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逃——嗞咚
时间:2022-06-25 07:25:42

  林轻染掌心抚着心口,小口舒气,眼底蕴着被惊出的水气,倦意也彻底醒了。
  车轩从外面被打开,冰凉的雨珠直吹到了林轻染脸上,凉得她眯起眼睛偏头躲闪。
  清风披着油衣站在雨里,语气焦灼,“小姐没事吧?”
  秋月护着林轻染,心有余悸地瞪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路,车轮被陷在泥潭了。”清风也还惊魂未定,看到林轻染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林轻染揩去飘洒在眼睫上的雨水,外面大雨如注,连方向都难辩,就算马车能走,再赶路也不安全。
  她想了想说:“附近有客栈吗?”
  清风道:“只有一个驿站,可也在十里地外了。”
  一时间三人都犯了难,清风急得跺步两圈,忽而眼睛一亮:“有了,我想起方才路过看到有一间寺庙,不远,就在后面百米处,不如我们去那里投宿一夜,等明日再入城。”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有其他办法,林轻染点头,“走吧,兴许能请师父来帮忙拉马车。”
  三人去到寺庙,才发现这里早已经荒废,跟本不见人影,就连门楣上的匾额都掉了漆。
  走进佛殿,地上的砖缝长满了杂草,墙上结着蛛网,案上积着厚墩墩的灰尘,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难以呼吸的霉味。
  清风也没想到是这副模样,他四处看看,掏出火折子道:“好在还剩些灯油。”
  将油灯一盏盏点上,殿内才亮了起来,林轻染目光转了一圈,亮了看起来更破败。挺翘的鼻尖皱起,显然连头发丝都在抗拒。
  林轻染又转身望向殿外,雨依旧没有变小,思量之下,到底没有说出要走。
  清风绕着殿内走了一圈,不知从哪找来一张凳子,“小姐坐着歇会儿。”
  秋芷仔细擦去上面的灰,林轻染才拢着裙裾坐下,红唇抿着,唇角轻轻垂下,委委屈屈,“要是雨不停,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秋芷知道自家小姐打小就是精细娇养着的,这样的地方让她呆着一定不习惯。
  她安慰道:“等雨不那么大了,就让清风想办法把马车拉出来。”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透,雨势才逐渐变小,月色拨开云雾投在院中。
  林轻染起身走出去,将手探出檐下,郁郁的小脸上总算展露出笑意,“雨停了,快去牵马。”
  清风靠坐在大殿的柱子旁,昏昏欲睡,脑袋一沉一沉的,冷不防被喊醒,还有点回不过神。
  直到秋芷踢了踢他的脚背,才抹了把脸,急匆匆起身,“我这就去。”
  好一会儿,清风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衣袍上还沾了不少泥点,很是狼狈。
  他找了两块宽大的木板,抱在怀里,抬着下巴对秋芷道:“我一个人恐怕不行,你得去帮我牵着马。”
  秋芷点头,想了一下对林轻染道:“那小姐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她知道林轻染爱洁,湿答答的泥地,定是不愿意踩的。
  林轻染颔首,叮嘱道:“你们小心些。”
  两人一走,周遭跟着就静了下来,一动一停,只剩风声。
  林中的夜晚本来就冷,下过雨之后更是返着湿冷的潮气,林轻染起初还站在廊下等着,可不知为何,她越望着那漆黑幽深的林子,越觉得像是能吞人的巨兽。
  风吹得她身子发凉,林轻染不自觉地摸了摸露在衣衫外的脖颈,转身走进殿内。
  看着破败萧条的屋子,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林轻染在殿内来回走着,不住望向外头,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吱呀——吱呀——”
  磨着人耳根的刺耳声音平空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林轻染脚步一顿,顿时头皮发麻,指尖瞬间变的冰凉。
  她摒住呼吸,僵硬转动视线,树影投在窗子上,张牙舞爪。
  她咽了咽口水,看向那扇被风吹动的老旧门板。
  是门发出的声响。
  林轻染重重吐出口气,微湿的眼睫快速闪动,惊魂未定。
  “怎得还不来。”虚颤的嗓音里满是不安。
  林轻染这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去了,她想了想,绕到殿中的佛像背后。
  不是她胆小,可这荒山野地,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虽然是荒废的庙宇,但在佛像背后,有佛祖挡着,总归稳妥些。
  林轻染低垂着螓首,慢慢整理着绕在手臂上的披帛,瞧着慢悠悠的,实际紧紧悬着心,竖起耳朵在听动静。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轻染一喜,眸光跟着亮了起来。
  “你们可算……”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轰然倒地,一个人骤然从外面被踢飞了进来,撞在佛像上,又狠狠跌在地上,速度快到只看到一个残影。
  林轻染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掐断了话音,连带着迈出去的脚也僵在了原地。
  地上的人弓着身体痛苦缩成了一团,大殿里回荡着他粗骇的痛吟。
  殿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落在人心上,像是在折磨着里面的人。
  林轻染紧紧盯着门口,在那人即将跨步进来的火光电石之间,迅速退回了还在摇晃的佛像之后,余光隐约看到一片被风吹起的衣袍,墨色皂靴和透着寒光的剑锋。
  林轻染背靠在佛像上,惊慌无措的攥紧了手心,眸光骇然颤动,衣衫早已汗湿。
  “你以为你逃得掉。”
  清寂冷冽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滴在身上的雨滴,冰凉地缠住肌肤,再慢慢淌落。
  林轻染从心底生出透骨的寒意,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倒在地上的男子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如同困兽望向眼前的人,“你杀了我,可想过是什么后果!”
  林轻染只听到一声凉薄的轻笑,仅是笑声就让她打了个寒噤。
  油灯里原就所剩不多的灯油已经快燃尽,微弱晃动的光线,将二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的倒映在墙上。
  林轻染看到那人将剑提起,寒意顺着四肢爬至心口,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他竟然要杀人!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惊心骇耳,林轻染脸上血色尽失,随着身体坠地的重响,空气里瞬间弥漫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死死捂着嘴,不敢泻出一丝声响,眸中布满因惊惧而蓄起的泪水,沾湿了抖颤的眼睫。
  林轻染透过湿蒙模糊的视线,紧盯着墙上的虚影,那人还站立在那里,而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息。
  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她眼前。
  林轻染手脚冰冷,猛然想起白天在华容阁里发生的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官差要捉拿的匪寇!
  亡命之徒,劫财杀人,清风和秋芷还在外面,他们会不会已经……林轻染无助害怕地闭紧双眼,用力咽下喉间破碎哽咽的哭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轻染始终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拖得越久,她心里的惧怕就越浓,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温烫的泪珠顺着指缝淌落,她不敢再想。
  “出来。”
  林轻染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她了!
 
 
第003章 
  沈听竹幽邃的眸光投向被佛像遮挡住的黑暗处,从进来时他就知道那里还藏了个人,原以为是埋伏,看来不是。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轻染万念俱灰,松开紧捂在嘴前的手,微末轻弱的呜咽声从唇瓣间溢出,在悄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沈听竹眉头轻压,看向自暗处怯怯探出一点的足尖,鞋面上的织绣精致雅洁,不染纤尘,在这破落凋敝之地,干净的异乎寻常。
  他目光随着巍巍荡荡的裙裾抬起,绕着珍珠禁步的腰荏弱如细柳,每走一步都在打颤,泪渍半湿半干的粘在脸上,还有一汪蓄在眼眶里,凄凄轻颤,不敢落下,如同一只受了惊吓,寻不到庇护的小兽。
  林轻染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无声压迫。
  她不敢抬头,缓缓移着视线,当看到那已经死去,瞪大了眼睛不能瞑目的男子时,身子遽然一抖,脸色变得煞白。
  林轻染竭力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狼狈跌倒在地上。
  她想开口让他别杀自己,可张张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哽咽出颤软的哭声。
  “都看到了。”
  清冷朔雪的声音落在林轻染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符,她若是说看到,他定会杀了她灭口!
  林轻染惶然摇头,一口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话的同时,她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肃清的目光望过来,她想躲已经迟了。
  林轻染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不想,灯火下映照出的脸清隽矜然,透红的唇色将他的面容衬的极白。
  若非他此刻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若非是亲眼看见他杀人,她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斯文无害。
  如墨深的眼下缀着一点泪痣,林轻染不确定这是不是泪痣,因为上面还溅着一滴血,鲜红的血,是被杀的那个人的!就躺在他的脚边!
  林轻染呼吸蓦然滞停,垂在袖下手微微抖着,连攥紧的力气都没有。
  沈听竹眸光幽深莫测,那尾粘了血的泪痣,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更显诡异。
  他不开口,林轻染更加不敢动,雾眸含着泪光,惴惴与他对视,无声漫长的僵持。
  跳动的烛火越弱,那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也跟着失了耐心,淡淡移开。
  林轻染看到他轻翻手腕,剑锋透出的寒光便落在了她脸上。
  林轻染几乎是扑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声音打颤,“别……别杀我。”
  悬在眼下的那汪泪跟着破碎,顺着面颊淌落,滑过精巧的下颌,蜿蜒出一道惹人疼惜的痕迹。
  沈听竹不为所动的抽手,林轻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抱着他的小臂,被坚硬的护臂硌痛了前胸也不肯松手。
  第一下没抽动,沈听竹皱起眉,垂下眼帘看着几乎趴伏在自己脚边女子,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她脸上,细嫩的肌肤被泪水染得又红又透。
  “松手。”声音冷峻。
  松手她就要死了!
  林轻染摇头,巴掌大的小脸被泪水沾的狼狈不堪,“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细碎的嗓音颤的厉害,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脆弱颤抖。
  沈听竹微沉的视线顺着她散落在颈边的发丝往下,他的手臂与发丝缠绕着,一同被她挤压在软腻的怀里,恰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此刻的惊惧。
  林轻染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而是他手里的剑,剑身上的血一滴滴淌落,正滴在她的鞋面上,渗进了银蝶绕枝的绣花里。
  林轻染绝望地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淌落,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沈听竹看了她一晌,方才开口,“要我不杀你?”
  林轻染怔了怔,殷殷望着他用力点头,垂在面颊上的泪珠跟着滴落,砸在他墨色的衣衫上,很快晕成一点印记。
  “理由。”沈听竹言简意赅。
  他既然是匪寇,那不过是求财。林轻染松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去解腰间的荷包。
  包裹在手臂上的软意消退,沈听竹默然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林轻染手抖的厉害,解了好几次都没有解下来。
  沈听竹漫不经心的将剑锋笔直插进地面的砖缝,发出顿震的声响。
  林轻染倏然一僵,越急越乱,系带绕来绕去,被她绕成了死结。
  林轻染懊恼地咬住下唇,干脆将银两一锭锭从袋口处掏出来,还有两张银票,一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递上前,“都给你。”
  沈听竹居高临下,睇着她曲拢轻颤的指尖,若有所思。
  林轻染抿了抿发干的唇,故作镇定道:“你不过是求财,没必要弄出人命。”
  沈听竹忽而掀唇一笑,淡淡瞥向地上的死人。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轻染眼睫用力一抖,脑中一片空白,是啊,他已经杀了人,又怎么会差她一个。
  “我劝你拿着,我的护卫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轻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紧贴在林轻染削薄的背脊上,风吹过,凉意丝丝沁入骨缝,她克制着惊惶深深吸气,干涩地吞咽,才有力气接着往下说,“你可知我父亲是何人,江宁林家想必你不会没听过,我如果出事,我父兄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离开,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半分。”
  沈听竹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起了点波澜,再看她的时候,眼里含了探究。
  他单手持剑,屈膝在她面前,小臂随意横在膝上,逼视着她。
  忽然的欺近,将林轻染强装的镇定全数击溃,她惊惧看着他,身子无措的向后仰去,手掌撑在地上,粗糙的地面将娇嫩的掌心蹭的发疼。
  而那捧银子,早已零落掉在身上,地上。
  沈听竹等着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结果却只等来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泪珠子。
  沈听竹轻笑,“虚张声势。”
  “林家小姐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地。”清浅的声音陡然转冷,“想骗我。”
  林轻染急惶摇头,“我没有骗你。”
  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林轻染双眸升起冀求,紧盯向他身后,希望来的人能够救自己。
  莫辞匆匆进来,被眼前令人瞠目的一幕弄得愣住。
  林轻染看到他眼里的错愕,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盈着泪向他求救,“救救我。”
  散乱的发,泪意斑驳的脸,衣衫也因为牵动而松松垮垮,地上还落满了银子……莫辞赶紧驱走心中猜测,一定不是他想得那样。
  “你求错人了。”沈听竹不含温度的一句话就打破她的希冀。
  林轻染脑中嗡的一声响。
  他们是一伙的。
  没人会来救她。
  沈听竹朝莫辞睇去一眼,在林轻染一寸寸绝望下来的目光里,莫辞走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回禀,说完便退到一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