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干什么?”康宁没过多解释,她提了提裤腿蹲下,视线刚好跟牛腹齐平,她瞅着垂下来的东西还在淌奶,心里很难接受它赤条条地露在外面。虽然跟人的不同,但有个相同的称呼,这就让她很难堪,况且还有个男人在她面前捏。
“这头母牛揣崽晚,来的路上下崽了,现在小牛犊刚满两个月,还在吃奶。老奴在小牛吃了奶后要把没吃完的奶给挤出来,不然牛涨奶难受会发疯踹人。”
“你姓什么?”
“老奴姓古。”
“古老伯,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草原上的生活?就从春天开始讲。”康宁到底还是难以逼自己站在山坡上听一个男人一口一个奶,她站起来往山头走。
“可老奴还要给牛挤奶……”
“待会儿有人过来跟你一起弄,先不急。”话刚落,她就见远处有了人声。等她走到山头,五个灰色皂衣的属官也赶来了她面前。
“大人好享受,皇上都散朝了你们才起床上工。”她阴阳怪气道。
“卑职惶恐。”太阳还不到最烈的时候,五个人身上的皂衣就被汗印湿了后背。他们还是刚刚才听闻三公主跟二皇子接管鞑靼进贡的草原牛一事,在此之前照看这些牛羊他们都甩给了古老头。
一路急奔,还是迟了。
康宁没跟他们过多计较,只是挥手让他们去给牛挤奶,挤完奶再来听古老伯的安排。她也只是暂代这个职务半年,来年开春送到陇西去也就任务完成了,没必要跟这底层的官油子较真。她这个注定要嫁去漠北的公主,朝廷属官未必多给她面子,真下令处罚了,往后半年不定有人要给她下绊子。
康宁刚听古老伯讲漠北到四五月份才算开春,二皇子就来了,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齐槿安。齐槿安一来,二公主缓缓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三妹,我们去山里转转?”二公主走过来才看清山坡上的几个男人追着牛在干什么,霎时俏脸通红,立马避开往山上走。
二皇子也咳了一声,跟着往山上走。
“德行。我就不信你们没见过喂小马的母马。”康宁不忿嘀咕,她支走古老伯,打算明天谁都不带来了。
齐槿安侧头忍笑,清了清嗓子,伸手说:“公主您走在前面,臣殿后。”
西山是座绵延三十里的大山,越往里走树影越稠密。一行四个人,只有康宁跟她二哥说话,另外两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不不吭声,吭声也是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下山吧,天热了,我想回宫了。”康宁懒得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耗时间,眼见今天是做不了事了,干脆回去算了。
“是该下山了,再往里走不安全,我们带的人不多。”二皇子也同意。
下山走的还是原路,但走在半山腰的时候康宁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应该是什么鸟,她脚步顿了顿。
“是鹰叫。”齐槿安见状说。
“赶紧走,山上不安全。”二皇子拽住喘粗气的二公主,这要是只有他跟齐槿安,他绝对是要寻过去瞅瞅。听刚刚那声鹰叫,估计是老鹰在被什么追。
第1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秋分至,暑气退,世家贵女出行已经需要准备上薄披风了。
“三妹!快跟我回宫。”
康宁站在山坡底下,抬眼望去,是她二哥骑在黑马上唤她。
“咋了?宫里出事了?”她急匆匆跑上去问。
“是你的驸马来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进西门了。二哥特地来找你去迎他,够意思吧。”二皇子挤眉弄眼,他可是得了消息立马来寻她了。
“对他够意思。”康宁有一瞬间的惊喜,又强压了下去,不给兄长打趣她的机会。她拍了拍乖顺的马,意有所指道:“他把马赠给你的确是没亏本。”
二皇子讪笑两声,避开不答,催道:“赶紧下山回宫换身衣服,二哥等你一起去西城门。”天天跟牛羊待在一起,原本香风四逸的俏公主落了俗套,身上沾染了青草味混杂的牲畜皮毛味。
康宁没有口不对心地拒绝,等了近一个月,她也着实想去看看她的准驸马承诺给她的“喜欢的东西”。
康宁跟二皇子到的时候,西城门里外已经被肃清了道路,避免马进城时伤到平民百姓。
站在城楼上,远远望见浑黄的烟尘越来越近,烟尘盖住了路上疾行的马和人,至少康宁是没认出来她的准驸马。
马群在城门外勒停,马上的人一跃落了地,康宁刚瞅清人,就见他目的明确地往城楼上冲。
“站住!”
“外族人不能上城楼!”把守的侍卫急斥。
“塔拉!”康宁见城楼下混乱起来,立马出声阻止:“你别上来,我下去找你。”
“你俩这搞得像是分离了十年八年似的。”二皇子见这架势忍不住撇嘴,至于吗,还是他太冷漠了?对年轻男女的情思无法感同身受了?
“公主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塔拉笑露了一口大白牙,不吝展示他喜悦的心情:“我还没靠近城门就看见你了,激动地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康宁就没见过他这么直白的人,本来一个月没见她还有些拘束,他这么一吆喝,生疏感顿时没了。
“先擦擦,灰头土脸的。”她递了条帕子过去。
塔拉看了眼直接一把塞进怀里,“我待会儿去蕃坊里冲个澡换身衣裳,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不擦也不说把帕子还给人家。
康宁直愣愣看着他动作,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互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塔拉垂在腹前的两手动了动,眼睛落在她白皙的手上停留一会儿又上移。
“公主跟我去蕃坊吧,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可有我的?”二皇子忍不住插话,他算是发现了,他要是不开口,这两人估计都想不起他来。
“有的有的,二哥你看中了我就送给你。”
“那就别愣着了,没发现都是看戏的?”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拽着康宁的衣袖把人给带走。
塔拉注视着粉衣姑娘仪态翩翩离开,垂在身两侧的手在袍子上搓了搓,转身牵着马撵了上去。
“公主你长高了。”走近他暗暗比划一下,肯定地说。
康宁狐疑地瞟他,她的确是长高了一丢丢,如果不是司衣坊的绣娘来量体裁衣,她自己都没发现。衣裳长短宽窄基本上没变,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才见你第一眼就发现了你的变化。”塔拉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
“够了啊,你俩收敛点,我这个外人还在呢!注意点我的感受!”二皇子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再次被打断,塔拉忍不住眯眼斜他,“二哥,你今天怎么也来了?”来就来呗,忒不识眼色。
“本皇子负责接待来送聘礼的鞑靼人,你说我该不该在这里?”他没好气道。
噢,塔拉都忘了这回事了。他又不是没来过,都是自己人了,还搞什么接待不接待的,太见外了。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近了蕃坊,蕃坊外站着礼部属官,康宁多注意了一眼,打头的应该就是长公主驸马的长兄,鸿胪寺刘少卿。
“台吉是先去洗漱,还是先整理带来的东西?”回归正事,二皇子也正经起来,介绍说:“你们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也在准备了,洗漱完毕就可以吃饭了。”
“先洗漱吧,这一路赶来披了不少灰。”
“行。刘少卿,你着人安排。”二皇子把事交给鸿胪寺的官员,拉着康宁往外走,“我俩先去看看马。”
两千多头马挤在长街上浩浩荡荡地看不到头,一直等在这里的御马监里的人正在给马饮水。其中有两千匹马是聘礼,所以待会儿要赶着马在皇城里转一圈,再转至西城门出去,把马给赶到西山养马场去。一同赶去的还有牛羊。
现在蕃坊门口还有鞑靼人和礼部安排的人从马背上往下卸东西。
“哎?三妹,你看那个。”
康宁看见了,“那是骆驼?”毛色灰黄,背有双峰,个头比马还大。
“骆驼?不是说西北沙漠里才有骆驼?”二皇子走过去问卸货的鞑靼人:“你们漠北还养的有骆驼?”
“有的有的,骆驼力气大,跑得快,我们迁徙草场的时候都是骆驼驼货的。”
“那牛呢?”
“牛拉车。”
康宁也走近去瞧,见骆驼挺温顺的,她问:“骆驼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吃,它不挑嘴。”说话的人看向康宁,眼里止不住的惊艳,心想难怪他们台吉路上累的像头老牛,还止不住的眉开眼笑。
“您是三公主吧?”说话的随从从身上的布袋子里抓出一把灰盐,递过去说:“骆驼喜欢吃盐,您可以喂喂它。这头骆驼叫阿嘎如,是台吉带来送给您的。”
“送给我的?”康宁惊喜。
“是的,驼奶很好喝的,特别补人,阿嘎如正在喂崽期。”
康宁接过他递来的灰盐去喂阿嘎如,她现在看这头大个子越看越顺眼,“阿嘎如?”她叫它。
不理人……
“它的崽呢?”康宁问。
“留在草原上了,由其他母骆驼喂养。”
康宁摸摸它脏脏的鼻子,被喷了个响鼻也不在乎,“是只有它有名字,还是你们养的其他骆驼也有?”
“有的有,有的没有。阿嘎如是台吉接生的,名字就是他起的,每次迁徙都是它驼台吉的家当。”
“真是个好骆驼,别害怕,再过两年我带你回去找你的孩子。”到时候你给我驼家当,她美滋滋地在心里补充。
“公主,二哥。”塔拉出来时发尾还在滴水,他也没管。走到两人身边,还不等问在聊什么,见康宁的脸色就清楚她知道了,“还喜欢吗?”他问。
“喜欢。”康宁回答地毫不犹豫。
“哎,塔拉台吉,康宁你称为公主,又称我为二哥,你这是不是把亲疏搞反了?”二皇子听着总觉得怪怪的,说待他亲吧,塔拉没准备送他的东西;待康宁亲吧,他又硬巴巴地喊公主,没个亲密样儿。
“没搞反,公主尊贵。”
“我就不尊贵了?我还是皇子呢。”
“你又不是我家的。”
“噢,你家的你就给捧着?”二皇子见这厮点头,再看他三妹,果然一副心花怒放地要飘起来模样,心里暗啧这放牧的还有点东西。不说别的,嘴挺会哄人的。
两千头马领着牛羊走了,蕃坊门口也就空了下来。塔拉打了个呼哨,混在剩下的马群里跑出来一匹枣红马,奇怪的是它跑动的姿势,是个顺拐!
“公主,这匹马也是给你的,它是我们专门训出来的,叫“走马”。”塔拉双指弯曲放嘴下响亮地吹个口哨,快跑到面前的枣红马极速拐了个弯向前冲去。
“你看,这种马同侧的前蹄后蹄跑动时前后一致,颠簸的幅度小,人骑这种马即使是在山路上也不颠簸,省力不累,很适合年轻姑娘骑。”这时枣红马这时跑了过来,塔拉拍了拍马颈,继续道:“它已经被训练好了,就是年纪还有点轻,还不能上马鞍。你再养个一年半载的,等嫁给我的时候可以让它带你去找我。”
“谁要去找你。”康宁眼里的笑就没下去过,她从荷包里拿出个糖块儿喂进马嘴里,“你们草原那么大,我可不知道你在哪儿。”
“那我来接你,这样可行吧?”
康宁抿唇没说话,也没拒绝。
二皇子深感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清咳一声提醒道:“注意点,离婚嫁还早呢。”
“不早,我打算这次离开就把工匠带走,我们冬天事少,如果冬天可以动工,工匠把地方划出来我可以找人先挖地基。”塔拉回去问了鞑靼工匠,他们对于建房只知道步骤,具体要多长时间都不确定。大康的房屋用的都是青砖,他那边还没有人会烧砖,又要烧砖还要盖房,可别要搞个三五年。
他过个冬都十八了,好着急把公主娶回家。而且他还担心迟了会有变数,别拖个两三年,聘礼给了,定下的阏氏再跟别人跑了,那他可要到哪儿哭去。貌美端庄又矜持的姑娘,谁不心动啊。
“那你要给我父皇说,这个我说了不作数。”二皇子不敢瞎许承诺,乱说话他是要挨训挨罚的。
“我待会儿就进宫去。”塔拉喊二人进屋,进屋后招人把箱子搬出来,打开是一箱的玛瑙、红珊瑚、绿松石、蚌珠、水晶、玉片,另一箱里面是一件帽子样式的头饰,上面装饰的便是前一个箱子里的珠玉。
“这个头饰你看喜欢吗?这是我额赫出嫁时戴的,也是我们鞑靼姑娘出嫁时娘家给她准备的头饰。我知道大康这方面的手艺比我们强得多,你要是喜欢呢,可以让宫里的匠人造个更精美的。”塔拉看了看康宁头上薄如蝉翼的蝴蝶簪子,有些脸红,解释道:“是我额赫让我带来的,我给她说你们这边的头饰可精巧了,但她让我转告你,说是你出嫁时戴不戴都行,但最好是准备一两个这样样式的,鞑靼人每逢集会或是宴请都要这么装扮。”
“好,我会准备的。”康宁点头应下,“帮我转告你额赫,谢谢她的好意。”
塔拉见她这个反应不由松了口气,不生气就好。
“要不你先进宫见我父皇?等你空闲下来了我再约你在燕京城逛逛,你上次来应该就是逛了集市商铺。”康宁见他还没吃饭,她二哥还等着带他进宫,心里想着不必这么急着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地都交她手里。
“没时间逛了,我明天下午就要走,赶在天黑前到辽东,歇一夜就出关。”
“这么急?”康宁惊讶,心里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