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思彤也不敢多言, 唯唯诺诺地端着小碗就离开了屋内。
“娘娘, 您今个儿是怎么了?真不饿呀?”净月关切地问道。
“她终究是宫里安排的人, 难保是别人派来的。”苏南嫣担忧地拉着净月的手,问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几日格外贪睡, 整天过得迷迷糊糊的?”
“是呀, 奴婢今天才这么说过呢, 可是娘娘不是说春困嘛?”净月低头思索片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凑到苏南嫣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娘娘的意思是......有人暗下毒手才会这样?”
“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能肯定。”苏南嫣摇了摇头,苦恼地问道:
“给皇上诊脉的是李太医吗?你去问问他眼下是否得空,就说本宫身子不好,他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想请他来把把脉。”
“奴婢这就去。”
净月应声后就快步离开了忘忧宫,思彤在后面默默看着,一看到她去了太医院的方向,立刻跑回了小厨房。
不久后李太医就到了忘忧宫,一手隔着帕子给苏南嫣把脉,另一只手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紧张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跪着道:
“娘娘正值青春年华,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体内多有阴寒之气,加之近日思虑过多肝火旺盛,二者相冲才会如此,微臣给娘娘开一个药方调理一番,应当就没有大碍了。”
“敢问李太医,为何本宫体内会有阴寒之气?”苏南嫣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个原因颇多,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娘娘最近的吃食中是否有寒凉之物呢?兴许是食用过多的缘故。”李太医道。
净月掰着手指头将苏南嫣吃过的东西一一道来,说罢后还补充道:
“奴婢照顾得仔细,最近娘娘连一声咳嗽都未有过,不应当有阴寒之气呀......”
“听姑娘所说的这些吃食中,也未曾有阴寒之物。”李太医抚摸胡须的动作愈发快了,眉头拧在了一起,喃喃道:
“微臣行医数十载,应当是不会看错的,娘娘是否是有什么疏漏呀?”
苏南嫣沉吟片刻,脑海中忽然想起思彤端来的那碗排骨汤,灵光一闪道:
“本宫确实有东西没顾及到,净月,你这就去把思彤做的排骨汤拿来!”
净月急匆匆地出去了一趟,却满是失落地跑回来道:
“娘娘,思彤说她方才见您没胃口,已经全部倒了。”
“倒在那里了?应该还有些剩下的渣滓吧?一点就够了。”苏南嫣瞬间站了起来,心中越来越肯定这件事,奈何没有证据,只能着急地追问。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动作倒是利索,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完了,倒掉的汤和其他的污秽之物混在一起,实在是不堪入目,也没法子拿来了......”
苏南嫣轻叹一口气,在心中惋惜着,缓缓地又落回原位,沉了脸色道:
“罢了,你先回来吧,不要打草惊蛇。”
“娘娘,若是普通的排骨汤,平日里喝些也不打紧的。”李太医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小声地提醒道。
“说的是,就怕那东西不普通。”苏南嫣忧心忡忡地回答着,不过很快就收起了愁容,塞了一包银子笑道:
“今日之事不用惊扰皇上,李太医就权当不知道就行,日后可能还要多多劳烦太医照顾了。”
“娘娘客气了,微臣受不起。”李太医又推脱了一番才将银子收下,由宫女送着离开了。
苏南嫣闷闷地坐在屋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茶水,目光定在窗外的晚霞上很久没有动弹,心间的寒凉蔓延到指尖,脸上的笑容也了无踪迹。
“娘娘,您就别多想了。”净月心疼地给她续上热茶,又拿了一块毯子盖在她的腿上,愤愤地攥紧了拳头,安慰道:
“您若是怀疑思彤,奴婢就让她再也别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吃食,以后离娘娘越远越好,最好再也别出现碍眼!”
“不可。”苏南嫣拦住净月,幽幽道:“她一向小心谨慎,这么做明摆着怀疑她,待她收拾干净了,咱们更抓不到把柄了。”
“这可如何是好?娘娘总不能一直这么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奴婢看着也心疼呀。”净月无奈地问道。
苏南嫣镇定地在心里盘算着,想了想道: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她下次送来的时候就照常收下,然后你偷偷倒了,过几日等她放松警惕了,再留一份给李太医看看。”
“奴婢定会做好的,娘娘放心吧。”净月点了点头道。
窗外的晚霞愈发绚烂,橘色的张扬与降红的端庄相得益彰,天边像是裂开了一条缝般亮得刺眼,一时让人晃神。
“良辰美景,娘娘不妨出去散散心?也好少些烦闷。”净月笑着提议道。
苏南嫣点了点头,披上披风就出了忘忧宫。
一路漫步到了太液池,此时夜幕已经慢慢落了下来,天际一半是晚霞余晖,一半是星辰璀璨,倒是难得的奇景。
苏南嫣出了些薄汗,心情也畅快不少,刚想掏出手帕擦脸却摸了个空,疑惑道:
“净月,我记得是带了帕子出来的,现在怎么的不在了?”
“娘娘莫不是掉在了半路?”净月说着便压低了声音,道:“此等贴身之物,怕是被别有用心的捡了去另作他用,奴婢还是回去找找吧。”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着。”
苏南嫣目送着净月跑了回去,这才兀自走到太液池边赏着美景,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她忽然间想到了兰心同她说过的事儿,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这位姐姐,你、你小心一点......”
一个结结巴巴的男声传来,苏南嫣吓了一跳,慌张地四下环顾,这才看到左边的草丛间有一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粗布衣衫满是污泥。
可是少年的脸蛋却很是白净,眸子晶亮纯澈,带着特有的稚气和胆怯。他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提着篮子,正望着苏南嫣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苏南嫣觉得他愣怔的模样很是可爱,一下子亲近不少,蹲下身子道:
“你叫我姐姐,是未曾见过我吗?”
少年木木地摇了摇头,说话还是不太利索,一字一顿道:
“姐、姐姐,掖庭的嬷嬷让我来除杂草,可、可是我刚刚看见有人动过那边的栏杆,你不、不要过去......”
“哦?”苏南嫣转过头盯着栏杆看了好一会儿,起身上前查看着。
原本为了更有自然之趣,太液池旁的栏杆都是简易的麻绳和木桩扎在一起做成的,现在麻绳松松垮垮地垂下去,木桩轻轻一碰就有些晃动,显然是被人动过。
若是这时候没有察觉靠在上面,定是会立刻落入水中。要不是被这个少年看到了,就全部怪在宫人的头上看,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苏南嫣冷哼一声,心道果然是专门冲着她来的,每一个地方都正中要害。
“姐姐,你、你还是过来些吧......”少年似乎很担心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着苏南嫣的衣角,生怕她一不小心滑下去。
但是他也明晃晃地看见自己的手在苏南嫣洁净的衣衫上留下了一个黑印,顿时羞愧地红了脸,讪讪地缩了回去,自卑地低下头在一旁站着。
“你看见是谁做的了吗?”苏南嫣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用衣袖擦了擦少年鼻尖的尘土,温柔地笑着问道。
“看.......看到了,但是我不、不认得。”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芳香惊到了,第一次有人对他这般好,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倘若让那人站在你面前,你可否认出来?”苏南嫣循循善诱道。
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扭捏着不敢直视苏南嫣的双眸,却又忍不住地时不时偷瞄着。
苏南嫣笑着点了点头,纠结又踌躇地在太液池边踱着步子,目光落在清寒又深邃的池水中。
若是这次躲过去了,下回又不知他们会如何害自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这次假装中了圈套,到时候让这个少年指认,彻底除掉祸患。
她方才已经盘算过了,这池水不算太深,只要少年呼救,她再多扑腾几下,加之净月就快回来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苏南嫣心尖颤了颤,一种冰凉的恐惧蔓延开来。
“娘娘,奴婢找到了!”净月迎面跑了过来,还有老远一段距离就挥了挥手帕喊着。
苏南嫣最后紧闭双眸挣扎了一下,终究是狠了狠心,装作没有看到净月和眼前的少年,快步走到栏杆边上,将全身的分量压上去。
“哗啦”一声,池边的栏杆尽数倒塌,苏南嫣整个人向池子中坠去,先是在水面上扑腾着,溅起许多水花,后来便慢慢向下沉,消失在了视线中。
冰冷的池水浸湿宽大的衣衫,灌入温热的口鼻,使劲儿地往苏南嫣的身体里钻。一阵无法抵抗的窒息之感向她袭来,很快将她勉强维持理智的防线冲塌,脑海中顿时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苏南嫣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越来越沉,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只能隐约听见岸上有呼喊之声。
她忽然间害怕又后悔,若是再没人来,她恐怕是真的不成了。还有什么事比命更重要的?她怎么会作出这样的蠢事!
苏南嫣的热泪夺眶而出,可是一遇到冰冷的池水就再也没了踪迹,她微弱的挣扎也十分渺小,像是小打小闹般无关痛痒。
身子越来越沉,眼前几乎再也看不见任何光线了,苏南嫣任命地闭上双眸,心中的那一点希望也渐渐灭了。
最后关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她快速游来,毫不犹豫地拽住她的手臂揽入怀中,双双向上浮去......
后来,她便再也没了知觉,淹没在黑暗之中。
*
“阿烟,阿烟......”
过了很久,苏南嫣仿佛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她,一声比一声急切,隐约还有些哽咽。
“你快醒醒,快睁开眼睛看看朕......”
苏南嫣的脑海中慢慢浮现陆鹤川的面容,猛然间醒悟过来,缓缓掀起眼帘,眯着懵懂的双眸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寝殿内灯火通明,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外面跪满了太医,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而陆鹤川就坐在她的床边,俯身凝视着她,眼眶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红色。
“阿烟,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让朕看看......”
陆鹤川用温热的手心捧着她的脸颊欣喜若狂地打量着,沉重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这是怎么了?”苏南嫣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懵懂地眨巴着眼睛环顾四周,揉了揉疼痛的脑袋,问道:
“方才......是皇上救了臣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