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莹雨后, 李致就去了自己的外书房。
跟随他一同前往登州的幕僚见他面色不善,便主动上前进言道:“殿下,陛下病了。”
李致眸子暗沉, 将幕僚递上来的信笺看了一通:“哦?他要立大哥为太子?竟然不是三弟?”
“太后一派势弱,且陛下一连贬了不少三皇子派系的大臣,大皇子成储君一事,已是板上钉钉。”那幕僚说道。
“板上钉钉?”李致讥讽一笑,说道:“新仇旧账,也该和我这个皇兄算一算了。”
那幕僚也是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样:“殿下一声令下, 我等必会为了殿下的千秋大业抛头颅洒热血。”
李致将几位幕僚搀扶了起来, 说道:“去与墨书说一声, 让他好好想想法子,将我们攻到京城的舆图尽快画出来。”
那幕僚自是应了。
*
京城内。
这一日傅云饮回镇国公时,脚下的步子都愉悦地生了风。
他兴冲冲地跑到了珍宝阁, 先把在摇床里熟睡的儿子抱起来逗弄了一番, 然后又亲昵地抱着阿得说了会儿话。
莹雪刚出月子,消瘦的身子也养胖了一些,她瞧着傅云饮这般喜笑颜开的样子, 便问道:“爷遇上了什么好事?”
傅云饮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用完晚膳后, 傅云饮让几个奶娘好生照顾阿得与儿子, 自己则带着莹雪出了镇国公府。
他替莹雪带了幕篱, 便驾着马往西街处的澄园行去。
傅云饮指了一座宅子给莹雪瞧, 并道:“殿下被立成了太子,待他登上皇位后,便下圣旨将这宅子赐予我。”
莹雪便顺着傅云饮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有一户极气派的府邸, 外里瞧着便雕栏玉栋,虽没有镇国公府那般显赫,却也比刘府要瞧着富贵的多。
莹雪笑道:“太子殿下竟也允了?”
傅云饮将莹雪抱下了马车,携着她的手走进了这座府宅中。
宅子里并没有摆放什么精致的陈设。
莹雪在九曲回廊里瞧了半天,歪头问傅云饮道:“国公爷可允了。”
傅云饮脸色如常:“圣旨一下,他又能如何?”
莹雪一时无话,由傅云饮领着再瞧了瞧那府宅里的景色,便回了镇国公府上。
方踏进珍宝阁,便瞧见了老太太院里的关嬷嬷以及沈氏身边的山嬷嬷都立在廊下,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焦急。
莹雪心下一阵担忧,沈氏与老太太素来不对盘,她们身边的心腹嬷嬷怎么会聚在她的珍宝阁里?
傅云饮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立时走到了山嬷嬷身边,蹙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山嬷嬷脸色煞白,见傅云饮和莹雪终于回府了后,才说道:“二少爷出事了。”
黄瑛鹂诞下了国公府的长子,是以莹雪所生的儿子只能排行第二。
莹雪听了山嬷嬷这话,霎时便脚一软,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上,幸而被傅云饮一把抱住。
“世子别急,是伺候的丫鬟不精心,打了个盹睡着了,二少爷也不知怎么了,脸胀的铁青也哭不出声来。”山嬷嬷如此说道。
莹雪听了愈发心急如焚,伺候儿子的除了几个积年的奶娘外便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睡荷与颐莲。
她们做事素来细心,如何会打盹睡着了?
傅云饮也问道:“是哪个丫鬟在伺候恒哥儿?”
话音未落,颐莲便哭着从里屋里跑了出来,跪在莹雪面前磕了好几个头,陈情道:“世子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不小心睡了过去。”
她实打实地磕了好几个响头,额上都渗出了些血丝。
莹雪瞧着也是于心不忍,便忍着泪意上前将颐莲扶了起来:“罢了,你也不是有意的,快起来吧。”
未过多时,章太医便从珍宝阁里走了出来,瞧见廊下立着一大批人后,方才与傅云饮说道:“小公子的症状,许是被人下了毒。”
闻得此声,莹雪只觉心痛如绞,一口气瞬时便提不上来。
珍宝阁内的沈氏与关老太太也缓缓走了出来,两人都脸色铁青,莹雪瞧了愈发伤心难过。
她求助似地瞧了傅云饮一眼。
傅云饮会意后,便让山嬷嬷陪着莹雪去里屋看看恒哥儿,自己则与章太医聊了起来。
“恒哥儿可有的治?”傅云饮急切地问道。
章太医摇摇头,说道:“孩子年龄太小,许多化解毒药的方子都喝不了,我只给他喂了些温补的解毒汤药,能不能熬过来,且看小公子的福分了。”
这话听后,傅云饮的心也坠到了冰谷里,他让人为章太医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自己则上前与沈氏说道:“母亲明鉴,恒哥儿何其无辜,竟有人使了这些阴私手段磋磨他,儿子断不能容忍。”
沈氏心里也并不好受,长子本来就子嗣艰难,好容易得了点血脉,却被人蓄意下了毒。
她的眸光中也闪过几分狠意:“你去做便是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毒,可见是没有将我们镇国公府放在眼里。”
说着,她的余光便瞥见了廊下微微发颤的颐莲,便道:“这丫鬟虽是莹雪身边的大丫鬟,却失职至此,便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吧。”
颐莲闻言,霎时瘫软在地。
傅云饮扫了她一眼,说道:“这丫鬟平素不是个粗心的性子,今日这般打盹兴许是别有隐情,先留着盘问一番吧。”
沈氏此时已因孙子中毒一事而心力交瘁,闻言便道:“你做主吧。”
关老太太也愁容满面:“若是大人间有了什么龃龉,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也就罢了,何苦要毒杀一个仍在襁褓里的婴儿?”
傅云饮生怕关老太太身子有恙,便说了一箩筐好话安慰劝解老太太,并让关嬷嬷将老太太送回佛庵堂,若恒哥儿病情好转了,便使人与她报信。
送走老太太后,沈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傅云饮便沉下脸吩咐自己的小厮,道:“将咱们府上的门都关了,再把珍宝阁守门的婆子唤来。”
吩咐完这些后,傅云饮便走到了颐莲身边,居高临下地问道:“今日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伺候恒哥儿的乳娘又在何处?你原原本本地与我说一次。”
颐莲这才回了神,只说道:“今日没什么异常,只是吃了午膳后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我还从睡荷那儿拿了个提神的香包来。二少爷中毒前夕,那两个奶娘有些闹肚子,睡荷去小厨房拿点心去了,另一个小丫鬟去耳房泡水,还有两个小丫鬟去外头粘蝉了。”
傅云饮听后脸色愈发黑沉,只听他问道:“所以事发之时,只有你一人在屋里?”
这事若摊开来说,的确是颐莲的嫌疑最大,可她是他们镇国公府的家生子,一家人的性命皆攥在自己手里,何来的胆子?
颐莲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听她泪流满面地为自己争辩道:“世子爷明鉴,这几年雪姨娘待奴婢极好,别说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连带着吃食住行也比别的院里的大丫鬟要好上许多,奴婢心中深深感念姨娘的恩德,如何会赌上全家人的性命做这忘恩负义的事儿?”
傅云饮听后也觉得甚是有理,便追问道:“今日的膳食是大厨房送来的?”
颐莲磕磕绊绊地说道:“您与雪姨娘出去了,午膳便由大厨房送来,不过乳娘们用的还是小厨房送来的吃食。”
傅云饮越听越心惊,若当真有人在颐莲和奶娘的午膳里下了些药物,便是大厨房和小厨房内都安排了人手,且必是精心谋划了很久。
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端方院内的刘婉晴,又觉得以她在府里的人脉和手段,断不可能支使小厨房的人手。
傅云饮正在思考之际,忽而听得里屋的莹雪放声大哭,他心下一惊,只以为是恒哥儿不行了。
他也顾不上再审问颐莲,便快步跑进了珍宝阁的正屋里。
莹雪正趴在摇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奶娘皆跪在她身旁大气也不敢喘。
没过多时,西厢房的傅苏瑶也听见了母亲的哭声,她便由睡荷抱着来了正屋。
傅云饮连忙让睡荷带她去佛庵堂,只道:“这儿人多眼杂,一会儿还有好几场官司要闹,你且带着阿得去老太太院里避一避吧。”
睡荷虽担忧不已,便也只得领命而去。
傅苏瑶早慧,以从父亲的脸色以及母亲的哭声中察觉出了珍宝阁气氛的怪异,她便也不吵不闹地任由睡荷抱走了。
安顿好了长女后,傅云饮便上前去将莹雪扶了起来,余光瞥向了摇床内脸色发白的幼子,他心中也是一阵痛如刀绞。
“恒哥儿吉人自有天相,必会挺过来的。”傅云饮温声安慰莹雪道。
莹雪则泣不成声,趴在傅云饮的肩头啜泣不停:“若是那人恨毒了我,便把那些阴招往我身上使就是了,今日是恒哥儿,明日是不是就是阿得了?她这是往我的心坎上戳刀子。”
傅云饮也恨毒了那幕后黑手,只道:“你放心,我必会尽快寻出那幕后之人,让她血债血偿才是。”
第83章 变数 “二皇子造反了。”
莹雪听了后仍是在兀自伤身, 她擦了擦泪,便问傅云饮道:“阿得那儿可是只有两个奶娘和睡荷跟着?爷还是多派人人手护着她吧。”
她俨然因恒哥儿中毒一事成了惊弓之鸟,傅云饮瞧了自是怜惜不已, 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你放心,我已让人跟着阿得去佛庵堂了,老太太那儿必是不会有什么险事发生的。”
莹雪这才稍稍心安,待心情略微平复下后,便与睡荷一起照料摇床内的恒哥儿。
傅云饮则去外头继续审问珍宝阁内的丫鬟与仆妇。
小厨房里负责做菜与传菜的那几个丫鬟婆子吓得在廊下瑟瑟发抖,抬头瞥见傅云饮阴寒的面色, 愈发心里没底。
傅云饮让东昉将打板子的家伙抬了过来, 几尺厚的棍棒若是打在人身上, 那人便是不残也要少了半条命。
有几个机灵些的丫鬟和婆子已开始跪地求饶,只道:“世子爷,奴婢们断不敢做谋害二少爷的事儿啊。”
傅云饮却不为所动, 只问道:“今日午膳, 掌勺的是谁?传菜的是谁?送来珍宝阁的丫鬟又是谁?”
跪在下首的丫鬟和仆妇面面相觑了一阵,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云饮也发了狠,便吩咐东昉将领头的仆妇脱了裤子打上十个棍子。
那仆妇立时便哭天喊地道:“世子爷, 奴婢只是负责烧火的, 是王婆子掌的勺, 小青传的菜, 食盒是个脸生的丫鬟来取的。”
见这仆妇将所有的事儿都抖了出来, 被点到名的王婆子和小青便颤颤巍巍地说道:“世子爷明鉴, 奴婢们便是皆是按照少盐少油的规矩做的菜,断不敢放其余的东西。”
小青也泣着泪哭喊道:“世子爷,奴婢也没碰过那些菜,并小心地放进了食盒里, 并没有经过他人的手。”
仔细听来,便只有将食盒从小厨房送去正屋的那脸生丫鬟有些可疑。
傅云饮了便冷笑了一声,问道:“这么听来,你们倒真是无辜的可怜,是爷冤枉了你们。”
几个丫鬟和仆妇都忙道不敢,见傅云饮面色愈发阴沉,便猛力磕了几个头,说道:“爷,都是奴婢们不好。”
傅云饮才懒得与这些油嘴滑舌的仆妇们废话,只回头与东昉说道:“这几个丫鬟和婆子,一人革半年的月例,各人再领十个板子,若下一回大小姐和二少爷再出了什么事,便通通发卖出去。”
几个丫鬟婆子还来不及磕头求饶之时,便被东昉以及他身后的小厮蒙住了嘴,一个个被压在了行刑的凳子上。
棍棒痛击到皮肉发出了些声响,那些丫鬟婆子被捂住了嘴,连痛字也喊不出来。
处理完了这几个婆子后,傅云饮又把珍宝阁内伺候的丫鬟都唤了出来。
因着恒哥儿的出生,珍宝阁内又添了不少人手,傅云饮便让王婆子和小青指认那个眼生的小丫鬟。
王婆子和小青忍着痛意寻了半天,却没寻到那日来拿食盒的丫鬟,也不敢撒谎,只得对着傅云饮摇摇头。
傅云饮料想着那丫鬟必不是珍宝阁内的人手,既给恒哥儿下了毒,如今自是躲了起来。
他满心的怒意无处发泄,便只得与东昉说:“刚各处丫鬟的花名册给我,再去和母亲说一声,让这婆子和丫鬟领路,将那提食盒的丫鬟寻出来。”
东昉正要领命而去时,却听得里屋的睡荷大喊道:“二少爷醒了。”
傅云饮当下也顾不得再审问这些丫鬟,便急匆匆地跑进了里屋里。
果然见恒哥儿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身子不适,正被莹雪抱在怀里哭泣,且哭声十分微弱。
傅云饮立刻让人去将章太医请了来。
章太医就住在珍宝阁的东厢房里,不过片刻便来了正屋,他细心地替恒哥儿诊断了一番,便笑着说道:“小公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也不知那下毒之人喂了什么东西给他,他只吃下了一些,伤及不了性命,往后仔细将养着便能痊愈了。”
莹雪听了不禁喜极而泣,傅云饮也忍不住与章太医连声道谢。
章太医笑容和善:“不妨事,不过还是要仔细将养着,不可再让小公子服用毒物。”
莹雪将恒哥儿牢牢抱在怀里,只道:“多谢太医。”说罢,还不忘与傅云饮说道:“恒哥儿醒了,你便去把阿得也抱回来吧。”
傅云饮知晓她如今是那颗慈母心肠发作了,偏要让两个孩子都杵在自己眼前才放心,便也只得让人去佛庵堂将阿得抱了回来。
珍宝阁喧闹了好几个时辰,莹雪因心中惊惧,又悲又喜之下身子便有些受不住,等傅苏瑶回了珍宝阁后,她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傅云饮吓了个半死,连忙又把刚刚出府不久的章太医请了回来。
章太医给莹雪把了脉后,只说是她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用些安神药便无恙了。
傅苏瑶趴在床沿边上,瞧着脸色惨白的母亲以及哭声微弱的弟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