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笑吟吟地望着她,问,”我怎么?”
沈云翘轻轻地吐出口浊气,微笑着道,“没怎么。”
一盏花灯而已,他是陛下,不能和他生气。
想到此,沈云翘握住了划桨,又笑着问刘曜,“这只船划到哪儿?”
刘曜盯着沈云翘的脸,确定她乖巧柔顺之下是气愤恼怒,他满意地勾了下唇,似乎并未注意发觉到心头那点烦闷。
他随意看了看四周,说:“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条河河面宽广,靠近灯会的那侧喧嚣热闹,刘曜要求安静,沈云翘便往相反的方向划去。
约摸一刻钟之后,游船划到一处相对安静的河面,远处沸腾的嘈杂声只能听个影儿,周围百米内也没有别的游船,沈云翘放下船桨问,“这儿可以吗?”
“可以。“刘曜懒洋洋地道。
湖面安静,沈云翘刚才那点烦闷的情绪也沉寂了下去,她看了下刘曜,余光瞥见她刚刚带上船的另一样东西,糖炒板栗。
伸手拿起纸袋,沈云翘摸出几个带着香气和热气的板栗,温柔地问刘曜,“你要吃板栗吗?”
沈云翘觉得刘曜继续针对她也不是事儿,既然现在有机会,不如努力改善两人的关系。
所以说这话时,沈云翘的脸上的微笑特别甜。
刘曜向她看过来。
沈云翘道:“这家的板栗很好吃,又甜又香,你要不要尝尝。”
扫了眼她手里的纸袋子,慢吞吞地伸出手。
沈云翘连忙将几个板栗放在他掌心。
刘曜眉梢动了动,“不给我剥壳?”
沈云翘沉默了下。
行吧,他是皇帝老爷,皇帝老爷怎么能自己剥板栗壳呢?
沈云翘低头把多余的板栗先放膝上,左右手的食指拇指分别掐住板栗的豁口,用力一掰,冒着香气的板栗肉便露了出来。
掰开三颗板栗后,她伸手将板栗肉递给刘曜。
刘曜慢吞吞伸手,接过板栗肉,然后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沈云翘问他,“好吃吗?”
刘曜道:“一般。”
沈云翘自己剥了个吃,微黄板栗肉放进唇角,便能闻到一股清甜,咀嚼后更是唇齿留香,她低下头一边继续剥板栗一边小声嘟囔了,“明明很好吃啊。”
刘曜吃完剩下两个板栗肉后,突然笑了一声,“沈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沈云翘抬起头。
刘曜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瓶。
看见那个熟悉的银瓶,沈云翘的心跳都停止了两瞬。
而下一瞬,刘曜打开银瓶,轻啧了声,“你这个药还没吃呢。”
说完,他倒出颗霜白色的药丸,向她伸出手。
沈云翘指尖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脑袋里竭力寻找说服刘曜的措辞,“陛,陛下,今儿这种好日子,我们应该赏灯观景,不,不……”她语气有点慌张。
刘曜暂停逼近沈云翘的动作,“看沈姑娘的神态,好像不想吃这个药?”
废话,谁会想吃毒药啊,沈云翘在心里怒道。
刘曜收回手,“其实你不吃也可以。”
按理说这句话应该让沈云翘松口气,但看见刘曜唇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她心忽然更沉了。
果不其然,刘曜下一瞬就扯了扯唇角说,“那就让你姑姑替你吃吧。”
他轻轻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这药啊。”
沈云翘的脸瞬间白了,愕然看着刘曜。
“沈姑娘,你觉得可以吗?”刘曜好奇地问。
他眉眼昳丽,唇畔噙笑,端的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美貌,沈云翘看着他那张风流俊逸的脸,却只想伸出爪子给他挠坏,挠出血。
然而看着沈云翘的唇瓣紧紧抿起来,眼神敢怒不敢言,刘曜心情却舒畅得像很,觉得他血管里的血液都在为之沸腾。
嫌弃他?这就是嫌弃他的报应。
刘曜唇角笑容扩大,“沈姑娘,我数三下,你做出决定,是你吃还是你姑姑吃。”
沈云翘懵了下,而这时刘曜开始计数了。
“三”
“二”
眼看他就要数最后一声,沈云翘急忙说:“我吃。”
话音未落,对面得影子忽地往前凑过来,沈云翘只感觉唇齿间泛苦,然后下颚被人抬起,药丸瞬间从唇间滑入喉咙。
发觉自己吃下了那颗毒药,沈云翘脸色白了白。
刘曜心情舒畅地说:“沈姑娘,我还想吃栗子。”
沈云翘定了定神,低眉搭眼剥了几颗板栗,递给刘曜。
刘曜扔颗板栗肉进嘴里后疑惑问道,“沈姑娘,你怎么心情一下子不好呢?”
沈云翘语调像老妪,毫无波澜,“这种情况,我的心情好不了。”
刘曜闻言,忽然笑了,还是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沈云翘扫了他眼,收回视线,继续剥栗子。
刘曜长长的眼睫垂下来,语气微妙,“沈姑娘,你可真好骗。”
剥栗子的动作微滞,沈云翘缓慢抬起僵直的脖子。
刘曜道:“我说那是毒药就是毒药吗?”
沈云翘愣了愣,她连忙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脉,脉搏一如既往的平稳有力,无丝毫紊乱异常。
可慢性毒药不同,经常是毒发时才有症状,现在脉像没问题不代表真没问题。
但刘曜刚才那句话……
沈云翘心砰砰直跳,她心里含了几分期待,她刚刚难受刘曜给她喂毒是其一,其二就是若每月需要服用解药,她岂不是不好回漠北了,漠北还有她最重要且不能来京城的人呢。
沈云翘舔了舔唇瓣,忍不住问:“你给我吃的药丸真的不是毒药?”
刘曜别有深意地回,“今儿的确不是。”
沈云翘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今儿的确不是毒药,但保不准他哪天心情不好,就给她喂个真毒药。
沈云翘头皮发麻,不知怎地惹到这个煞星,难不成是她当初做了孽,对不起初七,现在刘曜报复来了。
“怎么,沈姑娘还不开心,难道要我……”
刘曜声音响起。
沈云翘赶紧截断他的话茬,伸长脖子望着河面,“你看这河面倒影着河灯,可真漂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今儿度过去为妙。
这儿的湖面没有美轮美奂的花灯倒影,然而远离花灯后,天上繁星影倒映在宽广的河湖面上,有种不知道游天还是游湖的错觉。
刘曜欣赏了片刻美景,目光重新回到沈云翘身上,她伸长脖颈望天,脖颈纤细脆弱,只要他伸出手轻轻一捏,说不准她就会眼泪汪汪求饶,嘴巴里还会说各种好听话。
和从前对他抗拒嫌弃的态度截然不同。
刘曜手掌轻轻摩挲着。
沈云翘是为了扰乱刘曜的心绪才岔开话题,但看着河面的美景儿,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了其中,只很快,她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沈云翘脖子转回来,就见刘曜向她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
沈云翘后背发凉,身体往船板后面挪了挪。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像是人落水的噗通声,接着是女孩划破寂静河面的尖叫声,“陈陈。”
沈云翘刚刚把船儿划到这儿时,近百米都没有其他小船,可过了这一两刻钟,有些想欣赏河水映天美景的小船也三三两两划了过来。
借着清冷月光,沈云翘看见刚刚尖叫的船边有一个身影在水里扑腾,小舟上那两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则趴在船上,手往河边伸,声音急的快哭出来,“陈陈,抓住啊。”
有人落水了。
眼看水里扑腾的那个小影子距离那只小船越来越远,沈云翘猛地起身一下跳进水中,朝那个落水的小姑娘游去。
刘曜见沈云翘起身的时候,就觉得不妙,伸出手想拽住她,然而沈云翘速度快的像阵疾风,刘曜指尖刚碰到她裙摆,沈云翘就跳入了河中,激荡出一片浪花。
刘曜蓦地站起了身。
自从七岁那年在碧波湖游船落水后,沈云翘就学了一手好水技,她像是鱼一般快速地游到了那个扑腾的暗影处,把那个开始脱力的小姑娘捞了上去。
庆幸的是,小姑娘落水的时间短暂,捞了船她缓了缓呼吸就正常了,她的一个同伴见状赶紧脱了外衫,给她披上。
而另外一个年龄稍大点,约莫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则一脸感激朝沈云翘道谢,又脱了自己的外衫递给沈云翘让她擦擦身上的水。
大颗冰寒的水沿着头发往下低,沈云翘没推辞,接过衣裳便开始擦水。沈云翘热心肠,边擦还边提醒她们赶紧上岸,四月的晚上寒凉,河水冰冷冻骨,她都冷得想打哆嗦,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得快些换衣裳喝姜汤。
“我知道了。”那小姑娘应完声,火速把船往岸边划过去,沈云翘这时忽然侧眸往刘曜所在的游船看去,那只游船还是在她跳水时的位置,一道颀长影子立在船头,似乎正望着这条船。
沈云翘浑身一激灵,“小姑娘,你先把我送到我那条游船上。”她赶紧给她指了指位置,那条游船距离此处也不远,几十米的距离。
“我家公子还在船上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划船。”沈云翘觉得刘曜应该会划船,可万一他不会呢,她就这样上了岸,将他撂在湖上?
“哦,好。”小姑娘赶紧应了声。
片刻后,小船划到刘曜所在位置,沈云翘正想上船,撑船的小姑娘叫住她,问她姓名家住何方,说她救了她妹妹,她明天得让父母上门道谢。
沈云翘抬脚上了刘曜租的那条船,对小姑娘挥挥手,“道谢就不必了,以后游船注意就好,可不要再出事。“
小姑娘不甘心地再劝了几句,见沈云翘态度坚决,她顾念落水的妹妹,只好撑船离开。
用小姑娘的外衫擦了水后,沈云翘发尾和裙子都没有滴水了。然而整个人还是狼狈不堪。
刘曜静静地瞅着她,沈云翘冷的发抖,脸上却挂着笑,好像能救人,再冷上些也无妨。
刘曜眸色沉了下去。
垂在脑后的湿发用簪子挽了个髻,沈云翘没注意刘曜的情绪,她坐回船头,拿起船桨,轻声问:“我们可以回岸边了吗?”
刘曜没应这句话,语调阴阳怪气的:“沈姑娘可真是心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