一个照面,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大一圈,她还担心自己离开太后的宴会太久会令人生疑,问道:“叫我过来做什么?”
顿了一下又问:“怎么站在这里等?”他毕竟是皇帝,站在殿门处仿佛是在迎接她,感觉怪怪的。
萧旸带着她往里走,他身材颀长,高大挺拔,身上穿的是玄色龙袍,玉带束腰,劲瘦而修劲,两条大长腿为了配合她,而迈得不紧不慢。
“想让你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萧旸想到什么,脚步一停,指了指龙极宫后面露出来的一角飞檐:“那里是凤仪宫。”
龙极宫乃是皇帝所住,而凤仪宫就是皇后的宫殿了。
夏萋萋不由得想起刚才御花园里听到的话,贵女们都在议论,说是太后的亲侄女、吕国公府的嫡女一直住在皇宫,现在是住在太后处,将来应该就搬到凤仪宫了。
还有关采采,将来应该还有更多的张小姐王小姐,渐渐地会把这皇宫住满吧?
她只瞥了一眼那露出来的翘角飞檐,就收回了目光。
萧旸看她没有半点反应,心中莫名有些委屈,又道:“这里是龙极宫,是我住的。”
夏萋萋点点头,“挺好的。”
她反应淡淡,萧旸心里的委屈就更盛一层——小绿草是不是一丁点都不关心他?
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好不容易把她等来了,他总要带着她看一看他平时生活的样子。
龙极宫占地甚广,前殿是皇帝用来召见朝臣时用的,建得宏伟而宽敞。中殿则是皇帝的寝殿,平时睡觉的地方。从寝殿往后,沿着穿堂过去,则是书房,划分了多个房间。
萧旸带着夏萋萋大致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寝殿,站在龙床边,他耳根有些泛红,嘴角翘了翘,“这龙床虽大,却睡着并不舒服,还没有在蓬叶时睡得安稳。”
这倒是实话,在蓬叶的时候,他是无忧无虑的,只觉得有小绿草陪伴,这样平淡的日子可以过到永远。虽然夫人不许他科举,断了他进官场的路,但他自己也并不在乎。
现在想来,夫人应该是看到他露出干净的脸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毕竟他跟先皇生得太像,而夫人做为关横海的发妻,应该是见过当时还是王爷的先皇。
这也是为什么夫人本来答应的小绿草要把他留下,之后却改口让他养好病就离开。
要不是小绿草抹了两天眼泪,夫人应该不会收留他这个麻烦。
他要是没有被小绿草抛弃,那他现在应该已经跟她成亲了,还能有永安侯什么事?
一想到这里,萧旸的脸又黑了,耳根上那点羞赧的薄红也迅速褪去。
“会不会是床铺得太软了,你喜欢睡硬一点的。”夏萋萋随口说道。
萧旸黑眸一亮,仿佛有流星划过。
她还记得!对他的习惯,她记得这么清楚!
他确实喜欢睡硬一点的床铺,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流浪太久,睡惯了各种坚硬的土路石路,刚刚被小绿草带走的那些天,睡在柔软的床铺上,总有一种软绵绵飘忽忽的感觉,仿佛睡在云端般不踏实。
后来可能被夫人看出来了,给他撤了两层床褥,他才睡得安稳了。
“这枕头也有点高。”夏萋萋说着话,伸手按了按枕头,枕头下露出一角蓝色的书封。
“这是什么,你看的书吗?”不知为何,夏萋萋感觉那蓝色的封面有点眼熟,刚想去碰,萧旸却跳了起来,一把按住了枕头。
“小绿草!”他目光飘忽,冷白的耳垂又开始泛红,神情颇有几分不安:“你、你、你要不要……要不要吃点东西?”
夏萋萋:“……?”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本书要么是什么朝廷机密,要么就是什么不与外人道的小小爱好。
说起来,他比她还要大三岁,却至今没有娶妻,就算有什么小小“爱好”,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悄悄阅读,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萋萋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萧旸赶紧把枕头扯了扯,完完全全地挡住了那本书。刚才夏萋萋突然动手真的吓了他一跳,就差一点点,那本他指定她抄写的情诗册子就让她给发现了。要是小绿草知道那书单是他指定的,还都是些酸溜溜的情诗,下一次肯定会换一家书肆去抄书的。
好险!萧旸悄悄地舒了口气,命人送了些点心上来,“小绿草,上次珍宝阁冒犯了你,我把那珍宝阁给要过来了,送给你,好不好?”
夏萋萋:“……要?把珍宝阁要过来?”
她仰着小脸,乌黑清澈的眼眸中满是疑惑,那珍宝阁是家店铺,怎么要过来?
萧旸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可是皇帝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我的,那珍宝阁自然也是我的,我想要,珍宝阁的东家就得乖乖地把地契送过来。”
夏萋萋这下明白了,明白他所谓的“要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萧旸黑眸含笑:“我把珍宝阁送给你,你就是珍宝阁的主人了,想要什么首饰尽管拿,哪个小伙计敢开罪你,你就直接收拾他!”
夏萋萋:“……我不要。”
萧旸脸色一沉。小绿草终究是跟他生分了。
夏萋萋:“你把珍宝阁给人家还回去。”
她说话没有一丁点对皇帝的毕恭毕敬,旁边不知内情的小内侍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安大总管却是丝毫不担心,反而偷偷笑了笑。
果然,听见她这样毫不客气的说话,萧旸的脸色却明显转好,笑道:“不还。”那掌柜和小伙计合伙欺负了她,他怎么可能不收拾他们。
夏萋萋皱眉,不赞同地瞪着他。
萧旸长眉一挑,黑眸含笑和她对视。
第020章
夏萋萋有些无奈。
从小时候遇到他那刻起,他对她几乎就是百依百顺的,但偶尔也会有犯犟的时候,怎么说都不肯听。
“阿磐,你不能这样。”夏萋萋声音很软,语气却坚定。
萧旸却比她更坚定,“我能,因为我是皇帝。”区区一个珍宝阁,他就算要过来又怎么样?他一开口,那东家就得乖乖地把地契送上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话说,皇宫里什么没有,打开库房,奇珍异宝能把人的眼睛闪瞎,他想要送小绿草首饰,根本就用不着去抢什么珍宝阁,还不是因为那掌柜和小伙计欺负了她,他想要给她出气罢了。
可是,她不领情。
她一心想要跟他划清界线似的,他都已经把地契要来了,她却不肯收。
要是永安侯送她东西,她也这样推三阻四的吗?那永安侯下聘礼,她也不肯收吗?
萧旸越想越多,越想越气,一张俊脸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夏萋萋叹了口气,“阿磐,你读的书比我多,你该知道,哪怕是朝臣勋贵,也要避免与民争利,更何况你是皇帝呢?”
她板着瓷白的小脸,乌黑眼眸认真地望着他,“虽然说这天下都是你的,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推翻的君王。阿磐,我不想看到有人用武力来对付你,也不想看到有人口诛笔伐说你不好。”
“我希望阿磐好好的,就算不被所有人喜欢,但至少那些明事理懂大义的人都爱戴你拥护你。”
她说话时神情是那样的郑重,仿佛许愿一般。
萧旸愣住了。
他设想了很多她拒绝的原因,不想跟他有牵扯,不想受他的恩惠,拿了他的东西怕永安侯多心……
但他没想到,她之所以坚持让他把珍宝阁还回去,是在保护他的名声,是想让百姓爱戴他。
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百姓是否爱戴。
但他在乎她的心意。
萧旸心情大好,黑眸中渗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回去就还回去,你说要还那就还呗。小绿草,你看我这样听话,你是不是得奖励我?”
夏萋萋:“……”
旁边低着头的小内侍差点把下巴都惊掉了,从他进宫以来,就从来没见过哪一个皇帝这么说话,竟然低声下气地向一个民女要奖励。
萧旸弯腰,凑近了些,笑道:“小绿草要是不给我奖励,那我可要自己取了。”
夏萋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发间。
绿鬓如云,柔软的黑发间藏着一枚小小的珠花,萧旸手指轻轻一勾,带走了那枚珠花。
那是五颗小珍珠攒成的一朵小花,插在发间丝毫不起眼。
对萧旸来说,他真正想要的奖励是让她跟永安侯退亲,但他不想就这么提出来,他想凭着自己跟小绿草的情意,她既然跟他重逢了,自然会主动找永安侯退亲的。
他应该给她一点时间,不要逼迫她让她为难。
他退而求其次,选了她的一朵珠花做奖励。
她身上的首饰本就不多,要是取走了耳坠子,别人一眼就能发现,毕竟哪个小姐出门会不戴耳坠子呢。
要是取走了发簪,那她的头发就有可能会散开。
要是取走了手帕,那万一她要用一下可怎么办。
挑来挑去才挑中这个珠花,小小一朵,既不值什么银子,也不妨碍她梳的发髻,少了之后别人也不会察觉。
要个奖励都要思前想后,生怕让她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萧旸很是委屈。
偏偏夏萋萋还盯着他手里的珠花,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给他。
萧旸把手往高处一举,眉毛一挑,“我抢到了,就是我的了。”
幼时他常常这样逗她,因为比他小了三岁,她的个头始终都比他矮一截,只要他把手举高高,她无论怎么蹦怎么跳,都没办法从他手中抢到东西。但每次都是他先心软,帮她擦一擦她小小鼻尖上的汗珠,然后弯下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不过这次夏萋萋没跳起来去抢,往昔的小姑娘长大了,抽条了,也端庄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淘气。
她只是小小地、不易察觉地,白了他一眼。
萧旸心里美滋滋的。
“我该回去了。”夏萋萋说。
萧旸并不想放她走,他甚至想让她从此就留在龙极宫。
但他也知道不行,而且他也答应了开宴之前送她回到御花园。
“我送你。”萧旸说。
夏萋萋迟疑了一下,摇头,“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
知道她是避嫌,不想跟他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萧旸心中一哂,倒也没为难她,让安得福送她回去。
安得福引路,亲眼看着夏萋萋进了御花园,这才退下。
夏萋萋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株牡丹前,稍稍左右张望一眼,别的贵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消失了一会儿。
不远处一株木芙蓉下,站着白衣飘飘的关采采,指尖捏着一朵花,似乎在低头嗅那花香,抬起头的时候,眸光却直直地看向夏萋萋。
夏萋萋没有理会。
关采采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她毫无顾忌地盯着夏萋萋,眼珠一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想要探究什么。
关采采如此行径,已经算得上无礼了,夏萋萋直接对视过去。
也不知道关采采看出什么来了,还是说恰恰因为什么也没看出来,反正夏萋萋感觉她似乎是松了口气,转头开始跟旁边的贵女说笑。
恰在此时,太后吩咐开宴了。
众人在宫女内侍的引路下,离开御花园,去往宴客的景福殿,男宾女客渐渐地走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关横海走到了夏萋萋的身边。
他低声道:“在宫里不要乱走。”
夏萋萋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