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晴忍着心内的酸涩,朝着黄氏挤出个勉强的笑容:“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纳了个姨娘罢了。”
黄氏柳眉一挑,讥笑着开口道:“那姨娘可是被你放去了江南的莹雪?”
刘婉晴沉默不语,只别开脸不让黄氏瞧见自己脸上的伤怀。
“上一回我就与你说了,何必这样心软?横竖派个人在去江南的路上将那个莹雪了结了便是,你该心肠硬的时候不硬,该软的时候又不软,当真让我无从说起。”黄氏苦口婆心地说道。
刘婉晴听了这话后,却仍岿然不动,她忽而忆起了世子爷前些时日责备自己时脱口而出的“狠毒”二字。
母亲说的很是,自己大可以使了手段去害了莹雪的性命,可自己却没做这样“狠毒”的事,若当真做了,她如何还能给世子爷诞下女儿,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都是自己太过心慈手软的缘故。
黄氏上前将刘婉晴从美人榻中拉了起来,摩挲着她的手,问道:“你老实与母亲说,世子爷到底有没有和你圆房过?”
刘婉晴忍住了自己心内的难堪之意,对着黄氏摇了摇头。
许是黄氏身上的馨香让刘婉晴想起了幼时承欢膝下的无忧岁月,又许是黄氏温柔和蔼的语调让刘婉晴卸下了心防。
她便不顾体面规矩,环住了黄氏的腰,在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刺耳,化作一团火将黄氏的心烧得疼痛不已。
“娘,我不想再继续做这名不副实的世子夫人了,他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半点地位,他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
第60章 莹雪的家人【二更】 “墨书想,他必须……
黄氏听了这番话后, 自是揪心不已,瞧着刘婉晴那张愁容满面的脸蛋,心里的不忿与恨意一起涌了上来。
她便道:“你好歹是他傅云饮八抬大轿、名门正娶进门的正妻, 如何就自暴自弃到了这个地步?”
刘婉晴只是泣声不答,莹雪没从江南回来以前,她与傅云饮的关系的确在慢慢好转,虽则未曾圆房,可傅云饮也愿意偶尔来她屋子里用些晚膳。
所以她小心地周旋在沈氏和关老太太之间,并花了不少的心思讨好关老太太,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如今瞧来竟是黄粱一梦。
黄氏自然也瞧出了女儿眼里的心如死灰, 她足足愣了半晌后方才说道:“既是他不仁,我们便也只能不义了。”
“便是他再不喜你这个正妻又如何?你若没犯了七出之条,他难道还能贸贸然将你休了不成?”黄氏眸光坚定的说道。
刘婉晴略有些不解, 只茫然无措地望向黄氏。
“若你能诞下个孩子, 又孝敬公婆长辈,姑爷便是再宠爱那个贱婢又如何?”
刘婉晴满是迟疑:“母亲,可世子爷从不来我的屋里过夜……”她如何能怀上孩子?
黄氏的美眸中流转了几分鄙夷般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拍刘婉晴的手, 说道:“为娘自有法子。”
*
莹雪则每日只窝在珍宝阁内与阿得和小竹说笑作伴。
如今颐莲与睡荷二人与莹雪渐渐熟络了起来, 主仆情谊也更深厚了几分。
莹雪便与二人说道:“爷虽抬举我, 可我自知自己身份地位以及见识、才学方面都逊色的很儿, 我不想落了爷的颜面, 你们去替我搜罗些世家大族的人际消息来,届时我必重重有赏。”
颐莲听后略有些不解,不过念及莹雪将来要被世子爷抬为平妻,了解些世家大族的人际往来便很有必要。
她便脆生生地应道:“夫人放心, 我这就去外头打听。”
“如今还是叫我姨娘吧,没的让旁人听去了,以为我是个轻狂的性子。”
颐莲和睡荷俱都捂嘴一笑。
莹雪见状则莞尔一笑,起身从妆奁里拿出了些碎银,递于颐莲道:“拿着吧,在外打听消息少不得要使些银子。”
莹雪向来出手大方,颐莲也没什么好推拒的,接过银子后便往外头走去。
阿得此时已喝足了奶水呼呼大睡了过去,小竹安安静静地坐在团凳上,把玩着手里的竹蜻蜓。
莹雪瞧见那在日头映衬下泛起黑亮光泽的竹蜻蜓,脸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
阿得的出生让她忘却了埋在骨子里的仇恨,仅仅靠颐莲去外头探听些世家大族的消息,她何时才能知晓二皇子的姻亲关系?
莹雪便把满载冀望的目光放在了睡荷之上,睡荷性子沉稳大方,说出口话可作十分真。
“说来好笑,若是世子爷当真抬我做了平妻,我可要去宫里给太后娘娘磕头?许是我胆子太怯弱了些,上一回爷带着我宫里,我连头都不敢抬呢。”
听得莹雪如此说,睡荷便善解人意地劝慰道:“姨娘不必担心,便是要进宫去磕头,也总有世子爷护着您呢,宫里虽只有三位主子,可除了慈宁宫那一位,其余两位皆不是难相与的人。”
听着睡荷话里的意思,她应当深谙宫里的人事往来。
莹雪便笑着问道:“三位主子?却是哪儿三位。”
睡荷也不藏私,与莹雪说起了宫里之事:“这头一位自是陛下,当今圣上并不是太后的亲子,乃是养子,二人情谊怪异的很儿,起先是太后垂帘听政,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何事还政给了陛下,如今面上儿还维持着母慈子孝的体面,内里却不知道了。”
莹雪暗暗心惊,从睡荷的谈吐间可以窥见得知她绝不是个见识浅薄的丫鬟,倒像是出身世家的贵族小姐,傅云饮将她安插在自己身边,定是有他的用意。
莹雪不愿显露出自己的意图来,只轻轻拍打着阿得,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那这第二位主子便是皇后娘娘了?”
睡荷却摇摇头:“非也,先皇后去世的早,并未留下个一儿半女,后来先皇后的胞妹入了宫,也在生产之时难产血崩去了,只留下个大皇子这点血脉,圣上待大皇子也淡漠的很儿,倒对林贵妃所生的三皇子青眼有加。”
莹雪闻歌弦知雅意,便道:“所以这第二位主子便是林贵妃了?”
睡荷不置可否:“林贵妃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和陛下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却做不了假,时至今日,依旧宠冠后宫。”
“我上一回去宫里,瞧着林贵妃那飞扬跋扈的模样,便察觉出她极不喜欢咱们太太,这里头难道有什么隐情?”莹雪随口问道。
睡荷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既已对着雪姨娘说了如此多的话,便是再多说些也无妨:“咱们太太年轻时也称得上第一美人,陛下头一次见了太太,一双眼睛都险些看直了,只是太太虽出生没落宗室,却也不愿去宫里做个妾妃,便回绝了陛下的情意,只是这笔债到底被林贵妃暗暗记在心里。”
原来如此。
莹雪了然地点了点头,便顺势疑惑地问道:“大皇子是先皇后的胞妹所出,三皇子是林贵妃所出,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宫女,只是颜色生的好些,后来也不知怎么没了。”
“如此看来,二皇子倒比大皇子还不如了。”莹雪感叹道。
睡荷却笑着为莹雪斟了杯茶,道:“姨娘您有所不知,二皇子殿下诗书礼仪皆不俗,先头又在江南平息了一桩匪难,颇得陛下赏识,前段时日陛下还将勇亲王的嫡女赐给了他做正妻,瞧着颇有与三皇子殿下分庭抗礼的意思在。”
莹雪握在手里茶碗应声倒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她如何会不知道?二皇子平息江南匪难的这点“功绩”就是靠自己亲人的惨死铸就的,他们的亡魂在地底下无声的哭泣,想问一问这世道究竟有无公平可言?
她就知道陛下对二皇子的“禁足”并不会持续太久,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便赐下了身份尊贵的贵女给他做正妻,大有奖赏的意味在。
莹雪压抑了许久的恨意如潮般涌了上来,她不想在睡荷跟前露了怯,便抱起怀中的女儿与小竹,说道:“我有些累了,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午睡吧。”
睡荷被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可眼见着莹雪没有要人服侍的意思,便也不敢造次,只得退下。
莹雪哄睡了阿得,便轻柔地在小竹耳边唱起了江南小调。
那是墨书最喜欢哼的一首歌,母亲、姐姐为了哄小竹入睡,也跟着墨书学了起来。
她已许久没有唱过这首小调了。
只因每唱起一次,心中都会忆起亲人的音容笑貌。
她知道自己去向二皇子报仇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她要好好想想法子,想想有没有法子能让那位二皇子在阴沟里翻一次船。
*
王氏与方大被安置在密室已三个月有余。
墨书与丝竹被关在了他们隔壁的密室里,偶尔门口会有几个送饭的黑衣人进来,打开相邻密室间的暗门,让他们一家人能好好说说话。
只是独独不见了莹雨。
王氏抹了抹眼泪,与方大哭道:“老头子,雨姐儿究竟去哪了?”
方大也愁苦着一张脸,虽则关押着他们的人未曾虐待过他们,一应吃穿之事都不是凡品,可这密室潮湿阴暗,方大的腿疾便又严重了几分。
“咱们雪姐儿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恙,说不准便被哪个儿好心人救了。”方大只得如此安慰王氏道。
王氏却仍是止不住心内的担忧,除了莹雨,还有莹雪和小竹,他们躲在那床榻后面的隔断里,可会有恙?
“到底是谁把我们关在了这里,既从土匪的手里救下了我们的性命,为何又不肯放我们自由?”王氏说道。
方大摇摇头,他也十分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可这密室被看管的滴水不漏,他是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相邻密室里的墨书与丝竹也到了情绪的临界点。
二人相约着要暗暗记下黑衣人来送餐的规律,能不能使些法子打晕了那个黑衣人,他们再偷偷跑出去。
只是那黑衣人从不靠近墨书与丝竹,他们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地位。
墨书心中对莹雪和小竹的担忧已是到了极点,他便与丝竹说道:“这些人把我们关押了这么久,好吃好喝的供着,必是有利可图。既如此,不如明日我装病,你找机会弄晕了那黑衣人才是。”
第61章 莹雨【一更】 “多谢二皇子殿下救下了……
丝竹听后沉思了一会儿, 虽觉得墨书的法子漏洞百出,那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手上没功夫的人,只是若再在这密室里耗下去, 他都快连话也不会说了。
更何况姐姐和妹妹都生死未卜,他如何能安心窝在这一方密室之中?
丝竹与墨书便一齐等待了片刻,到了晚膳时分,黑衣人来送晚膳时,墨书就抱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
换了往常那黑衣人是绝对不会施舍任何眼神墨书和丝竹二人的,只是殿下身边的那个莹雨似乎和这被关押着的一家人沾亲带故。
如今殿下极为抬举那个莹雨, 自己少不得要给这一家人些面子。
那黑衣人便极稀罕地开口询问丝竹道:“他怎么了?”指的便是在地上直打滚的墨书。
丝竹也装作十分惊惧的样子, 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抓着那黑衣人的衣袖,哭求道:“这位大哥,您行行好, 救救我妹夫吧, 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日日见不得太阳,怕是就要不行了。”
那黑衣人也有些着急, 殿下早就吩咐过他们这一批看管之人, 一定要保证这家人的性命安全。
这才过了多久, 怎得就有人性命垂危了?
那黑衣人上前了几步, 刚想伸出手探一探蜷缩在地上的墨书的鼻息时, 站在他后方的丝竹便用手刀往他肩颈处劈去。
那黑衣人虽一身好武艺, 可防备不及,竟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墨书与丝竹翻遍了那黑衣人的全身,愣是没寻到密室的钥匙,丝竹有些慌乱, 若没有钥匙,他的爹娘该怎么办?
方大得知了丝竹与墨书敲晕了那黑衣人后,则立刻说道:“快别管我们了,你们先逃出去,不拘是报官还是先去寻你姐姐妹妹,都好。”
丝竹仍是迟疑,半晌都不肯挪动步子,还是墨书拍了拍他的肩,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密室之中:“时间不多,若其他的黑衣人发现了,我们就出不去了。”
方大也道:“放心,他们既之前没有动手杀我们,如今也不会贸贸然地要了我们的性命,快出去寻你姐姐和妹妹。”
丝竹这才忍痛离去,和墨书一起走出密室后,便被外头刺眼的阳光照的浑身不适。
等丝竹适应了这等光亮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书房样式的屋宅之中,密室的出口处摆放着一张书架。
墨书瞧了瞧书房内的陈设,且不论墙上的名家画作是不是真迹,单说书桌上摆放着的墨砚,便不是寻常之物,他在心内暗暗思忖,这书房主人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只是这贵人既将他们救了下来,又为何要将他们关在这密室之中?
墨书怀揣着这等疑惑,与丝竹一起推开了眼前的书房大门,二人再次被外头旺盛的日光刺痛了双目。
待二人适应这刺眼的日光后,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深不见底的回廊之上,且回廊之外到处是苍翠挺秀的竹柏,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趣在。
眼瞧着这条回廊上并无他人经过,墨书便与丝竹一起朝着回廊往外走去。
方走了一段路,眼前便传来了一阵阵女子的说笑之声。
这声音出现的太过突兀,墨书与丝竹甚至来不及躲藏。
下一瞬,一群身穿差不多衣衫的年轻女子便与墨书和丝竹二人迎头撞上。
墨书只能收起脸上的惊骇之色,只是他身上的粗布衣衫与这等雕栏玉栋府宅格格不入,幸而他气质上乘且容貌不俗,如今虽有些落魄,却仍是露出几分清雅从容的气度来。
丝竹不会妆模作样,便只能木讷地垂下了头,倒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那几个女子多瞧了他们几眼,各自捧着些食盒往前头去了。
墨书目送着她们走远,这才舒出一口郁气,又与丝竹小心地往前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