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迟迟都未有回应之声传来,萧廷琰调转视线,看向那玉面青年,澄澈的瞳孔里荡漾着失魂落魄。
他这才发现这殿内此时此地就只有他们二人,于是萧廷琰也不看,越过地上的柳珉之就出了这太极殿。
其实他该谢他,是他教会自己,人有时候就得收敛起锋芒。
萧廷琰走出了殿外,就看到了一侧,正面带殷切地看着他的亲卫们,他心一动,就在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身后诸人听后都一脸震惊,萧廷琰微微侧了侧身子,诸人都涌入了殿中,探头一看发现那皇帝果真是薨了。
当下众人则都面面相觑,还是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打破僵局,“皇上最后可还有说些什么?”
“皇上懿旨,皇后品行不端,祸乱后宫赐鸠酒,即刻执行。”
那些侍卫们对视一眼皆领命而去。
萧廷琰沉思道:“……大将军那边?”
侍卫长抱拳回应道:“……果不出王爷所料,那大将军听闻此事后立马气急攻心,调动了三千京畿卫夜袭皇宫。”
“……先下正有黎王带着他的亲兵,还有金吾军将牧时带着右卫军镇守,只等人进来了就将这意图谋逆的大将军就地砍杀。”
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心急欲救妹的大将军打成了谋反,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心腹大患。
萧廷琰的面上终于浮起了一抹真情实意的笑。
“王爷可要亲自坐镇?”
萧廷琰摇了摇头:“……走,去看看皇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身后的多喜领命亲自捧着毒酒就跟着那萧廷琰前往了偏殿。
偏殿皇后正等的心急如焚,真真是体会了一把叫天天不灵的绝望,内心中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眼见着殿门打开,她欣喜若狂的就要冲出去,可看到来人之后,她的笑容凉了下去。
“可是查清楚了,还不放本宫出去!”
萧廷琰闻得此话竟笑出了声:“皇后娘娘怎么到了此时此地还是这么嘴硬,还是别妄想了。”
皇后娘娘抬了抬眼,却看见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捧着的鸠酒,当下脸就一白。
她喃喃出声:“不可能──不可能,估计就是你们这帮狼子野心的东西私自假传了圣旨,想要置本宫与死地,我告诉你们──休想!!”
长长的指尖险些要戳到萧廷琰的脸上,萧廷琰不退不避,直直地盯着皇后的眼睛说道:“这是皇上亲口说的。”
“不对,你骗人,皇上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皇后猛然摇了摇头,冰冷的珠翠拍到了她的脸上,脸上凉凉的,不知是珠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让开──本宫要去见皇上,”皇后说着闪身就来到了殿门处,却被殿门口驻守的侍卫们给拦住了。
皇后也不在意,探出头去喊道:“皇上,皇上你听到了吗。”
萧廷琰好以整暇地负了手,踱到了皇后的身边,开口道:“皇后娘娘还是别费心机了。”
皇后恍若未觉,仍是踮起脚尖朝外喊道。
“皇上他已经驾崩了,那还能应你?”
皇后的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眉毛皱起脸上则是一片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撒谎,皇上今日不是还好好的。”
说完她就企图在这誉王脸上找出什么来,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他就那么站在哪里,神色愈发平静。
恍惚间耳旁似乎是响起了一阵炸雷声,皇后看向殿外,却见宫门处的地方被火光映照的亮如白昼,她一愣。
萧廷琰看到了皇后脸上的迷惘之色,转过身来到殿门口,索性便折下身子做了个请的姿态。
皇后娘娘失魂落魄提起了步子,行尸走肉般地来到了正殿里,一眼就看到了黄色纱帐里,一道熟悉之际身影无助地瘫倒着,此刻头软软垂下,手落在脚踏上。
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辨别着,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管不顾地奔将过去,颤颤巍巍地扶起了那垂下软软的头颅。
皇后坐在塌上,艰难地将皇帝落在脚踏上的半边身子拉回了床榻之上。
动作间那头颅就落到了皇后的怀中,她却丝毫不顾自己的手上身上粘上的血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就抚上了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脸颊,巨大的悔意眨眼间就充满了心脏。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你看看臣妾吧臣妾错了,错了。”皇后哭泣着就将怀中冰冷的尸体揽的紧紧的,慢慢弯下腰还将自己的脸贴了下去,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几步开外的萧廷琰似乎被这一幕感动了,他抚掌道:“皇后娘娘可真是感情丰沛啊,你可知皇兄是怎么死的?”
泪眼朦胧间,皇后就看到那个恶魔般地身影缓缓接近,来到她的身边,缓声说道:“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听得此话皇后的手突地一松,面上空白了一瞬,看着倒是可怜又可恨。
萧廷琰最恨这种事前坏事做尽,事后悔恨不已的,于是当下就出言讥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失魂落魄的皇后在听得此话后,身体凭空有了力气。
“本宫早就说了留不得你,可恨当时未对你下手,就让你害死了陛下,他可是你的皇兄啊。”
萧廷琰不怒反笑,他快走几步来到皇后身边,一伸手就压住了皇后的头,逼着她低头看向怀中死不瞑目地皇帝。
“皇嫂这是哪里的话,分明因为你,因为你皇兄才会死不瞑目,看清楚了吗嗯?”
说完就松开了手,一滴泪突然砸在了皇帝那青白的面庞上,皇后不忍再看,她紧紧闭上眼睛,伸出手合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就在此刻,外间突然冲了来一个兵士,那兵士身上还带着厮杀过的痕迹,硝烟与血腥味交杂。
“……禀王爷,大将军意欲谋反夜袭宫门,先以被黎王及牧将军合力斩于宫门处,连带他家大公子。”
原本一动不动地皇后听得此话,那面上徒然扭曲了起来,她狠狠地看向萧廷琰,眸子里一片血红:“都是你都是你算计于沈家,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
萧廷琰好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笑弯了腰,半晌后,他冷冷回视:“……分明是你沈家自作孽。”
那目光里夹杂着的愤恨和方才的小侍卫如出一辙,皇后娘娘这才恍然大悟,她曾经看过许多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都比她故意掠过了。
时至今日,成王败寇,
她沈家要说是在这人的操纵下迅速地分崩离析了,但实际上却是作恶多端引发众怒,皇后原本已有了死志,而如今越发明晰。
她呵呵直笑,笑过以后,她便缓缓低下头,伏在皇帝耳畔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荀郎,臣妾来了。”说完就惨然一笑,扬起脖颈就将那毒酒一饮而尽,片刻后就毒发身亡,软软地倒在了塌上。
远远看去,帝后二人仿佛交颈而眠。
月光洒下,殿内一片清光,极近悲凉,众人都被这画面惊到了当场,片刻后都不敢打破着一室静谧。
萧廷琰嘲讽一笑,他的面上是戏看够了戏的餍足,真是精彩啊,他低头一笑很但转过的脸上却面无表情:“皇后失德,不配与先帝合葬,又兼其兄谋逆,诛沈氏三族。”
说完就拂袖离开,只余殿内面面相觑的宫人。
作者有话说:
萧廷琰:爱情呵不相信
后来:真香
第36章 惊魂
自昨夜撞破后, 被那萧廷琰差人送回来时,萧振玉只觉魂魄还留在那太极殿中,只剩了一具躯壳。
回宫之时, 萧振玉隐约见午门处隐隐有火光传来, 她一颗心惶惶的,即便回到温香软玉的宫室里却还是没有回过神。
她明白定是有事发生,但仍旧无法改变, 她只能随波逐流。
躺下时, 萧振玉的脑海里都是乱蓬蓬的,脑海里回忆起的都是之前的旧事,等她终于撑不住合上眼时, 就觉身边传来一声声的轻唤。
是青芫在说话, 那红唇一张一合的, 可为何那内容她却怎么也听不清呢?
萧振玉的耳边嗡嗡地是响,是谁,谁驾崩了?
这丝疑虑仅一现,萧振玉就找到了答案,普天之下,能用这个词的也只有一人。
不不不不可能,萧振玉情急之下竟紧紧抓住了手下绣花的衾被。
怎么会这样,父皇他昨夜还不是好好的。
萧振玉忙掀开身上的锦被, 来不及穿绣鞋,就赤脚越过了脚踏, 踩到了铺着波斯红绒的地毯上。
萧振玉绕过了跪倒在地的宫人们,踉踉跄跄地就要朝外走。
只余下一群战战兢兢的宫人们。
青芫一愣, 也顾不得什么, 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扑过去抱住了萧振玉的盈盈纤腰。
“公主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啊。”
声音凄切惊慌。
萧振玉一愣,内心竟平静了起来,先前因刚刚睡醒,意识模糊,现下神智已回笼,萧振玉也不慌了,她低下头就看到青芫扬起的煞白小脸,伸出去摸了摸,缓声道:“别怕。”
像在对青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萧振玉抬头问道:“几更了?”
原本抱着她腰,紧紧地贴着她腰侧的青芫一愣,扬起的脸显得呆呆地。
“回公主,已经六更了。”
萧振玉点了点头,温柔道:“…..青芫,起来为我更衣吧。”
青芫咬了咬唇看着那个立在翠色屏风前穿着单薄寝衣更显得柔弱轻灵的公主。
如画般婵娟的眉眼上笼罩着浓的化不开的愁云。
她轻轻地喊了声公主。
萧振玉却不应声,转头就坐在了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影,玉质雪肤,眉目秾丽 ,一双眼惶惶的。
她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视线就看到天边朝霞染发着盈盈光辉,梁上,一双新燕正绕梁而飞。
心一恸,泪就浸了满脸。
*
端成五年三月,文宗崩,宣遗诏:皇太弟于萧廷琰即皇帝位,
自问丧日为始,寺观各鸣钟三万杵。
宗室百官皆素福哭临,在殿外五拜三叩头。
后妃命妇们宫人们皆着素服,麻衣盖头,去首饰,入端门哭临。
萧振玉这两天许是太过悲痛,将个脑袋哭的昏昏沉沉,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直能过了小殓和大殓以后才勉强打起精神。
举行完“大殓”的丧礼后“大行皇帝”的梓棺就停放在太极殿,以表达“寿终正寝”的含义,这段时间新帝早、中、晚三个时段要亲自进行举哀祭拜。宗亲大臣命妇等都要为“大行皇帝”守丧。
萧振玉来时,殿中已布置完毕,十分之庄重肃穆,正中时是一大块黄龙幔帐,两旁为白绫围幔。
大行皇帝的遗体已经装殓,更衣完毕,现就在太极殿停灵。
宫女太监来往杂役也以换上丧服,不见忙乱,只有僧人的诵经声。
打头那人是萧廷琰,此时已除了冠,此时正身披白麻丧服立在花梨木大供案前。
在往后跟着的就是是几名后妃。
萧振玉迈步入内,看了一眼那金丝楠木上绣着的图案。
两眼空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来头一回感到迷茫。
萧振玉一愣,抬头看去,只见打头那人不是萧廷琰又是谁呢?
他正侧过头去安慰身侧不住恸哭的老者,那老者就是黎王,这位老王爷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连先帝也不大理会,语气上也不大尊敬,只是因其那老者辈分大,也是萧什仅存的一位老王爷。
这不现在又不理萧廷琰的搀扶,直直越过他飞身就扑倒了棺椁上,大哭出声。
萧氏的公侯王孙们也没人敢越过新帝上去劝,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大殿里乱糟糟的。
萧廷琰倒是不慌不忙,仍是那副安静地模样,他也不管兀自嚎啕大哭地老王爷,转身就开始安排诸多事宜。
老王爷这下傻了眼,本就是为着做戏才摆出了那副模样,想自己那个乔,只等那小儿来劝,可是知对方却不按理出牌,将他置入了先下这尴尬的境地里。
嗓子疼低仿佛要冒烟,老王爷暗暗地吞了吞口水,心里不由的暗骂了起来。
一会骂萧廷琰不知好歹,一会骂先帝死的太早,倒让着活阎王登了九五之位。
因着先前自己并不待见这遗腹子,早些年言谈之间还曾讥讽过他,说来路不正。后来还曾带头攻讦将这对母子挤兑的没地站,后来那后妃没法子,只好自请为惠帝守陵,
这新帝是睚眦必报,上位之后焉能不报昔日之仇,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这把老骨头呢。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要是自己早先不那么……就好了。
果真还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啊。
可他昨夜才帮他除了那大将军,想来这小皇帝也不至于过河拆桥。
即便如此做想,可看着那人的侧脸他却是连一分的成算也无啊。
想到这里老王爷失了力,由先前的抑扬顿挫,变成了扯着嗓子干嚎,只嚎了一会嗓子便也不中用了,缓缓憋出了几缕狭长的气音,他便也不出声了。
就在这时,萧廷琰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不半边侧脸溶于昏暗的灯下,好似说到了动情之处眼圈倒是红了,潸然泪下,简直见者落泪听者伤心,就将方才老将军的比的一文不值。
一旁老者的老者倒是不敢在嚎哭了,他只愣了一瞬,咋了咋便连连拍着他的肩旁不住的安慰。
这位老王爷身体一享康健,说话时也是声如洪钟,于是哪怕隔着半个大殿,萧振玉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只听他说什么:“王…皇帝可真是仁孝,可也要顾念这手足之情,别太过伤怀这眼前的一堆乱摊子可就等着您呐。可别累坏了身子,”
萧廷琰食髓知味忙执了老王爷的手,真诚到:“……此处还要劳烦皇叔多多照应。”
老王爷也只能做出一副感激涕零地模样,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但凭侄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