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莫名红了耳尖,微微低头,轻声:“嗯嗯,结界要开了,你牵着我别放手。”
他话落,一道刺目白光闪过,大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瞬息的失重感袭来,姜棠想着,等再睁眼定是出了地宫,之后他们要火速赶往阴阳河,渡过阴阳河便能回去了。
被困地宫太久了,她无比想要回去。
她紧紧牵着连祈的手,内心禁不住祈祷着平安,却猛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冲撞上她的后背,飒凉的阴风呼啸耳际,她一脚滑入了片撕裂的空间,陷入了纷乱的阴气混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脑海在强大的阴气下产生了巨大的混乱感。
结界打开,传送正在继续,连祈忽的感到手心空了,心猛地不安起来,在第一秒便睁眼寻找,却不见少女的踪迹,没有她的气息。
她不能离开他的。
连祈慌乱的喘不过气,极力控制住快要崩了的弦,努力镇静思考是不是哪一环错了。
“你先带桃桃离开。”他吩咐了谢财一句,义无反顾往回走去。
第68章 🔒江江
谢财就像是块木头一般驻在原地,连祈离去的太急,他脑袋存在片刻的空白。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始料未及。
他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和连祈一起将姜棠找回来,他深知姜棠并不是会惹麻烦的性子,肯定是出了什么麻烦事。
可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告诉自己别去。
他并非胆怯,反正烂命一条,为了朋友豁出去就豁出去了,有什么危险是没见过的,就是不怕死。
可他又明白,他总喜欢吹嘘自己为谢傲天,得了上古大能的传承,平日里走路都带风,但他实力就只有那些,比起其他人来说,他顶多就是运气好些。
若是他跟上去,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更重要的是——
虚空石里还有上百宗门弟子,他的命没了就没了,可是别的弟子,他答应过姜棠人在石在、人亡石也在的。
所以在回去找姜棠之前,一定要先带着所有人渡过阴阳河,回到阳界。
心里终于做下了决定,谢财绷着的脸终于松了一下,转过头去:“桃桃妹妹?”
不在?
他又转过身去在四周寻找,唤着桃桃的名字,可怎么也找不到粉衣少女的踪迹。
*
她从未遇到过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横冲直撞,撞击着她的□□撞击着她的神魂,姜棠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就这么支离破碎了。
她沮丧的想,或许当时她站的稳一点,坚如磐石那般立在那儿,脚不滑就好了。
又或者她后背长只眼睛,及时躲过那力量就好了。
可她明明紧紧牵着连祈的手,在坠入虚空的时候也不曾松开,可周遭静悄悄的,似乎就只有她破损的一个人了。
她脑海里闪过纷乱的光影,像是幕布里的电影,她看不太清,但她知道那是什么,她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了连祈,还有许多许多人,一闪而过,没有停留。
姜棠的意识昏昏沉沉的,胸口处的桃木剑坠子闪过莹莹的光,渐渐将她包裹住了。
虚空的影子悄无声息扯去,迟疑了片刻后,漆黑的爪像是不服气一般再一次袭去。
刺啦一声,利爪尖端点燃白色焰火,一阵急促的尖叫后,虚空的影子彻底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棠恍惚以为自己投胎转世了,她终于聚了点力气睁开了眼。
她感到胸口处有股温热,伸手摸了摸,是桃木剑护住了她。
神魂与□□破碎的痛感在淡去,她惊觉发现自己没死,于是便又打起了百分比的斗志。
周遭像是浸透没在漆黑的深海,茫茫幽色透不过丝许光芒,姜棠大声唤了唤连祈的名字,无人回应。
于是她沮丧的从储物袋里咕噜噜倒出了夜明珠,这才看清周遭的景象。
只一眼,她便被吓得后背一阵恶寒,立马将夜明珠塞回了袋子里,不敢再看。
脑海里的画面迟迟不散去。
她落入了一个阵法,她突然想到连祈说的,地宫下面有一座阵法。
处在阵法正中的少女蜷缩着身子颤抖,巨大阵法凹槽下是干枯了的血液凝成繁复诡异的图纹,以及摆放有序的尸体,死相惨烈。
姜棠想到之前谢财所说的,协和宗有一批失踪了的师妹,恐怕就在这里了,四十九具尸体刚好和人数对上了。
她们就像是祭品一般死在这里,被抽干了血液,抽走了神魂,再无转世的可能。
她们才十几二十来岁,有些妹妹不久前还在秘境中遇到过,鲜活又蓬勃的生命呀。少女指甲深陷掌心揪着血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安安静静的不知哭了多久,姜棠也明白人死无法重生,阵法开启是不可逆的过程。
鬼主一定是用她们炼制了什么,而现在,只有杀了鬼主才能慰藉她们。
姜棠颤抖的再次拿起夜明珠,巨大的阵法下,光线映衬着一张张衰败的脸,她们的尸体肉眼可见的破损,皮肤灰败。
姜棠咬破了手指,以血为引,聚起灵气,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箓,指尖燃起一朵火焰,素手一抖,灿灿地照亮了阵法。
熊熊火光中,姜棠静静站着,念着超度的经文。
等跃动的焰火熄灭,姜棠便开始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不巧的是,她对阵法一窍不通急的胡乱瞎走,她其实觉得自己没事,被困在这里就困在这里,她担心的是外面的人。
连祈呀谢财呀桃桃呀还有那些虚空石里的人。
只要他们全部平安离开这里,回到阳界就好。
瞎猫碰上死耗子,姜棠胡乱的瞎走后竟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冰冷的宫殿,四壁绘着诡异夸张的壁画,画风浮夸颜料也有些剥落了,光秃秃的宫殿就只有正中摆着一具石棺。
姜棠耐不过心底的好奇,压着心底的害怕,颤颤巍巍的靠近,发现石棺竟是打开的,里面躺着具高大的尸体。
黑色的斗篷,隐隐有流金闪过,他,只露出淡薄的双唇与利落的下额线,看不到表情,幽深的视线凝向一处。
男人的身形裹在巨大的黑色斗篷之下,斗篷上绘着金色流光的花纹,没有露出一寸肌肤,就只有脑袋从斗篷下探出,他戴了一副精致的黑金半面面具,紧紧合着的眼和发黑的唇。
姜棠没见过他,但却听说过丰都上上下下,就只有鬼主才有资格用佩戴黑金服饰。
鬼主?死了?
心中闪过猜测,她想要掀开他面具看看,看看下面是不是一张左和光的脸。
伸出的手却在半路犹豫的缩了回来。
她怀疑面具不太安全,不能用手直接触碰,于是便找了根棍子掀开了男人的面具,果真那棍子在触碰上面具时便开始腐败,幸而触动了面具。
面具刚一打开,男人的肌肤就像是风化了一般寸寸破碎,衰败的灰白色像是死去了许久。
不过刚打开面具的那瞬姜棠看得清清楚楚,并非左和光的脸。
不出片刻,男人的脑袋便泯成了一粒粒黑色的尘埃,姜棠抖了抖鸡皮疙瘩,害怕的想哭。
呜呜呜,她好像对死者做了不太好的事情。
正这般想着,背后传来了道熟悉的声音,姜棠欣喜的原地蹿起,迅速回头边叫着连祈的名字边狂奔。
就算是幻觉就算是陷阱也好,她真的不想孤零零被困在这里。
连祈终于找回她了。
少女就像是雀儿一般直接飞进了他的怀里,半仰头紧紧看着他,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
连祈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被她不安分的手摸着一下便乱了心绪,红着脸嗓音微哑:“好了好了,别乱动了,让我好好抱会。”
他好怕她会丢掉。
他会疯的。
要画个阵法将她困住,让她哪里也去不了一辈子只能和他在一起。
近日这种近乎到偏执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
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哪个字触动了女孩,她哇的一下便哭了,在他怀里乱蹭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就是、我就是确定一下、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
现在确定是真实的了,姜棠也便心安了,整张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眼泪,最后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结界里我没有、我没有放开你的手,有道力量将我拍进来了,我、我……”
连祈的手指从纤细的腰背曲线上滑过,手环着她压在胸口,抱的很紧:“我知道。”
姜棠想说自己来到这阵法后遇到的事,可私心更想安静的在少年怀里待久一点,于是便闭上了嘴巴安安静静。
少年缓缓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合上猩红的眼,轻声:“我离不开你的,姜棠。”
“你无论去哪里,都丢不掉我的。”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里。”
他一遍又一遍轻轻念着姜棠的名字,周遭所有人对她的遗忘令他惴惴不安,他感受到了某种暗示,但又不愿去深思。
这种害怕在今日她消失时达到了顶峰,他要疯了。
姜棠没有说话,她感受到他微微颤抖,就像是只温顺又可怜的猫儿。
她方才抬眼望他的时候,漆黑的瞳里分明有朵火焰在燃烧,她知道他在极力克制,没有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姜棠咬了咬唇,让声音变得轻快了些:“知道啦知道啦,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有坏人要抓我,你要第一时间来救我的哦,当然啦,如果有坏人要抓你,我也会第一时间前去营救!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的!”
“我最喜欢你了连祈!”
少女垂下眸子,眸光变得湿润,无声的咬了下唇:你会忘记我的连祈。
*
有些人不愧是天生的主角,阵法在连祈的手里不堪一击。
虽然麻烦了点花了点时间,好在出去了。
他们没有离开丰都,两人隐在鬼殿的菩提树上,他们打算潜入鬼主寝宫一探究竟。
因为他们怀疑阵法下的那具男尸就是鬼主,那石棺上用鬼字工工整整的写着‘旬湛’二字,姜棠当时还以为只不过漂亮花纹。
鬼主死了?
剩下的金之本源、水之本源和土之本源皆在丰都,如果鬼主死了那就方便他们行动了。
不过现在看鬼殿内众鬼修面色如常,似乎鬼主还在。
还有那阵法——
“鬼主将四十九个活人连成阴阳回魂阵,以魂为祭,以血为引,无人幸免,最后应该炼成了具中阴身。”
姜棠问:“中阴身?”这是一个新的名词。
“是能容纳阴气的身体。”连祈解释,“四十九个活人炼成的话,应该只能暂时容纳一定的阴气,若是献祭的活人足够多,那便能容纳滔天鬼气,甚至能容下整个丰都鬼气,那便是阴身。”
姜棠惊讶的嘴巴圈成了个o,明白了过来:“鬼主将我们抓来地宫,就是要炼制具阴身,足够容纳他的阴气,开鬼门而入阳界。”
连祈点了点头:“不过,他献祭那么多活人炼制的是具女性阴身。”
姜棠再次惊讶的嘴巴圈成了个o,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鬼主想要成为女人,要变性?”
*
丰都除鬼主外,其余鬼族修为皆平平,他们避过护卫,在连祈神识的探察下,一路无惊无险来到了鬼主寝宫。
途径的每一座殿堂的四壁和走廊里,几乎都可以看到诡异华美的壁画经书。
然而鬼族画风夸张怪异,大多数地方平常人看不明白。
四壁绘着壁画,宫殿里拥有无数珍宝,甚至有神秘莫测的佛像灵塔。
从大大小小的细节看来,鬼主是一个极度信佛的人。
寝宫周遭幽静,没有任何把手,连祈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带着姜棠闪身入内。
殿内四角悬着数朵的鬼焰灯,察觉到有人拜访,焰中蓝火曳曳闪烁,殿内的景象明明灭灭,似是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白纱飘扬,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像涟漪般回荡在殿内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除此之外,殿内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这是鬼主寝宫?被洗劫了?怎么什么都没有?一头雾水的姜棠眨了眨眼,她也不敢乱走,牵着连祈的手东张西望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本源珠子不在这里吗?
“往上看。”连祈掰过左顾右盼的脑袋。
顶上有什么东西?
姜棠仰头,她直视着宫顶,脑中闪过一片空白,视线在一片模糊中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宫顶上绘着的图画。
“好像是在讲述什么故事。”她思考。
上面绘了一张张脸,应当是有人物故事情节的,姜棠伸了伸脖子又眯了眯眼,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可上面却有层雾蒙着似的,看不清。
“一共八十一幅画。”连祈同款眯眼,终于找到蛛丝马迹,“有两个人经常出现在画里。”
“哦?”姜棠揉了揉眼,再看,“这两边都有树,你是说树两边的这两人吗?”
这是分隔的两幅画,一幅画里小人隐在漆黑的夜里,另一幅画里的小人跪在光里,他们身侧都有一棵巨大的树。
“嗯。”连祈点下头,指着其中一幅,“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鬼族画风实在是过于夸张艳丽,有许多地方连祈都看不明白。
姜棠看去,这一幅画是两小人共同站在参天巨树底下,一半身子笼着深黑的影,一半身子落着稀疏的光。
“他们是相遇了?”姜棠道,“之前他们都在两幅画里,一暗一明的,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在白天和黑夜。”
连祈:“在光中的这个人长得高些。”
姜棠用手隔空比划了比划:“好像是的,不过后面这两人又分裂在两幅画里,是又分开了吗?”
她猛地想到桃桃所说的,鬼主与佛子相爱的事情。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姜棠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
两人又在殿里搜查了一圈,除了画风诡谲的宫顶画卷外,别无所获。
倒是姜棠有些困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连祈的手臂蹭蹭:“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找,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你能感受到本源之力在哪儿吗?”