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长的黑发便盖住了那柔弱的肩头,青芫心知公主每年这个时候心情都不好,许是又想起了柔妃娘娘。
于是也不上前打扰了,只悄无声息地出得殿中,来到廊下问那小太监明日出宫的车马是否已经备好。
萧振玉回转过来,目光一一流连在昭阳殿中,里面陈设也都是柔妃在时的场景。
想起柔妃,萧振玉的眸子中就染上了一丝怅惘。
柔妃人如其名,性格很是柔婉,萧振玉从未见过她大声说过话,她从来都是那样子,似水般温柔,即使是在小太子溺亡的时候,那眼泪也是静静地流着。
彼时她刚投进宫来,虽说东西陈设样样都是顶好的,可是她还是很害怕,每日都没办法合眼,是柔妃坐在她的塌前,摸着她的前额,陪着她直到她酣然入睡。
柔妃,待她很好。
知道她心中有事总是劝她放下,说人要及时行乐。当时的柔妃,并没有留意到萧振玉眼底深处的一丝愧疚。
尽管里面有移情的作用在,可萧振玉还是十分感念。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宫外的慈恩寺给柔妃上香,在供奉上她亲手所抄的经书。
萧振玉目光一转,落到了那描金雕花的檀木长案上,将那令牌拿起来细细摩挲着,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令牌也是皇帝赐给她的,准许她每年柔妃忌日时出宫为她祈福。
这个萧振玉唤来青芫,让她将这令牌好好保管了起来。
等到明日一早就早早地起了身。
青芫伸手撩开璎珞垂穗珠链,而后扶着萧振玉就坐在了菱花铜镜前。
“公主可要报与皇后知道。”
萧振玉摇了摇头:“不必。”
青芫就觉得自从前几日公主急急折返回来,就有些不对劲,可她不能问也不敢问,横竖只要公主去哪她就去哪。
嘴里轻轻地叫了声:“好。”
青芫想着想着,动作上就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她轻轻地用犀牛角的梳子为萧振玉通头。
这是每日早间她必做的,一干就干了许多年,从未间断过,青芫谁都没告诉,她喜欢为公主梳头,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公主的头发又黑又亮,和缎子似的,很顺滑,不用手捉的话,梳子一下就能从发丝间穿过,一下子就能坠到地毯之上。
很快就穿戴完了,萧振玉穿了一身一条淡绿薄纱衣,下袭着乳白色蜀锦七破流裥裙。
怀中还抱着帷帽,率先一步就跨了出去。
青芫拿上了令牌,拎上了一方锦盒,转身也跟了上去。
两人就相携着穿过了广场,来到了城门处,只见城门处赫然立着的,是那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将军。
此时正穿了盔甲等在城门处,萧振玉脚步有些迟疑,步子不由得就是一顿,身后的青芫猝不及防地就撞了上去,忙要蹲下去请罪时,不其然地就看到了前方城门处的人影,当下就有些雀跃,脸上带上了一抹欢喜之色。
她正要率先抬脚准备往前,却看到了公主一脸的踌躇。
不由得有疑惑,张嘴就问道:“怎么了公主?”
萧振玉还没说话就看到原先在前方不停踱着步的侍卫,一眼看到她后面上就大踏步走将过来。
擎着腰间长剑来到了萧振玉的身前,离她还有老远时就急急下拜,态度恭敬,行起礼来被他做起来格外地好看。
萧振玉就发现原本叽叽喳喳的青芫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团团的一张脸上还飘着红晕。
萧振玉显少看见青芫如此模样,如今见了不免有些好笑,当下就有些放松了。
直言道:“大人不必多礼。”
言罢,一指旁边的马车道:“可是这辆?”
牧时这才抬起头,目光随着萧振玉所指的方向看去,脸上就带上了一抹了然之色。
“启禀公主,今日有微臣护送公主出宫。”
牧时的思绪不由得偏远了,其实今日本不是他护送,而是另一人。
早间他看到这城门处停了一辆马车,遂问道旁边的同僚,同僚此刻正发牢骚。
凿了凿脑袋,向着牧时抱怨道:“今日本是我的休沐日,临时却被安了个这差事,还不是那什么公主说要出宫去慈恩寺,真真麻烦。”
牧时一听一脸的若有所思,遂拍了拍那同僚的肩膀,道不如我替你领了这差事?
那同僚一听,眼即刻瞪大了,忙摆手道:“不敢劳动将军。”
牧时却一笑,:“知你最近新婚,心思在不在这,我今日无事,倒正好领了这差事。”
那同僚一听,当即就欢天喜地地去了。
……
牧时清了清嗓子,收回了思绪。
萧振玉一听心下了然,原本正忧愁此去的安全问题,如此一来到也安好。
心下一松,面上也不在紧绷着了。
萧振玉侧了侧身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牧时面上一红,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公主快些上车吧。”
萧振玉点了点头,就和青芫来到了那马车旁边。
马车旁边早已摆好了长凳,萧振玉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回身道:“将军可要看过那令牌。”
牧时一愣:“……不必。”
横竖这时间出宫已成了惯例,想来也不需要那令牌了。
心下如此想着,萧振玉就由着青芫将自己扶到了马车之上。
坐定后青芫也钻了进来,坐在了她旁边。
坐定后手放在了膝盖之上,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地模样,瞧着倒是比萧振玉还端庄几分。
萧振玉当下就憋不住轻轻笑了,因为青芫一直以来都是那活泼性子,如今好好地坐在那可翘起的手指就暴露她平日比不是那等安分之人。
先下有些违和。
因着在马车之上,也没旁人,萧振玉就摘下了帷幕,就看到青芫,看起来还有一丝不老实。
打趣道:“今日怎么这么规矩。”
青芫抬起的小脸上一派认真:“因为公主总是教导我要端庄一些。”
听得此话萧振玉就笑了,她伸出手刮了刮青芫的鼻子就道:“之前跟你说你怎么没听过,怎么先下却……”
话还没说完,车子就动了,萧振玉没有防备,当下身子就前倾了,被眼疾手快的青芫捞了回去。
外间的牧时就听到一声惊呼,反应过来后,脸上就带上了一抹歉疚。
忙问道:“公主没事吧?”
良久之后,里面传来闷闷地声音:“没事。”
牧时心下就一松,还没来得及说公主无事就好,就听到里面传来闷闷的笑声。
是属于公主的……
牧时听得出来,当下就一愣,脸上不由自主地就也带上了一抹笑,心下也松快了很多,示意车夫这下可以走了,车夫甩了甩辫子,马车就慢慢地驶出了长街。
才刚过了午门,不一会就出了皇城来到了街坊处。
穿过大街与门牌坊,就到了朱雀大街上,这朱雀大街紧挨着皇城根,这条街住的也都是皇亲国戚一流的人物。
萧振玉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出皇城了,从前久居深宫,将性子都磨平了几分。
普一出来,感受着这尘世间的喧嚣,心下只觉得十分之熨帖,只悄悄地掀开门帘去看。
穿过朱雀大街又来到了一处街市上,这街市很是繁华,道路两旁来往行人挤挤挨挨,如果说先前还能克制的话,这会的心早就飞了。
萧振玉侧头看青芫,只见方才还正襟危坐,势必要做淑女的青芫,这会子也不顾形象了,跪在马车地上,正把着窗帘将头探出去,竟是被萧振玉还渴望几分。
当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萧振玉极目看去。
就见马车边奔马的不是那牧时,又是谁呢。
此时的他端坐在马头上,双手紧紧把着腰间所配长剑,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他像是察觉到了萧振玉的目光,竟调转马头来到了萧振玉这一侧。
萧振玉一怔,赶忙放下了帘子,只见对面的青芫也放下了,脸上犹带着失望之色。
萧振玉正向与她换换位置时,就听到了马车壁上传来的骞骞的闷响。
“公主?”
萧振玉与青芫对视一眼,却见对方眼里也是一片茫然。
于是轻咳一声道:“大人,有何事。”
“公主可要下车来转转。”
牧时一怔,因为语气里竟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
方才他冷眼旁观,就见那马车里的人影雀跃,掀开马车帘不断张望着,当下心就一动,于是来不及思考便出声问询。
听的此话,萧振玉的眼睛当即就睁大了,条件反射地就问了一句:“如此可行?”
语气里蕴含着的小心翼翼让牧时心头一叹,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之前在宫中这位公主想必就过得很是小心,甚至要干什么之前,习惯性地会问如此可行,等到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才敢行动。
这哪是公主啊,甚至觉得连自家小妹都比她权利大,于是当即心下对她就产生了怜悯之色,语气也渐渐柔和,他轻声道:“公主是公主,想做什么自然可以做,不需要如此的瞻前顾后。”
此时民风开化,世家女子们有时与两三好友结伴出游,倒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想到这层萧振玉就有些跃跃欲试,下次出宫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了,更何况自己带着帷帽,想着应该是无事吧,横竖也不耽搁什么,只看一眼就好……
于是她只迟疑了一下,便点头了。
牧时见状,竟还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便吩咐让那车夫左拐,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在夹道旁停下了车,随后就让车夫站在外侧挡住视线。
接着就屈指敲了敲马车壁,请示公主是否要下车,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一撩袍子,来到了萧振玉下车的一侧,伸出了半边臂膀准备扶她下车。
萧振玉自然是看见了这位小将军的动作,只是她只装作没看见,不需要人扶就径直跳下了马车,因她身子轻盈,这动作做起来倒也灵巧可爱。
牧时一怔,面上不禁带上了一抹赞许之色,公主这看上去似乎也是练武的好苗子。
第17章 掳走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
牧时摇头失笑,一时间那伸出的左臂倒是没有收回来。
此刻却突然觉得肩膀一沉,他讶异回头望去,就见马车里钻出来个穿青衣的小宫女。
团团地一张圆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见他看过来甚至还朝他笑了笑。
因是她身边的人,牧时只觉就带上了一抹好性,朝她抿了抿唇,安安稳稳地就将人扶了下来。
青芫此刻感受着手下有力的臂膀,甚至能感受到那手下盘虬的肌肉纠结,当下脸就有些绯红。
稳稳落地后,她本来想躬身道谢,甚至想好了要怎么说,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说就说……青芫谢过大人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那将军竟是朝前去了。
青芫一愣,心下不由得暗叹一声。
牧时却丝毫不知这小宫女的心理活动,方才他虽在一旁,可眼角余光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前方的淡淡的一抹身影,看她提步要走。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赶忙奔将上去叫住了那抬步于向前走的公主。
萧振玉一愣回过头去,却见对方一脸的欲言欲止,还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头部。
萧振玉一愣,还以为脸上有了什么脏东西,当下就背过身子。
正待她要唤青芫之时,就听到身后那人淡淡地声音传来:“……公主忘记戴帷帽。”
萧振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就带上了一抹迥然。
青芫一愣,奔将上去就将怀里抱着的帷帽拿出来,来到了萧振玉的身前,就替她戴上上去,还在下巴处细心地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结。
这下也该万无一失了吧。
萧振玉回头一望就道:“方才多谢将军提醒。现在可以走了吧。”
语罢也不等,转身就踏了出去。
牧时一愣忙跟了上去,小心地护在了萧振玉的身侧,距离适宜,既不让她感受到不自在,也抵挡了身边来回穿梭的人群。
萧振玉却没留意到旁边青年的小动作,她的心思全放到了这热闹的集市之上。
眼看周围行人如织,目不暇接地看着道路两旁的小摊位上各种新奇的物事。
人果真压抑的太久了,猛然回道这方喧闹中还有丝不习惯。
萧振玉简直有些眼花缭乱了,旁边正好又一杂耍戏团,先下正表演着喷火。
那喷出的火焰一闪,将她吓了一跳,但觉得新奇,就又抬眼去看。
看着看着,耳边却传来了嘈杂之声,萧振玉抬头,只见前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一家绸缎铺子前,里里外外地围了好些人,此时大家都对着那来来往往的穿软甲的兵丁指指点点,那兵丁们就将那上好地绸缎随意的扔了出来,扔到了大街上。
青芫看到后就忙道:“公主我前去打听打听。”
萧振玉来不及反应,就眼见那青芫冲了出去,她心知这青芫啊生平的一大爱好就是打听八卦,与人说长论短。
当下也不横加阻拦,眼看着青芫凑了上去,拉过街上一个头上缠着青布的大娘问道:“大娘,这前面发生了何事?”
那手臂上挎着竹篮的大娘回头,脸上犹带着一丝愤愤之色,只喊道造孽啊,造孽啊。
不一会青芫就回来了,脸上竟也感染上了一份那妇人脸上的愤愤不平,来到两人中间,当即就口若悬河起来。
“听说是那中郎将沈先奕的亲信,前日来到这家店来裁衣,只说刚穿上身,肌肤红肿不堪,先下正带了人来闹事砸店呢。”
萧振玉抬头看去,只见那门廊下圈椅里坐了个凶神恶煞穿着紫色直缀圆领袍的男子,此刻正双手抱臂悠哉悠哉地看着。
看这来往仆从熟练地模样,就知道此事怕是干的多了,手段娴熟。
看着绸缎庄老板背后没有靠山,当即就发作起来,嚷嚷着要砸店。
那几名恶仆此时正来来回回地穿梭着,将店内上好的绸缎抱出来,扔在大街上,此时已堆成了好大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