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只怕自己阳奉阴违的举措会惹来黄氏与大小姐的责罚,若是只责罚自己便罢了,可若是牵连到自己的亲人,可就是自己的罪孽了。
莹雪便囫囵搪塞道:“今日日头太晒,许是身子有些晕乏。”
那几个三等丫鬟也都是知情知趣的人,闻言便替莹雪倒了杯凉茶来,并不多做叨扰。
莹雪心内感念,便连声道谢了一番,谁知那几个丫鬟却笑道:“马嬷嬷每回要发落我们,总是莹雪姐姐顶上前去,我们虽只是奴婢,却也明白什么叫知恩图报。”
说话间,向晚阁的二门外便传来了守门婆子的爽朗笑声。
“——老奴见过大小姐。”
莹雪一惊,手上的凉茶险些也拿不稳,她心内愈发惶恐不安,大小姐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不是要来发落自己了?
惊惧过后,莹雪也渐渐地下定了决心,若是大小姐当真生了雷霆之怒,自己便是磕破了头也要求大小姐放过自己的父母亲人。
莹雪与另外几个小丫鬟先后出了耳房,迎面撞上刘婉晴后,纷纷屈膝行礼。
上首传来一阵欢愉的女声:“都起来吧。”
莹雪心下一松,听着大小姐话音里的调子,便知她心情甚佳,便是要发落自己起来,总也不至于严厉到牵连家人。
刘婉晴便由着身后的冬至、夏至与马嬷嬷一并簇拥着走进向晚阁的正屋,临到了夜幕渐沉时,仍是没有传唤莹雪。
莹雪胆战心惊了一日,正欲入睡时,冬至却带着两支翠丝钗子来寻了莹雪,嘴里笑道:“今日这事你做的不错,这钗子便是大小姐赏你的。”
莹雪推辞了一番未果,便只得收下了这两支翠丝钗子。
直到翌日一早丫鬟间闲谈时,莹雪才知晓了镇国公府上的变故,原是有个丫鬟不慎打碎了安平侯家嫡女的玉杯。
她心里生出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到底高兴不起来,这一回大小姐是让自己去害安平侯嫡女,下一回呢?
*
清风苑内。
墨书知晓了莹雪随着大小姐一同去镇国公府上赴宴的消息后,心内高高吊起的那块大石方才落了地。
只是……
他握着手里的狼毫,忽而忆起回春堂大夫的字字箴言:“这上头抹着些麝香鹿糜,若是女子长期用它来写字,只怕会祸及子嗣。”
墨书曾在二少爷的书房中见过与手上这只一模一样的狼毫,二少爷既将这支毛笔送给了莹雪,便知他对莹雪的心思丝毫未减。
且因前头竹林的事,愈发不把莹雪当做个人了,既要毁她清白,也不想负上任何责任。
二少爷此举,分明是把莹雪当做他囊中之物了。
墨书捏紧了手中的狼毫,忽而忆起了那日竹林里莹雪搂着自己身上那褴褛破衣时声嘶力竭的哀切哭声。
她与自己一样,都是主子跟前称不上人的玩意儿罢了。
可玩意儿也会哭会笑,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不愿意做的事情。
墨书目光一寒,将手上的狼毫扔在了下人房里的恭桶后,便掩去心里的愠怒,又变成了往素那副谦默恭顺的奴才样子。
自从竹林那事后,二少爷恼怒自己欺骗了他,便不大爱搭理自己,也不让自己去书房伺候了。
这段时日,都是一个叫福子的小厮在书房里伺候二少爷。
墨书走到书房外的廊下,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男子低哑的谄媚笑声后,便欲立在书房外听一听里头的动静。
可书房台阶下立着的另一个小厮楚儿早就发现了他,只笑着说道:“墨书哥哥,快随我去耳房喝杯茶吧。”
墨书瞧着楚儿似笑非笑的模样,也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只能迈着快步去了离书房颇远的耳房处。
与此同时的书房内。
刘一宁怀里抱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衣衫半褪,春风无限。
他轻笑了一声,挑起那丫鬟的下巴,伏在她颈边轻嗅了一口,说道:“这几日可把爷闷坏了,那方婉仪(光禄寺家的嫡女)说话行事板正的很儿,若不是母亲的令儿压着,我也不爱搭理她。”
那福儿跪在下首,小心地陪笑道:“爷这两日当真是累坏了,可要去寻点乐子?”
刘一宁一下子便来了兴致,推开身上的丫鬟后,便道:“红楼楚倌那几个,本少爷都玩腻了,前头死了的那个贺云在床榻上倒有几分趣味儿,只肌肤太黑了些,爷得关了灯才敢行事……”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十足,福儿闻歌弦知雅意,便进献一计道:“要奴才说,莹雪那小蹄子也着实太不识好歹了些,能得了二少爷青眼,可是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这话正中刘一宁的心坎,他又想起墨书于竹林那日的调虎离山,心中的火气便又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他道:“爷给她脸她不要,爷也不必当她是个人了。”
“不过是个家生子罢了,亲娘从前在大夫人跟前服侍过,后来不知怎得被调去了外厨房做活,她亲爹不过是个管车马的孬货罢了,哥哥姐姐就更不堪了,一个在咱们铺子里跑堂,一个在郊外的庄子上做些粗活,爷想怎么整治她,不都是手到擒来的易事吗?”福儿道。
刘一宁挑了桃眉,说道:“你有什么主意?”
福儿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说道:“过几日便是府里下人半旬放一假的日子,莹雪那蹄子必是要回家歇息的,她家就在咱们府后头东葫芦街的第二间平房里,大少爷不若把她爹娘给调离开来,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逃到哪里去?”福儿说到后头,话音里的恶意已是遮掩不住。
刘一宁思索了一阵,愈发觉得此法甚好,只要想个法子把莹雪的爹娘给支开,自己就能肆意行事了。
“是了,上次让那贺云弄出个腌臜孽胎出来,倒累的爷吃了好一顿责罚,如今娶妻在即,断不可再弄出些人命来。”刘一宁笑道。
福儿也连忙凑趣道:“爷有先见之明,将那狼毫送予莹雪那蹄子,断不会再让这等腌臜奴才再怀上爷的骨血。”
*
两日后。
莹雪得了一日休假,将手头的差事做完后,便兴高采烈地准备回东葫芦街的家中休息一二。
她已有好几日未见自己的爹娘亲人了,她忖度了一下日子,今日长兄也恰巧轮休,说不准也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呢。
来向晚阁当差一月有余,莹雪也攒下了些体己,还有大小姐昨日赏下来的糖饼果子,她便一并带着,欲回家去散给街坊邻居。
方才走到东葫芦街,莹雪便撞上了隔壁邻里家的冯大娘,此刻她正在屋子前方的篱笆地里辛勤耕作。
莹雪立时便迎了上去,嘴上笑道:“大娘,怎得一大早便这般辛劳?”说着,莹雪便上前去抢过冯大娘手里的锄头,三两下就替冯大娘垦起地来。
冯大娘年岁约莫五十岁上来,身着淡白素衣,见了莹雪总是一副慈祥温和的笑容,只是年岁上来到底身子不便,在地里耕作了两下脚步便有些虚浮。
“莹雪,快放下锄头吧,随大娘进屋喝杯茶。”冯大娘道。
好在冯大娘门前的这片耕地不算大,莹雪劳作了一会儿便收起了锄头,搀扶着冯大娘进屋后,莹雪便把自己包袱里的糖饼拿出来了大半。
“大娘,这是刘府里大厨做的糖饼,您尝尝味道。”莹雪笑道。
“大娘牙齿不灵了,可咬不动这些东西。”冯大娘瞧着莹雪白皙姣美的清婉容色,又想起她方才操弄锄头时的熟稔利落,叹道:“好孩子,在刘府里没少吃苦头吧?”
莹雪连忙摇头,冯大娘便把一盏乌黛色的茶杯递给了她,莹雪抿了一口后,便觉唇舌内有一股清冽淡香的回甘之感。
便是在刘府里做二等丫鬟,她也未曾喝过这般入口即香的好茶水,她笑眼弯弯,由衷赞道:“大娘这儿的茶水可真好喝。”
冯大娘爱怜地瞧了莹雪一眼,随后说道:“你可是要家去?”
“正是呢。”
冯大娘闻言却蹙起了眉头,道:“你娘方才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也不知家里有没有人。”
说完,冯大娘也不多留莹雪,便将她送出屋外,眼瞧着她进了自己家的平房后,方才回了自己的屋舍内。
莹雪一进屋子,便高声喊了几句:“爹爹,娘亲。”
并没有人回应她。
莹雪有些失望,今日也真是不巧,恰好娘亲爹爹都不在家里,连长兄也未曾回家。
她将包袱放在木桌上后,便准备去厨灶上做些吃食,若是爹娘突然回来,总也有口热饭能吃。
莹雪厨艺尚可,正巧家里也挂着些咸肉,她便做了一菜一汤,正端着菜碗从厨灶上走回正屋后。
刚将菜碗搁在木桌上,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重重的关门声,莹雪只当是爹娘回来了,一脸喜悦地回头望去。
却陡然撞见刘一宁阴恻恻的笑容,此刻他正倚在门后,透着欲./念的目光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莹雪。
莹雪怔愣了一秒,随即就要惊喊出声,可刘一宁却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双眸里闪着炙热的欲./望。
“上一回在竹林里,让你逃了,这一回可没那么容易了。”刘一宁俯在莹雪耳边吹了一口热气,直让莹雪吓得浑身打颤。
莹雪的嘴被捂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奋力抽动双臂,欲想挣脱刘一宁的桎梏。
可莹雪这弱女子的力气如何能和刘一宁相提并论,他大手掩住莹雪的口鼻,只用力将她往炕上拖去。
莹雪嘴巴被他死死捂住,身子被压的狠了后也挣脱不得,刘一宁已用另一只手拉开了莹雪的衣襟小褂,露出白皙滑腻的莹润肌肤,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飘进刘一宁的鼻间。
刘一宁全身上下的血气皆往下半身涌去,他欲发急色,只埋头钻进了莹雪的脖颈间死命吮吸,嘴里道:“让爷好好疼疼你。”
大劲之下,莹雪身上的小褂便被他扯碎了大半,露出里头未让人采撷过的满怀春色。
莹雪绝望之下,恨意也涌了上来,趁着刘一宁眼睛发直时,提起膝盖便朝着刘一宁的命根子撞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直冲刘一宁的天灵感,他也因此松开了些对莹雪的桎梏。
莹雪得了喘息的机会,便扯开喉咙喊道:“救命——救命——”
刘一宁忍着痛意,扬起大手便朝着莹雪脸上狠狠扇去一巴掌,嘴里骂道:“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罢了,这么三番四次地打爷的脸,也是要全家给你陪葬?”
刘一宁发了狠,复又把莹雪压住,正要解开自己的衣带后,便发觉自己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感。
刘一宁两眼一黑,便昏在了莹雪身上。
莹雪满脸是泪,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正以为自己无路可逃时,却见刘一宁身后站着个锦衣华服的矜贵男子。
他一身翠柏色竹纹锦袍,腰间系着盘石玉带,璨如曜石的黑眸落在自己身上,似是有几分探究之意。
莹雪慌忙垂下头,又将自己的身子环的更紧了些。
这个公子瞧着打扮与通身气度,便知他非富即贵。
他也不知用了东西,便将刘一宁一下子打的昏了过去。
莹雪连忙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刘一宁,身上的衣襟小褂早已破烂不堪,她只能用手掩住自己的胸口,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这些王孙公子哥从不把奴婢当个人看,若是这个公子也对自己起了歹心,自己岂不是又入虎口了吗?
思及此,莹雪的一双杏眸便氤氲起了泪雾。
谁知那男子却移开视线,并无半点逾矩之意。
傅云饮稳了稳心神,勉力将方才那一幕香艳至极的画面压下,这才说道:“你去将衣衫换上吧。”
说着,傅云饮便嫌恶无比地将刘一宁拉了起来,拖拽着正要走出屋内时。
却听得声音响起一道清丽软糯的女声,仔细听来还带着些未尽的哭腔:“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但求公子告知名讳,小女子定会日日求神拜佛,但求公子一生顺遂。”
傅云饮脚步一顿,忆起方才在冯大娘屋里时,听见隔壁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呼救声,那般凄厉,那般无助,亦如同当年的自己一般。
敲晕刘一宁后,他也立刻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原是那日在假山旁撞见的丫鬟。
本以为她是个心计颇深的狠毒丫鬟,可如今瞧来,也不过是个命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况且,自己打昏的这男子瞧着很是有些眼熟,似乎是刘府的二少爷?那个出了名的浪荡纨绔。
这丫鬟既不愿跟了她府上的二少爷,可见也是有几分气性的。
忆起莹雪方才眼眸通红的可怜模样,傅云饮便道:“不必了。”
傅云饮离去后,莹雪忍了许久的泪意才倾涌而出,零碎的哭声泄出了屋外。
傅云饮耳旁回荡着细微的哭声,拖拽着刘一宁的动作不免又用力了几分。
第15章 亲事 “莹雪,娘便托媒人去替你寻个亲……
痛哭一顿之后,剧烈的恐惧才袭上莹雪的心头,一是二少爷待自己的心思已不再遮掩,上一回是将自己哄骗到竹林里,这一回却是登堂入室想要侮./辱了自己去。
下一回呢?
还有救了自己的那个公子,此事会不会连累了他?
可恨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奴婢,二少爷如此丧尽天良,自己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心绪交缠下,莹雪寻了件素白的衣裙遮住了自己的身子,灵透的眸子里满是泪意涟涟。
王氏推开自家屋子大门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莹雪的右脸高高肿起,眼中蓄着一汪泪水,神色称得上是心如死灰。
王氏被唬了一大跳,立刻跑到炕前,将幼女抱在怀里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娘亲身上独有的馨香味道让莹雪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懈了下来,她紧紧环住王氏的腰部,嚎啕大哭起来。
只听这哭声,和女儿脸上的惨状,王氏便知她必是受了什么委屈,待莹雪哭声减弱后,她才说道:“方才来了个眼生的婆子,只说你爹在庄子上被马车压了腿,我赶忙租了辆驴车便要往庄上去,谁知却碰到了墨书,他只说你爹必是无碍,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让我赶快回家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